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高三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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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使也一样

两天之后,曹老才找黄悦谈了一次话。并不是曹老不在意学生“早恋”,是他知道,“早恋”不是那么容易“扼杀”的。相反,你越想扼杀它,它就越发顽强,越发激烈。他遇到的这类事太多了。他记得十年前,他教过的俩个学生,“恋”得忘乎所以,竟然在教学楼的拐角处“接吻”。他大动肝火,在课堂上公开点名批评,结果,这俩个学生毫不畏惧,依然我行我素,只到这个女生“怀孕”,不得不退学,他仍然没能“拆散”这对小鸳鸯。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本来叛逆心里就很强,方法不当,只会激发他们的恶意发展。

这件事对他触动很大,以后再遇着类似的事,他就能“冷处理”了。老实说,他近十几年教的每届学生中,都有这么“几对”。当然,有的在他的说服劝导下,能及时“刹车”,也有个别人藕断丝连,到毕业高考仍未能“分手”。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竟然有一对“学生恋人”,参加工作以后,双双结伴来看望他,请他去喝“喜酒”。也许,这对学生这种“邀请”本无恶意,但他好长时间都觉得是对他的“讽刺”和嘲弄。

据说这对“同学夫妻”,最后离婚了。他后来一直没再遇见他们。他有一次和妻子说,真想找个机会,和这对学生心平气和地交谈交谈。难道,他那时真“管错”了?可惜和这对学生永远地失去了联系。

中学生“早恋”现在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了,连个别小学生都出现了“找朋友”的问题。现在从政府到每个家庭,都对学生过早成熟,过早恋爱头痛不已。可是社会仍然象“温床”一样,在催发着他们的早熟。人家早熟了,你又千方百计“打杀”,容易么。他没有在班里搞过调查,不调查,他也心里知道,班里至少有一半学生有“早恋”的倾向。作为老师,能做什么呢,只能耐心地诱导他们“躲避”这青春期难以避免的撞击。

黄悦大概已经明白曹老传唤她的“用意”,一进办公室的门就脸红了,头低着,不敢看人。曹老特意选了一个其它老师都不在场的时候。他知道,学生最忌讳有人在场。

曹老其实也很头疼这种谈话,十八九岁女孩子,你就象走在钢丝上举着一个易碎的玻璃瓶,弄不好,就会出现十分尴尬的场面。

曹老指指旁边的椅子,对黄悦说:“你坐吧”。

黄悦没坐,尽管他瞥见曹老和颜悦色,她心里也心虚得厉害。她从小到大,一直是个温顺的学生,很少被老师“召见”。

“坐吧,再过两个月,你们就和我平起平坐了么。”曹老师开了句玩笑,不过,说出来之后,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十分勉强。

黄悦依旧不坐,曹老就笑了。“最近学习怎么样?”

黄悦紧张地抬眼看了一下,“还行”。

“是不是有些压力?”

黄悦很快点了点头。

“别紧张,平日怎么学,现在还是怎么学。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就找各科老师多请教。”

黄悦仍木然地点着头。

曹老牙疼似地嘬着嘴,他一直在肚子里斟字酌句,想找一个好的突破口,但最终也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办法。沉默了片刻只好单刀直入地:“这两天,你妈妈和你说什么来没有?”

“没有。”

曹老师一怔,依他对她母亲的观察,她母亲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但黄悦不愿意承认,他也没有办法。

“你妈对你是不是管得很严?”

黄悦迟疑着点了点头。

“严也很好么。”曹老仍不敢公开那个话题,委婉地:“父母亲再严,也是为你们好呵。父母对你们的期望值都很高,希望你们都能考上大学,有个好工作,好前途。”

黄悦依旧默不作声,无动于衷地象个木偶。

“有些事,不是你们中学生应该想的,你们就别想,影响学习呵。”曹老干咳了几声。连他也感觉到这种谈话很痛苦,很尴尬。“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尤其是这种时候。我认为,有些事,上大学都不应该考虑。过早地考虑那些事是肯定会影响成绩的。”他边说边观察黄悦的反应,看见黄悦的头低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更红涨,明白黄悦心领神会了,这才轻声问道:“黄悦,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黄悦蚊子似的应了一声。

曹老这才长出一口气,“明白我说得对就好。父母是为你们好,老师也是为你们好。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你要理解。回去,你再想想,好吗?”

