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没听见,只是凄切的呢喃,细白的双臂环住他的腰,无声的淌下两行清泪。她从不轻易落泪,但是他的存在抚平了过往的伤痛,她也渴望他在她身边,始终不离不弃。
“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一个有你的美貌和性情的女娃儿,你愿意给我吗?”他望着她的容颜,薄唇停留在她的耳畔,温柔地问道。
孩子?她脑中浮出一个精雕细琢的小娃娃,天生的母爱油然而生。“是男孩也不差,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男孩就像你这般俊伟,有你的眉毛、眼睛、鼻子……”
“答应成为我的妻子了吗?”他的声音轻轻的,却仿佛是最沉重的誓言。
她的心头万分甜蜜,百感交集,最终顺从彼此的心愿,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夜,芙蓉帐暖,浓情正炽。
黎明,她已经起身,她坐在铜镜之前,望着他也同样醒来,披上外袍,走到她的身后。
她朝着镜中的他,笑意沾染上她的眼瞳,他接过她手上的发簪,温柔的插上发髻镜中的人儿,她默默瞅着他的举止,却是迟迟不说话。
他的双臂,却是紧紧环住她的纤腰,紧紧贴着她的脸庞。
在丈夫爱的滋润下,她原就娇美的五官更加的美艳绝伦,嗔道:“璟之,都什么时辰了,我还待在房里,会让人家笑话。”
“他们该为我们高兴才对……”他的眼神一柔,声音宛如轻喃,说道。
她抬起清澈的双目,无声望着他的方向,倚靠在他的右臂之上,粉唇微扬。
是,她往后不再是孤家寡人,而是两个人,一个家。
半年后。
他说得没错,她果真为他产下一个女儿,原本明月还想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但是他没有这般的打算。
他望着眼前宛如瓷娃娃的女童,微微一笑。“该起什么名字好呢?”
“璟之,你说呢?”明月倚靠在床侧,凝视着他高大的身影,轻声问道。
“希望。”他坐在她的身边,一手将她的长发拨到脑后,眼神含笑。“她是我们的希望,叫明月希如何?”
“好名字。”她点头,应允,这个孩子与自己十分相似,也是她与最爱之人的希望。
他在明月宫的这五年时间,或许是一辈子内,最舒心的时候。彼此消磨陌生的不信任,终究跟一般相爱的男女一样无异,守着孩子,每一日都是充实而幸福。
但好景不长,一个噩耗传入他的耳边,他在当下就作出了决定,跟她短暂告别。经过一日的颠簸,他最终来到了暝国楚家,义父的身子染上重病,又加上多年的劳累,终将熬不下去。
他跟随着老家仆,心急地走入义父的屋子,已然看到其中,两个弟弟面色悲怆,他一步步踏入其中,义父只剩下微薄的呼吸,却是连睁眼看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守了一夜,最终义父撒手人寰,满屋子的哭声充斥在他的耳边,他跪在义父的床头不知多久,心中悲凉,楚家对自己的恩德,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报。
人死如灯灭,太多的悲恸,终究还是要淡去。
处理好了义父的丧事,楚自相一人坐在庭院之中,他最爱的睡莲已经绽放花颜,天气炎热而烦闷。
“璟之。”
宛如多少年前一般无二,这一道声音,还是打破了他的沉思。只是经过这七八年,当年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女子的恬然声音,已然成了安然稳重,仿佛无尽的气势,也深藏其中。
“娘娘……”他明知彼此的身份早已不如往日,所以也随之起身,朝她行礼。
“在自个儿家中,就不必行礼了,显得有多生分。”她微笑着摇摇头,支开了身边的两个宫女,坐在他的对面,示意他也坐下谈话。
“你过的还好吧。”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她一袭素衣,高绾的发髻之上,只剩下一朵浅色宫花作为点缀,那清婉模样,仿佛跟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她的眼神之内,已然跟深宫女子一般,那是出于内心的深沉。
“皇帝的身子也迟迟不见好,父亲又走了,这些可都不让我顺心。”她轻声叹气,眉目之上染上清愁,如今的楚荣仪,已经约莫四旬,却还是明艳动人,若说她是皇宫的公主,或许也会有人相信。
他默然不语,若说想要安慰,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更多的,是他们早已变得疏离。
她望着眼前依旧英挺年轻的男子,眼神一沉,低低说道。“父亲走了,楚家的势力,在朝中多少会有点动摇罢。”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不想多谈政治,更是归心似箭,他微微点头,嘴角边逸出这一句。
楚荣仪的眼眸蓦地一暗,一抹冷淡在嘴角转瞬即逝,她的声音轻轻飘来,却仿佛令人无法回绝。“我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虽是女子,但如今楚家在朝廷的死活,跟我生死攸关。”
“我想我帮不到你,或许楚英楚勇他们可以帮你。”他面无表情,冷冷淡淡地丢下这一句话,他早已脱离了楚家,在外流浪,要他帮助,实在是可笑。
“但你比他们更聪明,从小,我就看出来了,你也不必太过谦虚,我看人绝不会看错。”她的语气决绝,嘴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说道。
“父亲的遗言,便是要你帮我,帮楚家。”她眼眸一转,脸色愈发沉重凝结起来。“楚家这棵大树若是倒了,那会是一番何等苍凉的景象?”
