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下起来,低声回应。“就在你出宫的第三日。”
看来,皇后原本准备趁着自己不在宫内,将元淑妃拉拢到自己身边,也难为她了。
“为何皇上不知?”君默然在自己面前,从未提过一句,一个字也未曾。
“皇上不知吗?”元淑妃的眼神一闪,直直地望向纳兰希,令她不禁蹙起眉头。
如果皇帝心中了然,为何不让她插手,甚至,隐瞒自己?难道他知道,这又是皇后耍的什么把戏花招?!
两人不断谈了几句,便来到了未央宫。纳兰希的视线落在殿外的石桥之下,那里的睡莲还未盛开,莲叶绿中泛着幽幽的紫色,有一种说不出的混沌。
“两位姐姐终于来了。”毓秀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未央宫的几位宫女已然将几个冰盆搬入,顿时空中一片清冷,她神色悠然自若,微笑地朝着元淑妃和纳兰希。
“终于”这两个字,在元淑妃听来,分外不爽。原本天气闷热,加上皇后的百般压迫,她便已经压着一股气在心中,如今见了毓秀,更是心生毛躁。她摆脱了左右的搀扶,指向毓秀的方向,咬紧牙关,狠狠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毓秀原本坐的稳当,没有料到一向端庄的元淑妃,竟然将手指指到自己的鼻尖上来,脸色变得惨白,就算下人都看着自己被骂,觉得出丑难堪,却又不敢径自回嘴。
纳兰希并无劝阻,冷眼旁观,元淑妃也是积郁在心,迟早需要一个渠道发泄出来,所以,只能怪毓秀运气太坏。
“见到我和昭仪,你也不知道站起身来行礼,果然是宫婢出身,没规矩!”元淑妃眉间生怒,她向来就看不惯这等魅主女子,若不是凭着几分姿色,如何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你真把自己当成是主子了?一个小小美人,也敢如此放肆!”
“淑妃妹妹的火气好旺啊……”从珠帘之中,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正是皇后。她今日一袭颜色淡蓝的宫袍,映衬着皮肤白净,她的脸上淡淡施了些胭脂,将那原本温文的苍白,掩去几分。
她的嘴角漾出一个笑意,坐在正中的位置,元淑妃微微收敛,面色已然不悦,却还是一并向皇后行了礼。
“皇后娘娘,这原本就是秀儿的错,我这身子骨变得懒了,竟也忘了向两位姐姐行礼,还请姐姐们大人有大量。”毓秀虽说脸色不好看,但还是会做人,毕竟她的品级还达不到与元淑妃较劲的地步。
“你的身子骨懒了,也是因为怀了皇上的骨肉。但往后说话,可要小心得体,淑妃妹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注重这些礼仪规矩了。”皇后笑靥不改,今日的她,多了几分柔美和纤弱,但不见一分主持后宫的魄力和威仪,仿佛只是要姐妹来一起谈天说地而已。
一句因为怀了皇上的骨肉,皇后显然不想让元淑妃有继续回驳的余地。纳兰希在心中轻轻一笑,见两人也不再说话,便也随大流坐了下来。
皇后嘴角笑意加深,令人送上冰镇玫瑰露。
纳兰希侧过身,从身边茶几之上端起茶杯,打开青色茶盖,眼神平和。只听得皇后依旧说得冠冕堂皇,语带笑意。
“最近后宫真算是喜事连连,淑妃妹妹和毓秀妹妹都接连有孕,本宫也为皇上高兴。毕竟,后妃必当为皇上开枝散叶,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两位,往后若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一并吩咐下去,可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身体遭罪,明白吗?”
“多谢皇后娘娘。”
“多谢皇后姐姐。”
皇后这一次,演戏倒是逼真周全。纳兰希听着元淑妃和毓美人笑着感恩,视线依旧落在毓秀的腹部,元淑妃说,应该只有一月而已,但她的心中还是存着另一种直觉。
纳兰希察觉到元淑妃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中的玫瑰露之上,两人视线略微交错,这一幕,却被皇后打断。
皇后眼神一冷,笑道,只是寓意颇深。“淑妃妹妹到处都带着昭仪,两人的感情真是极好。怎么本宫宫中的茶点,淑妃妹妹还要看昭仪的眼色?”
纳兰希平静地迎上那一双凤眸,唇边生笑。“皇后娘娘,您怕是忘了,这玫瑰露倒是好东西。不过淑妃娘娘有孕在身,不宜喝这冰镇玫瑰露。”
纳兰希此言一出,毓秀却刚刚喝下一口玫瑰露,这下继续喝也不是,吐也不是,脸色变得十足难看。
“本宫倒是不懂这些。”皇后的眼神一沉,脸上有些许惨淡,随即低喝一声,将怒气撒到宫女身上:“你们还不给淑妃上茶?”
