他不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了,是她把她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她就在我的身边,我一直有这种感觉。”
鹰的脚步短暂停留,只是留下的这一句话,却道出了君默然的心声,他目送着鹰走向相反的方向,眼底清漠无绪。
她对这些人都具有不同的意义,而她的离开,最终没有任何人愿意绝望。
即使不再继续等待,但还是没有人为她,竖起皇陵之内的墓碑,承认她当真与他们阴阳相隔,陨没人世的噩耗。
她,只是不见了。
或许,还会回来。
而他,到底是何等的身份,是术国的大将军,还是幽罗国的皇族,都不再重要了。
“你也不必在术国逗留更长的时间,总也无异。”鹰消褪了更多的冲动,恢复了平静,越过庭院的树间,嘴角没有流露一分笑意。他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眸,朝朝暮暮在眼前,他最终还是无法忽略隔了三年之久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君默然的改变。
他没有想过,要阻碍在明月希与君默然的中间,成为他们的阻碍。
若他们可以得到完满结局,他却不会如此心痛。杳无音讯的苦闷,他看不到她,若是等待时间覆盖这一切,怕是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朕只是带君洛来看看术国的雪罢了。”君默然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漠然,一句带过,仿佛他没有厌恶,没有喜欢,没有期待,没有恐惧,似乎他早已从世间的贪嗔痴之中解脱,没有人可以看透他的一分失落。
是,就这么简单,即便他继续奢望,那也只是奢望而已了。
鹰听到他低低的回答,心口迎来一片闷痛,他沉下起来,缓缓吐纳,维护着自己不为所动的表情。
君默然的俊容之上,再无更多的神情,他恢复成最初的冷淡,朝着正门的方向走去。
等这一场雪化尽之后,他就会带君洛回暝国,等来年春来到,或许会再回到这个地方,看看那满山的桃花开遍。
他的脚步不断停停走走,最终还是穿越人群闹市,来到那偏远的山脚下。
那银色的光耀,覆盖了他的眉眼,他仰起头,深深地凝视着那一座山,曾经无情吞噬她的罪魁祸首。
他不知到底停留了多久时间,直到黄昏的颜色,披上他的身躯,他才察觉到天色已晚,脑海之中的过往总是在无意间占据他的专注,他淡淡一笑,最终欲要转过身去。
身后,猝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他。
或者,又是一只仓皇的野兔罢了。
他在心中暗暗自嘲,但却迟迟无法移动脚步,他不知是否该将希冀,转为回首观望的勇气。
身后的脚步声,仿佛也在这一瞬,凝成了安谧。
他不转身,身后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那一份死寂,迟迟没有任何人打破。
“她不会回来了……”白发男人说得轻缓,却也显得更加无情,逸出好听嗓音的唇畔不见任何扬弧,在在彰显着他的漠然。
也在提醒,不必回头,换来再度失望。
他无视于她的举动,像是蔽日的乌云,轻松掩盖了她的耀眼笑靥。
他轻笑出声,果然,身后再无任何声音,如果是她回来了,至少该回以他一声轻柔呼唤,但是没有。
他不再迟疑,毅然决然加快脚步,走向前方。
走上第三步的时候,他却仿佛感受到心如刀割的疼痛,仿佛明明她就在眼前,彼此都没有认出对方的苦涩和遗憾。
他的身子一僵,猛地回转过身,离他的不远地方,果然伫立着一个女子,她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衫,没有任何令人注目的纹理花色,亦没有精致的簇团锦绣,黑色腰带系出不赢一握的纤腰。她原本是淡色的绣鞋,却满是尘土,仿佛奔走许久时间。
她就这般伫立在风口,身上的单薄,仿佛要令人不忍再看下去。
她的面容,他无法看清楚,只因她戴着黑色的斗笠,黑纱倾泻而下,挡住她的真实面目。她的身躯一热,柔荑轻捂在心窝,寻着那好熟悉的嗓音,走去每迈前一步她都在心底呐喊着……
他的名字。
他却听不到。
她只是安然地望着他,久久沉吟不语,唯一令他察觉到异样感受的,是她右手紧握着的一柄细剑,那寒光猛地印入他的眼底,他的身子一紧。
他大步走向她的面前,猛地伸出手,扼住她的纤细手腕,她也没有一分挣扎,只是那肌肤之上的温度,没有刻骨的寒意,他有些愕然,不知眼前的是否是她。
他急着撩开黑纱,她却猝然抬起右臂,阻挡他的举动。
只是,明明她的细剑还握在手里没有动作,他却仿佛已被人一剑刺穿心窝口,蔓延开来的疼痛无法漠视。她的心魔,居然还未除去,是周而复始的残酷吗?
