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宫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哀家的规矩,他还是不清不楚的?”她轻笑一声,脸上的青白之色暗暗褪尽,只是那丝丝苍老,无所遁形。“这件事,你吩咐总管,该怎么罚,千万不要手软。”
有了这句话,想必那位秦公公,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死路。
这宫中对奴才奴婢的惩罚,向来严厉万分,打死打伤,何足挂齿。有这般暗示,下手更不会留有余地。
“这宫中的奴才,一旦你给他们几分颜面,他们可是要蹬鼻子上脸的!”她蓦然转向纳兰希的方向,语笑盈盈,仿佛这一句话,便是说给她听的。
更像是,要她从中明白些什么。
“奴才明白。”林管事谄笑着,不再多言,起身默默退下。
“伶俐晓事的奴才,越来越少了,一个个乖谬妄为,自作主张。”她眼见着林管事的身影,眼神愈发冷漠,宛如千年冰雪。“难道不清楚,这宫中,好人做不得吗?”
纳兰希默然,清冽眼眸之中,一片炽焰暗中燃烧,尖利的指甲,已然掐入自己的手心。
“说了这些话,哀家也乏了。”她闭上眼眸,再无森冷之意,语气已然透露着些许疲惫无力。“今日之事,哀家错怪你了。你往后还是留在哀家的身边,如今荆儿不知是染上什么邪气,一如痴傻之人,哀家也更少个贴心的人服侍着。”
纳兰希闻言,浅浅微笑,点头,退了出去。
合上内堂之门那一刻,她已然闻到,一丝幽幽血腥的气味,在光线之中翻滚飞扬。她是练武之人,旁人也许无法洞察,她却早已熟稔于心。
她默默伸出手,望着手心处鲜艳欲滴的血珠,那一抹血色,在她眼眸之中,愈发沉重莫测。
何时开始,她心中的仇恨,居然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她那眼中炽燃的一片生生烈焰……成了杀意!
这王朝的尊贵无虞的太皇太后楚荣仪,实在是位阴险的妖妇,要得到她的信任,可一点也不简单。
偏殿。
众嫔妃拿着老祖宗的病症,一并说了几句,也有散意。眼见着皇后也起了身子,众人也分分效仿,不敢强占于先。
“娘娘!”芙儿急急跑进门来,脸红气喘,在皇后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此事当真?”皇后再无一分笑意,脸色一沉,气得胸口起伏,不禁扬声问道。
身后的嫔妃眼见着皇后露出这般颜色,也随之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奴婢听得是真真切切,娘娘,您看……”
听到此处,皇后早已暗中怒火攻心,凤眸一扬,微微冷笑,蓦然转身:“妹妹们,若是闲来无事,今日可都去未央宫一聚,本宫有出好戏要你们看!”
看戏?皇后何出此言?
众人面露不解之色,但是中宫皇后已然发话,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绽唇轻笑,点头诺诺。
未央宫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只见一片姹紫嫣红的华袍颜色,宛如一朵朵云彩,飘逝而过。
皇后和众嫔妃,由各自的侍女簇拥着,踏上殷红色波斯地毯,徐徐步入正殿。
“人还没拿来?”皇后转身,坐在正中,玫红色衫袍裹着纤细单薄的身子,宛如一朵带刺玫瑰,清丽柔美的脸上,愈发多了几分怒意。
“娘娘,想必已经在路上了……”芙儿唯唯诺诺,说道。
“皇后娘娘,到底是出了何事?看戏之前,也不也得告诉我们是唱的哪一出,我们可都云里雾里呢。”元淑妃端正了坐姿,唇边生笑,幽雅光华落于她的翡翠色宫袍之上,愈发端庄娴雅。一旁的侍女轻轻拂着淡雅的团扇,扇来阵阵微风。
“芙儿,还不把所有的门窗都一并打开?淑妃妹妹身子骨弱,更是耐不住这天气闷热,若是在我的未央宫晕过去了,我岂不成了莫大的罪人!”皇后睇着这一幅画面,微微冷笑,横了身边的芙儿一眼。
“是,娘娘。”芙儿点头,随即带着两个小宫女,将正殿的窗户都打开。
元淑妃看得出皇后对自己的妒意,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眉眼和顺,微笑说道。“姐姐的贤德,我们一向仰慕……”
皇后明白元淑妃精于世故,是个圆滑之人,没有听进去这句话,心生嘲弄,语气愈发带刺。“若说年纪,你也称我一声姐姐,倒是错了。”
