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折花录
8001800000012

第12章 折花惜花总堪嗟

落花山庄的花儿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就这样,又是两个春秋。

两年下来,花狂和胡醉不但养好了伤,两人还都养肥了些。

落花厅上,鬼画手的《噬月图》却好像已经被虫蛀了。

“这《噬月图》怕是要变成《虫噬图》了吧!”胡醉笑道:“这个鬼画手不是说好十五天之内取人性命的吗?从去年我们伤好之后开始,现在又过了一年多了,他又怎的还不来,我倒是很想他啊!”

花狂道:“听说他被锦衣卫整的很惨,毕竟好汉敌不过人多,这小子也着实狂妄。不过一年前自与锦衣卫在美人峪一战之后,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现过他的踪迹了。这样的一位武林怪才倘若死了,也着实可惜啊!”

胡醉笑嘻嘻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怎么大哥也不来夸几句啊?”

花狂也笑道:“你小子却又来装狂。”

胡醉道:“唉!不过还真是的,两年未踏入江湖,不知道如今在江湖兴风作浪搅碧波的,却又是何方神圣?”

“如今的天下那都是锦衣卫的天下,在江湖兴风作浪的,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还能有谁?”。

“锦衣卫指挥使,很厉害么?却又是谁?”胡醉问道。

花狂道:“我听几天前来拜访我的南瓜道长说,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是当朝龙虎将军林拳的儿子,老太监郑千亮的干儿子,年纪轻轻,却甚是了得。唉!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少年英才,却作了郑老太监的胯下鹰犬。”

“南瓜道长却又是谁?”胡醉又问道。

花狂道:“便是隐居在终南山巅最爱啃南瓜的那位老道长。”

“哦——是那位啊!”胡醉恍然道,“唉,想不到两年不下山,连南瓜道长都忘了。”

花狂知道胡醉是在明知故问,白了他一眼,招手把女儿叫到自己身边。

花狂语重心长地道:“女儿啊!我们残月马场上,有很多都是千里马,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可那是它们的曾经,现在它们连绕马场跑一圈都快跑不下来了。”

花月寒好奇道:“爹爹,女儿又不懂马,为何忽然跟我说这些呢?”

花狂看了一眼在一旁闲的无聊的胡醉,对花月寒道:“胡醉他就是一匹千里马,一匹野马,而我们的落花山庄,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场。”

花月寒登时明白了,狠狠瞪着胡醉,道:“我们落花山庄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这么的待不住?现在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走,却又能逃到哪里去!”小手五指张开,似乎她自己就是如来佛祖,而胡醉就是那只怎么蹦也蹦不出她手掌心的臭猴子。

胡醉尴尬极了,因为……他并没有对花月寒做过什么,但花月寒一个女孩当着自己老爹的面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说?只好涨红着脸对花狂道:“大哥,前日我的一位朋友飞鸽传书给我,说有要事需要我帮忙。”

花狂对女儿的话并不以为意,问道:“却是什么要事?说来听听,大哥江湖有人,有的是人!说不定就不须你自行下山了,找几个朋友就能帮你搞定。”

胡醉道:“他……他是请我下山陪他喝酒,这事却是别人帮不了的。”

花狂道:“哦,我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喝酒吗?我们落花山庄有的是好酒,你请他上山来,我们一起陪他喝!”

胡醉道:“他已经戒了好几年的酒了,我不知道他为何又喝了起来,不管怎么说,都得下山去看看才是。”

花狂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去快回,别让小女牵挂太久就是。”

花月寒却嚷着也要跟去,花狂对这个女儿极是疼爱,当下就准了,对胡醉言道:“也好,就让她跟你去长长见识,自小待在家里我还真怕闷坏了她,交给你,我放心。”心中却想:她都已经是你的人了,我还能怎么办?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你小子“岳父大人”不叫得动听些,我就跟你急!

