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檀香在紫金色铜鼎中袅袅升起，将红鸾的脸颊笼罩得有些清冷高贵，光怪陆离，她没有看楚夜冥，只是微微垂着自己的头颅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的睫毛轻颤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楚夜冥忽然冰冷地看着她，口气淡漠疏离，“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红鸾抬起头，看着楚夜冥的脸色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薄唇倔强地抿着。
她起身，张开唇似乎要说什么。
可是最终却仍然是什么都没说，月光照亮了她离去的身影，寥寥孤寂。
朱门悄悄关上，掩住那一屋的伤感。
楚夜冥眼底染上淡淡的氤氲，他张嘴咬住自己的手指关键处，不将自己的声音泄漏半分。
他苦笑，掩住心底的疼痛。
就这样吧，以后山河再不相见。
月光冷清照的红鸾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那冰冷的月光仿佛是要狠狠地侵吞红鸾的感觉。
她倚着墙慢慢蹲了下来，脸色苍白宛若不能呼吸，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箍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秦楼歌楚管窗，依旧叹笑熙攘。
一件白色的衣袍披在她的肩上，一个轻微到没有的身影在她的耳边响起，“鸾鸾，没事。”
他说没事。
可是他笑容却苦涩得如同说不出口的疼痛。
月光依旧冷清，那堪冷落清秋节。
出城门迎接他们的是大楚现在的定国大将军——姬无殇。
红鸾惊叹：几年没见，姬无殇仿佛变得更加冰冷，周身散着一股无法接近的氛围，眼底是冰冷的一片墨绿，如同他的刀。
“臣姬无殇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姬无殇对着楚夜冥跪下来，他的身后文武百官全部跪了下来，万岁的呼声似乎响彻大楚的天空。
“臣等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回宫，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夜冥看着跪下的文武百官，手轻轻一挥，即使瘦弱不堪但那金华玉袍下掩藏的是王者的霸气，“众卿平身！”百官起身，队伍浩浩荡荡壮志雄心，“谢陛下。”
朝拜声完，立刻有太监抬起凤辇赶到宫门口，将瘦弱不堪的身躯缓缓抬起移到凤辇上。
红鸾和洛颜淡淡地看着，众人也有看到站在陛下身后的红鸾。但此时却不知道称红鸾为什么。公主？显然她的身份是一个迷。
然而他们的身旁却是已经消失多年的逸云太子！
楚夜冥看着轮椅中的大哥，口气静冷，“大哥，不回去看看？”眼却极快地看了一眼红鸾。
赵月清看了楚夜冥一眼，又抬眼看了一眼那层层红墙染进了他的眼中，他微微低头轻轻地说道：“……就进去看看吧。”
那里还住着他的母亲不是吗？
红鸾看向身边的洛颜，淡淡地问道：“……我们也进去看看吧。”洛颜点点头，因为红鸾不管提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拒绝。
红鸾阁在皇宫比较僻静的一快地，红鸾喜欢这里的安静和窗外那棵鸾树，每逢初春都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鸾花盛开在她的窗前。
窗户上没有丝毫的灰尘，才进大殿的桌上依然放着一个紫金色的金鼎正在冒出淡淡檀香，书架上依然放着她走之前在看的书，页数也是她看的页数。
洛颜浅笑，淡淡地问道：“回来看看的感觉怎么样？”红鸾轻轻地叹了一口，似乎在叹息，“洛颜，我懂得了一个词，就是物是人非。”
红鸾浅笑，洛颜怔住。
多么残忍的四个字，可这便是事实。
这人正如这天下一般，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洛颜淡淡一笑，轻轻搂住红鸾的肩膀叹息地说道：“能懂得这个词固然好，但希望我们不会物是人非。”“不会的，我有感觉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红鸾抓住洛颜的手笑得像个孩子一般。
是吗？
是的。
洛颜轻柔一笑，对她的话什么都没有说。
“可惜少了小碧和花灵。”红鸾叹息地说道，伸手抚上精细的桌面带着一丝怀念。洛颜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窗外的深深宫墙，“你错了，皇宫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入宫门深似海。
他的话让红鸾一怔，淡淡一笑似乎是同意了洛颜的话。
没错。
只愿来世投胎莫在帝王家。