元淑妃原本年纪便虚长皇后娘娘几岁,听着这句话,更明白她是言有所指,这后宫女子一旦风华不再,势必要冷暖自知的,不禁银牙轻咬,微微白了脸,沉吟不语。
一干嫔妃眼见着这般情景,胆小的已然垂下脸,不敢多说一字,生怕殃及池鱼。
“我进宫的时间短暂,可比不上你们,但往后掌管后宫的大任,还是要落在我的身上。不过,你们可莫忘要协助我,这后宫……可乱不得。”皇后眼眸渐深,正色道,不想这中宫威仪,尽数被元淑妃抢先一步。
她可要她们明白,到底谁,才是未央宫的主人,才是这暝国的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今日的这件事,我可要按照宫中律例来办。”她的视线,落在殿堂之外,见着两位宫人架着一位女子,觉得可笑,不禁轻笑。“来了。”
这堂下的数十位妃嫔,一并转头向外,不禁小声议论。
宫人架着那女子,狠狠将她按下,重重跪在皇后娘娘脚边。她发丝凌乱,只是低着头,任由众人无法窥探她的真面目,也没有为自己争辩叫冤的意思,背影已然萧条狼狈。
“娘娘,这是……”媛修容微微蹙眉,有些于心不忍。
“大家可仔细看看,这可是何处的宫女。”皇后轻轻叹口气,眼眸一分分加深,唇角的笑意愈发诡谲。
“宫女?”视线尽数落在女子身上的碧色罗衣身上,不禁暗自唏嘘,有好事者不禁在问,到底是何来这般胆大的丫头。宫女只得身着千篇一律的宫袍,这件水波条纹的素色罗衣,虽不算极致华丽,依旧可见其用心之大。
“昨晚,皇上是去了何处就寝?”皇后端起青花瓷碗,轻轻吹去氤氲,水中清茶暗暗翻滚,她的眸中染上几分暗沉的颜色。
众人听到此处,也面露不解,心生疑惑,但都只能摇头。如今元淑妃怀有皇裔,不再蒙受圣恩,皇上常常往来的,也只有皇后的未央宫和媛修容的春华殿。
“管事的告诉我,皇上昨夜可没到任何一个人的殿中过夜。”皇后扫视着一张张沉吟不语的脸,凤眸轻抬,只道。“不过,邂逅了一位貌美的女子,皇上甚至还说,她可比月下貂蝉。”
这话一处,众嫔妃的脸色,已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便是争宠夺爱的各人,恨不得皇帝的双眼,只为自己而停留。这般的夸赞,又何曾落在自己头上过?!这般想着,不免愤愤。
“大家且看,这样的姿色,是否当真配的上皇上给的,月下貂蝉如此绝佳的赞誉之词?”皇后蓦然起身,轻微弯腰,抬起跪着女子的脸,无声冷笑。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张脸,娇俏清新,柳眉杏眼,眉间流露出些许倔强之色。一向沉默寡言的蔺贵妃,见到她,不禁心中大诧。
“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貂蝉?我看,不过是个以色惑主的贱丫头!骨子里尽是轻浮难耐!”皇后细咬银牙,微微冷笑,也不言语,就是一掌掴去。
众人清楚皇后这一掌,不只是惩治这个魅主的宫女,更是杀鸡儆猴。
殿堂之内,愈发沉寂。
这一出好戏,未免太过沉重肃杀。
人心,惶惶。
皇后收回了手,用力之大,自己的手掌已经泛红。不过,眼见着这女子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她才找到找到出气的地方。
方才对元淑妃的不满愤懑,尽数发作,只是还嫌这出戏不够精彩,皇后随即转向蔺贵妃的方向,脸上浮现一抹温婉笑意。“蔺贵妃,听说,你身边有个貌美的丫头,名叫毓秀,今日如何没有随你一道前来?”
“这堂下所跪之人,便是我的贴身侍女。”蔺贵妃平静的脸上,那双朴实无华的眼眸,依然波澜不惊,也不为自己争辩半分。
“蔺贵妃,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奴才!凭这种姿色,还敢一心想着惑主?”皇后眉间生威,利眼一逼,手掌攸地击上桌面,青瓷碗盖随即被震落。
众人耳边传来一阵轻响,不禁心头一紧。
“宫中自有千万条规矩,这种心比天高的丫头,实在是留不得。”元淑妃一身高华,说得委婉,但寓意颇深,竟也没有给毓秀留半点后路。一贯清和的嗓音,如今听来,居然也多了萧萧冷意。
皇后睨了蔺贵妃一眼,问道。“蔺贵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任凭娘娘处置。”
蔺贵妃面无表情,依旧没有为侍女,也没有为自己反驳一句,只因明白此事已成定局。
“不过,小小的宫女,怎么会这般胆大包天?说不准,是受人指使,被人操控……”皇后坐回凤榻,说得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