胡醉苦笑着点点头,自此鸥鹏成纸鸢,屁股上连了一根线,就从此与自由无缘,想飞也飞不远了。这根线,有时候又叫作情丝。

既然你已折下这朵花儿来,就得爱惜她,呵护她,将她放进盛满无香真水的青瓷花瓶内好好供养着,不可让其枯萎了,间或喷一喷香水。所谓花儿堪怜,折花惜花总堪嗟。从此惜饮刀客,成为护花使者。

燕樵溪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他已经戒了十年多的酒了,作为好朋友的胡醉却不知道他为何又喝了起来。

只有燕樵溪自己知道,从前是为了一个女人戒的酒,现在破十年之戒喝起了酒,却也是为了一个女人。

“我不明白,你叫我来陪你喝酒,我还没喝你就已经醉成这样子了。”胡醉捧着一坛未开封的杏花村老米酒,问道:“你这却又是为何呢?”

“她走了……”燕樵溪喃喃道。

“谁走了?”胡醉问道。

“她……苏姑娘、苏姑娘,她走了……”燕樵溪睁着醉眼,喷着酒气。

一旁的花月寒赶紧把胡醉拉到一边,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小丫头听到胡醉谈到某某姑娘是,总是特别敏感。

她撅嘴道:“谁是苏姑娘关你屁事啊?”

胡醉一本正经道:“一个姑娘家的不要老是说脏话好不好?多难听啊!我这不是想问清楚是哪个姑娘,好将她追回来啊!”

燕樵溪道:“不用追,是……是我、赶她走的。”

胡醉更不懂了:“你又为什么要赶她走呢?她走了你又开始想她了是不是?你这又是何苦呢?”

燕樵溪这个大男人哽咽道:“你不懂!你不会懂的……”提起酒坛子便灌,浇得自己满身满脸都是酒。

花月寒悄声对胡醉道:“他一定是为情所困,爱上了那位苏姑娘,却又不敢去追,只好借酒浇愁。”

胡醉道:“原来燕兄是爱上了一位姑娘,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啊!来来来!我敬你一大碗!”他拍散了酒坛之上的封泥,满满倒了一大海碗的米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一抹嘴赞道:“好酒!”

燕樵溪醉眼愈发朦胧,嘴里的酒气也更重了:“酒是好东西,情为何物?女人又是什么东西?”

胡醉又倒了一碗酒,正要放到嘴边,却被花月寒劈手夺了过去。

花月寒一口喝干了一大碗酒,却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声道:“我告诉你,女人就是除了酒之外,最能让你们这些臭男人痛哭流泪的东西!”

燕樵溪怔住了,怔怔地将酒坛子送到嘴边,却感觉自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酒入愁肠,未成醉,已先泪。

花月寒又道:“你要真是个男人,就不应该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喝闷酒,而是应该勇敢地去追她,将她拥入你的怀中,大声对她说出你的爱,如果你真的爱她的话!”

胡醉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花月寒说完。他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所以没有告诉她,燕樵惜的心中,有着另外一位令他难以忘怀的女子留给他的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不是所有的事都只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就如所有的酒都看着纯如水,却并不是所有的纯如水的酒,你都能品出它的味儿来。

燕樵溪的眼中已有热泪涌出,这坛酒,他品出了酸味、苦味、辣味,似乎,还有甜味。

苏漫雨孑然一身,走在路上,夕阳漫天,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好长。湖面上有一群水鸭子飞过,呱呱叫着远去了。落霞与孤鹜齐飞,她一身火红衣裳,她美丽的脸庞,就如天边的晚霞一样明艳动人。

生来孤独,便注定要孤独一世吗?

苏漫雨知道,这两年来锦衣卫一定一直都在寻找她,躲得了两年,却终究躲不过一世,倒不如自己出来作个了断。但她却不愿意连累燕樵溪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故意惹恼了他,让他可以毫无牵挂毫不眷恋地让自己离开他们共同度过两年美好时光的美丽小竹屋——虽然她也很舍不得,虽然她看着他被惹恼时脸上扭曲的表情时,自己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燕樵溪却不知道,女人的话有时候是不可以相信不可以当真的。有时候一个女人对你说她并不爱你,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爱你太深了,爱得无奈,爱得无法自拔,所以才选择了逃避。

天下缇骑四出。苏漫雨在心里冷笑:这天下,不论是胡人的天下还是汉人的天下,受苦受难的,终究总是老百姓。

蹄声得得,几匹马在苏漫雨的身旁停了下来,马上的人个个锦衣华服,腰佩镶金嵌玉的秀春刀,正是苏漫雨这两年来夜夜在噩梦中相见的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