黄悦飞快地抬眼看了曹老师一眼:“曹老师,那我回去上课了。”

“上课去吧,我的话你别忘了。”曹老再一次叮咛她。

黄悦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脚步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许多。她原来想象的结果要比这坏得多,她妈妈这两天,虽然没有对她大骂大喊,但对她却始终是一副仇恨的样子,不仅拒绝和她说话,甚至拒绝看她,睬都不睬她一眼,这就叫目中无人,几乎象不存在她这个女儿似的。父亲虽然没有这么决绝,但也是一副哭丧的表情,冷漠的神态。饭,当然还给做,可是象对待囚犯一样,按时送到她的房间,便把门紧紧地关上了,谁能想到,一星期之前,他们还象供神似地对她百般讨好。这么巨大的落差,让黄悦的确象一下推进冰窖似的不寒而栗。她知道,父母对她非常失望,非常伤心,但这并没有引起她的内疚,而是越发对父母有了鄙夷。如果父母能平心静气地和她谈谈,她或许会悬崖勒马,“改邪归正”。父母如此想恐吓她,她反而坚定了和朱刚“好下去”的意志。你们不是不让我“恋爱”么,我偏要恋下去,看你们要咋样,为了怕朱刚“动摇”,她一直没有把她在家里的处境如实告诉朱刚,而且继续和朱刚“来往”,约会。她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不就是考不上大学么,以自己现在的基础,就是学得吐了血,怕也照样考不上。考不上本科,就上大专、大专的分要是不够的话,就再补习一年。反正她和朱刚的爱情要“天长地久”。

今天曹老一传她,她就明白是什么事了。但她不害怕。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曹老怎么诱供,怎么恐吓,她也死不承认。我不承认,你能怎么着。心慌脸红就心慌脸红,反正是豁出去了。只要朱刚愿意,她随时准备和他一齐“赴汤蹈火”。这话,她已经在信里告诉过朱刚了。朱刚回信说,他感动得心都要迸出来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曹老自始至终没说“那件事”,只是含蓄地委婉地对她劝解,这就既让她感动,又有几分内疚了。也许,真的该好好反省一下,检讨一下,这个恋爱现在究竟该不该谈下去,从理智上讲,她清楚,高考期间恋爱确实弊大于利。可从感情上说,她确实不愿割舍这么美好“爱情”。别的女生,男朋友已经换了好几个,自己还是第一次品尝这颗“禁果”。虽然这颗禁果有点酸涩,但已确实让自己体验到一种甜蜜的味道。高考象白色恐怖,让她好久以来都觉得透不过气来,只有这“爱情”,还能让她稍稍感到人生的美好。

她不想放弃。如果需要降温,那到还是可以考虑的。

朱刚也被“传”走了。黄悦刚进教室不一会,就有人带来曹老的“圣旨”,让朱刚马上去办公室。黄悦和朱刚的目光不禁碰在了一起。俩人羞涩而胆怯地对望了一眼。朱刚显然也意识到“传唤”他的背景。朱刚低头出去了。无论如何,被曹老“传唤”,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如果说曹老对黄悦的教导算和风细雨,那么对朱刚就是电闪雷鸣了。当然,也是因为曹老一直喜欢这个“才华横溢”的学生,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慨。

“朱刚,我问你,你还想考大学不想了?”朱刚一进门,曹老便当头一捧,对他吼叫起来。

朱刚一下呆在那里。尽管他想到自己在劫难逃,但没料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曹老会如此咆哮。

“不想考了,你现在马上卷上铺盖回家,毕业证,我随后给你送回去。”

朱刚没敢抬头。如果不是曹老一向待他不薄,他很可能马上掉头走人,但他面对的却是如父亲一般的曹老。

“你搞什么搞,不仅自己往水里跳,还拉着别人跳。你以为你是谁,你家庭条件允许你糟踏钱么。”曹老手里的书拍得办公桌“啪啪”作响,象是为了增加他说话的份量。

朱刚觉得自己该狡辩几句,否则曹老这么凶下去,他会头皮炸裂的。“我,我没干什么呀,我一直在好好学么。”

“你好好学?你骗得了我吗?”曹老一手指着他的鼻子,一手拍着桌子。“看看你最近的表现,上课磕睡迷糊,你还好好学了,你哄谁呢。”

朱刚无话可说,脖子梗了梗,还是耷落下去。

“从今天起,你别再动那鬼念头了,好好给我学,听见了没有。”曹老说完这句话,不禁大声干咳了起来,咳得地动山摇,朱刚突然愧疚起来,赶忙走上去,给曹老端过一杯水去。曹老决然地挡开他的手,待气喘匀了,才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伤感地说:“朱刚呀,你以为你考大学有把握,告诉你,你别忘乎所以,你的成绩,努努力也许上去,松松劲,就必然掉下来,你是边缘生,知道不?”