“楚家已经是很难连根拔起的势力了。”他淡淡的,回应。
“我虽为皇后,如今皇帝将一些国事给我做主,但终究还不是一心,太子缺少历练,暂时也不可托付给他。”她挽唇一笑,那无限风华,仿佛令人无法看透她的真是用心。她早就知道眼前的楚自相,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所以,我自当亲历亲为,虽然已经作出了一些努力,但那些不过是小事,不足一提,我如今有个主意。”
“皇帝一直有个心愿,但是迟迟无法实现,术国虽然是个小国,但是富饶殷实,若是我可以帮他实现这个心愿,在他死后,自然也会心甘情愿将势力,放在我的手中。那太子,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帮他。”
“你说,术国?”他不敢置信,俊眉微蹙,重复这这一个字眼。
“是,术国。”楚荣仪的嘴角微微含笑,抚上一旁的桌檐,低低回应。
“这两年来,我替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我想我已经不牵楚家的,所以今天开始,也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男子的声音,出现在门旁,他对自己越来越厌恶,越来越痛恨。
她微微一笑,姣好的脸庞上,划过些许似笑非笑的神色。“好,我会放你走的。”
“放心,我说过不会伤害她的,我不过是要她的国家,她的死活,我不在乎。”似乎要他更加安心,她丢下这一个承诺,算是对他的回应。
她目送着他无声离开,紧紧握住手中的丝帕,眼底没有任何情绪。“但已经来不及了,璟之……你跟她的关系,当真令我觉得为难了。”
“实在是没法子,我只能牺牲你了。”她身侧的宫女在她耳边耳语几句,明白他已经被下了失心之药,一切,或许在不久的未来,将有个最终的结果。
当然,她可不能被他牺牲掉了。要他守口如瓶,只能用这个法子。
她说过,她的死活,她不在乎。
她要的,不过是无上权利而已。
她微微抿唇,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深沉的夜色之内,那妖娆的面容,仿佛愈发诡谲起来。
满目火光,不夜天。
他凝望着那一个方向,不知道自己还在企盼什么,他的视线垂下,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那一幅幅破碎的画面,悲哀地划过他的眼前。
他似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些过往,那些现实,似乎都不是真的。
他只是想带她走,是他害了她,但他会用余生来照顾她,他的背叛已经无法原谅,他也不期望可以得到原谅。
但是为何,他的双手,沾满了还留有余温的黏稠血液……
仿佛胸怀中,还隐约有她的影子。
他的神智愈发不清晰起来,仿佛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她不断的低喃他的名字,似乎痛苦到了极点。他想呼唤她,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五脏六腑全搅在一块,痛苦的滋味几欲撕裂他的心。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宽厚的大掌,探到她的下领,想抬起她的脸,看个仔细,若是他害她失去江山的痛苦,可是明月将脸埋得更深,仿佛不愿让他瞥见她早已柔肠寸断的容颜。
她蓦地抬起眉眼,他却心中一惊,她的脸色愈发惨白,那一双眼瞳,却定在他的身上,那无尽无垠的哀怨,他看的清楚。
突地,他愣住了。
她恨他。
当然,她恨他,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无情,恨他的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