“是你吗?”
他问得轻浅,近乎自语,明月希却听得一字不漏。
对方无情地抽回长剑,避开君默然的掌心,剑身紧接着就准备要朝前一刺,穿透他的咽喉……
君默然的呼吸没有半分急促,他微笑着,默默凝视着她,品尝着既陌生又熟悉的双重滋味。
就算是死,他也不再畏惧。
他真正的心结,是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独自坚强。
他真正的害怕,是她撇开他,要他松手,格外伤人。
他等到的,却是女子将额心轻抵在他胸口,温暖的吐纳透过衣料煨热着他的心口,执剑的双荑搁在他腰际,让自己贪婪汲取他的体温……
君默然拥着她,五味杂陈,心里又是跃扬又是紧揪……最终,他的双臂渐渐扬起,紧紧抱着她的身子,眼前渐渐蒙上轻雾。
“你真的回来了?”他汲取着熟悉的温柔,眼神动容,仿佛是不确信的喃喃自语,又像是失落的喟叹。“我怎么看都,不清晰……”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失而复得令人跃扬;她独自承担死劫的傻劲令人揪心,更令他疼惜。
你的小希,回来了。
她抬眸,隔着黑纱望向他,她自然认得出他的背影,只是却不敢置信,他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为什么不说话?”
他这么问,语气异样轻柔,即使看不到她此刻的容颜神情,但那双手停驻过的纤腰,他是熟悉的,那纤瘦的肩头,他也是熟悉的,那穿过指缝的柔顺青丝,更是他所迷恋的。
她是明月希,但却万分沉默,沉默的令他产生疑虑。
她只是紧紧将脸庞埋在他的胸前,眼神也褪去了幽暗的颜色,渐渐清明,宛如潺潺流动的清泉。
这三年的时间,她是想念他的,想着可以任由他抚慰自己的心,想着那令她不再生恨的温柔眼神,想着那宽广的仿佛可以容纳她所有不足的胸怀。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纤纤素手抓起他的温热手掌,低下眉眼,在他手心之中,写出两个字。
在君默然看来,却是回避他疑惑的词不达意。
“好巧。”
他简直可以从这个字眼上,推测出她原本该是绽开清绝笑靥,与他两两相望,轻笑出声,吐露道。“好巧。”
他们的心中,仿佛有着莫名的牵引,最终还是在这里相遇。
“你似乎欠我一个回答。”他紧了紧手中的力道,他急不可耐地要她,给自己一个坚决的回答。
“你说过,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你会对我说……”
会说,没关系,世人的眼光,上一代的纠葛,恩怨是非,都没关系了,无所谓了。君默然的心,从未如此紧张忐忑过,至少在这三年内,他的情绪鲜少有过更改。他只是宛如天神,没有残忍,只有淡漠,冷淡的令人不敢靠近而已。
他收拾胸腔满溢的愤怒,将僵在那里的柔荑轻轻放于胸口,确定自己控制住莫名的脱序,才再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以为你一直都是清楚的。”
闻言,她默然不语,最终她扬起一抹好淡好淡的笑,作出她的决定。
下一瞬,她轻轻,点头。
那虽然是再小不过的动作,在君默然的眼底,却已然生出最重要的意义,他猛然扬起嘴角的弧度,再度用双臂拥抱她。
她曾经以为,她与他,即使已并肩站在一起,却不该是同路的人。
所以,漠视自己的心,无视他的深情,才会遭遇太多的曲折反转,如今,她却开始奢望,企盼可以编织出不悔的余生。
这三年来,她考虑的时间够长了。
深夜。
他依旧不愿闭上双眸,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倩影,生怕到清晨醒来,她便再度消失了踪影,要他继续等待三年,五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而此刻,枕在他肩窝的螓首无力转动,毋需仰首便能瞧见将她搂抱在怀中的君默然。他的黑发披散在肩胛的同时,也包覆着她。她的重眸之中闪现一分温柔笑意,想抬手将他的发丝,拨到他耳后,奈何却无法如愿地操控自己的手。
“我可没料到,你这么狠心……”有太多的怨怼,要对她倾吐,他觉得她也该知道,这三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