“我知道。”朱刚对此心服口服。

“知道就好”。曹老仍不客气地:“你有什么资格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看别人找对象谈朋友,你就坐不住。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得咬着牙奋斗。”

“我怎么就不能谈朋友了。别人是人,我就不是人了。”这是朱刚的心里话,他不敢说出来。但他心里明白曹老是为自己好。

“你应该向宋海涛学习,别学裴小军,听明白我的话了没。”

“明白了。”

曹老毫不客气地:“我看你是口上明白,心里并没有明白。”

朱刚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确实心里老大不快。他仍然认为,恋爱是一个人的自由。何况他和黄悦的感情很纯洁,至今连手都没碰过一次。

“我可是一片苦心。”曹老太累了,发了一通火,又发得他疲惫不堪。他现在不能激动,激动一次,一天都缓不过神来。“你走吧。”

朱刚就出来了。正好赶上下课,他刚走到教室门口,黄悦就走出来,对他做了个眼色,向前面走去。朱刚心领神会,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黄悦走几步回一下头,看见他跟上了,才会意地挤挤眼。俩人一直走到“老地方”,食堂伙房后面,黄悦才停下来。

“曹老找你说什么来?”黄悦迫不急待地。

“能说什么,说哪呗。”朱刚仍提不起神来,曹老刚才那一顿训,象暴雨扫花,已把他扫得萎了。

“你说咋办?”黄悦紧张地盯着他。

“你说咋办?”朱刚反问她。

黄悦着急地跺了下脚:“你先说么。”

“你先说。”朱刚仍推辞着,他现在心里很虚。

黄悦鄙夷地盯着他:“你害怕了?”

“狗才害怕。”朱刚被激怒了,挺起胸来,“我谁都不怕。”

黄悦这才笑了一笑,很快又愁云密布:“那你说咋办,我妈我爸好几天都不理我了。”

“不理就不理呗。”

“你说得轻俏,你不知道我家里气氛有多压抑。”

“那你说咋办?”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咋办,才问你的么,你到反问我。”黄悦含怒带气地冲他高喊着,朱刚急忙看看周围,见左右无人才轻叹口气,气短地:“我也不知道该咋办。”

黄悦愤愤地:“那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朱刚吃惊地看着她。

“我真得不理你了。”

“……”朱刚目瞪口呆,无以言表。

黄悦又扬着头说:“我真得不理你了。”

好久,朱刚才活过来似地,悲哀地转动着眼珠,“我还可以给你写信吗?”

“爱写不写。”黄悦仍气哼哼地。

“我怕影响你高考。”朱刚嗫嚅地。

“哼”,黄悦鄙夷地横了他一眼,然后恨恨地:“我知道你是怕我影响你高考。”

“谁说你影响我了。我可没有说。”

“你没说,曹老肯定说了。你说是不是?”

朱刚默认了,片刻道:“曹老说,高考前不让咱俩‘早恋’,说那一定影响高考。”

黄悦突然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害怕了。”

朱刚又被激怒了,“王八才害怕。”

黄悦这才满意地轻声笑了起来,理智地:“要不,咱俩好好复习,等高考以后再联系。”

“也行。”

“反正我心里有你。”黄悦说完脸红着低下头去,朱刚也轻声说:“我心里也有你。”

“你别忘了我。”

“怎么会呢。”

“你们男生最不可靠。”

“我可是可靠。”朱刚硬声说,他恨不能掏出心来让黄悦看。

“我知道你们男生爱找漂亮女孩。”

“我不是那种人。”朱刚很想说“你就最漂亮”,但却说不出口。

“真正的爱情是不会影响学习的。”黄悦伤感地,“可他们就是想剥夺咱们的自由。”

“他们其实也是为咱们好。”

黄悦夺口而出:“好个屁。”说完又脸红了。

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黄悦慌张地,“我先上课去了。”

“好,你先走。”朱刚马上说。

黄悦跑出几步,又掉过头来,冲朱刚招招手:“你也快走,这节上曹老的课。”

“我知道。”

“你这两天别给我写信了。我怕我妈搜我的书包。”黄悦又叮咛说。

“我知道。”

看着黄悦跑远了,朱刚才大步流星朝教学楼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