“皇后娘娘,只需清水既可。”她见皇后有一分慌乱,声音并无起伏,低声提醒。
皇后不耐地挥挥手,要下人去准备,这下才将视线转移到纳兰希身上。一想到她得到“归宁五日”的特旨,以及皇帝频繁的宠幸,便怒从心来。
“没想到我们纳兰昭仪,涉猎实在是广,看来皇上就看中了昭仪的这份才情和聪敏。”
“皇后娘娘赞誉了。”她垂眸一笑,眼底却依旧无波,她的心思只有一半留在这未央宫之内,其余的,她只是有一件事迟迟未能想明白。
她的薄唇微抿,嗅着这玫瑰露的沁人香气,眼底渐渐染上几分笑意,只道:“未央宫中的玫瑰露果然是上品。”
“我们昭仪可也是个识货之人呐!”皇后听着这一句,难得觉得顺耳,也微微喝了一口,顿觉得心中凉爽。
“毓美人,本宫要你自己跟皇上说,可你好像还未告诉他,是么?”皇后顿了顿,才转向毓秀的方向,问了一句。
“秀儿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只是这几日,皇上都在昭仪姐姐的宫内过夜,我也就……”她说着说着,脸颊上渐渐多了几分绯红,仿佛是娇羞的女儿家姿态。
好一个毓美人!这言语之中,是在责怪自己霸占皇帝的宠爱了?纳兰希却依旧没有任何神情表露,仿佛听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一件事。
毓秀见了,菱唇微张了张,眼波一闪,再看了看皇后的眼神,也就不再说下去。
“昭仪姐姐可像极了淑妃姐姐的贴身御医,凡事都可以在身边一并提点着。不像秀儿,为人不长进,又容易得罪姐姐们,如今有孕在身,也没有几位姐姐待见。”她说得太过委屈,双眸染上泪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呀……”皇后轻指着那就要落下泪来的毓美人,像是恨铁不成钢,佯装生怒,但语气之中已然多了几分贴心。“知道自己哪里不足,还不知悔改,真是……往后若还是得罪了淑妃和昭仪,我看谁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纳兰希觉得皇后转变的太大,毕竟,从前她对毓美人,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眼也绝不多看她的!难道,当真为了笼络人心,皇后才放下这身子来?
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挽留三人来用了顿点心,只说了几句多来未央宫走动走动,添些人气的场面话,便也放她们走了。
“有妹妹在身边,真是贴心的紧。”元淑妃走出未央宫,见毓秀坐上了轻轿,才对着纳兰希轻声说道。
纳兰希眸中清澈,轻吐一句,像是释然,又像是调笑。“不过,为了淑妃娘娘,我可是遭皇后记恨在心了!”
“妹妹,往后我若有了出头之日,定忘不了你,一定!”元淑妃似乎深受感动,一把牢牢握住她的双手,眼神恳切。
她淡淡一笑,她从未想过,要将这种誓言当真过。
今日,他竟还是到清翡宫。
她见到那个俊挺的身影,随即垂下眼睑,沉默了许久,久到连皇帝也察觉到她的过分安静,将她的柔荑轻轻执起,笑问道。“又在神游了?”
她正在迟疑,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但最终想着既然毓美人想要亲口告诉他,自己便不该多事。
她缓缓摇头,低声说道。“没事。”
她正在讶异,明明还未天黑,他却要求到清翡宫与她一起共享晚膳,做尽一切好事。
只是晚膳才放上桌,只听得宫外一阵纷乱,门前人影闪烁,纳兰希见君默然依旧纹丝不动,想要站起身来,走向门边,却被他按住手。
“朕难得安心用膳,你们还要来打断?!”
皇上的语气之中,已然不悦。
“皇上,若是一般的事,奴才不敢惊扰圣驾!可是,可是……”皇上身边的钱喜,是跟随了皇帝三五年的小宫人,见门还是紧闭着,也不敢叩响。
“有什么事?”纳兰希见皇帝安然地夹起精致饭菜,敬佩他的无动于衷,侧过身去,问了一句。
“毓美人……太医说……小产了!”钱喜最终大着胆子,将这一句话说出。
纳兰希沉住气,只见皇帝最终眼神一暗,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箸,脸上不见喜怒。
才短短两三个时辰而已,如何就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