一抹沉香绕梁，洛颜轻轻地说，却不去看红鸾的脸色，“你去看看楚夜冥，我心知你舍不得他。”红鸾一愣，然后略带谢意地看着洛颜，诚心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洛颜失笑，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红鸾离去的背影慢慢沉下了头。
对着阴影的地方说了一句话，“还不出来？”
一抹纤细的身影从阴影的地方走了出来，瘦弱如西子，面容苍白得惹人怜爱，身姿纤细得让人心疼，走出来的那人居然是喜儿！
洛颜轻轻地坐了下来翻开手中的书本看也不看面前的喜儿，清冷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喜儿咬了咬唇，然后对着洛颜猛地跪了下来，头狠狠地磕向地面，放下所有的尊严求着面前的男子，“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陛下，喜儿愿意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救楚大哥，求求你。”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她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抛下来只为救自己心爱的男子。
洛颜看着她，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你爱楚夜冥？”喜儿的脸比起以前更加苍白，整个人似乎在阳光下会渐渐消失，她的眼神带着泪光和浩瀚的深情，“对，我爱他，所以我可以放弃自己的所有求你来救他。”
洛颜怔住，握着手中的书越来越紧，似乎是不明白什么，“为什么会爱他？他明明对你不理不睬，明明他的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个人，为何你还爱他爱得那么深？”喜儿也同样怔住，似乎是没有想到洛颜会这么问。
可是她笑了，泪光闪闪却格外地动人，“这便是爱呀！这便是蚀入心骨的魔咒呀！没有人能摆脱这种命运的羁绊。”
爱便是魔咒，蚀入心骨的魔咒。
洛颜手中的书落在了地上，目光看向窗外依然出现大片鸾花的鸾树，“……爱？”他淡笑，温和得如同照耀在鸾花上的柔软阳光，“可是，我又为何为了你的爱去救他？”
“因为红鸾。”
喜儿的眼睛亮得出奇，双腿依然跪在地上，可是眼睛却明亮地看着洛颜，“就算为了红鸾，你也应该救楚大哥。”洛颜端起茶杯看了喜儿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自己抿了一口清甜的茶水。
没有人看见他的睫毛在微微轻颤。
没有人看见他端起茶杯的手颤抖。
没有人看见他身上的阳光的脆弱。
没有人看见……
她抬头看着他，嘴角苍白得如同白纸，“因为‘往生咒’。”
江山长卷，却也泛黄，花前月下，化漫天黄沙。
洛颜还在饮茶，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稳定了自己的手，然后，高贵优雅地抬手抿了一口。
上好的银针在唇齿间细细流淌，苦涩得让人无法下咽。
阳光柔软，鸾花飞舞。
屋子深处有些幽暗，但白衣男子却发出淡淡的、遗世的、绝望的光。
他淡笑，却苦涩得让人无法察觉。
想来，他应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不让心里的苦涩流出来一点点。
“在我遇见楚大哥的时候就奉宫主之命在他的体内施下了‘往生咒’，红鸾公主曾经委身于楚大哥，所以红鸾公主早已与楚大哥血脉相连，楚大哥死她死，楚大哥生她便生，而你爱红鸾公主，又怎么舍得让她死？”
是啊。
他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你走吧。”洛颜揉了揉眉心看都没有看喜儿一眼。喜儿还想说什么，但当她触及到洛颜面容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隐约觉得此时的洛颜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那眉宇间隐藏的疲惫似乎是在展示着惊天动地的——落寞！
喜儿缓缓退去，只留下洛颜一个人在寂寞的屋中。
一杯醉生梦死，一杯落尽繁华。
未央宫中。
楚夜冥一身金华玉袍，用手臂撑在卓台上一步一步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额头已然浸满大汗，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他死死地咬着唇慢慢地站起来。
然而他浑身用不上一丝力气，只能靠着窗台的支撑力和手指的力量箍住窗台的边让自己得以站起来。
他在努力地站起来，可是却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坚硬的地板摔得他浑身如撕裂般疼痛，一分一毫痛到彻骨。
红鸾来的时候就看到楚夜冥摔在坚硬的地上，苍白的脸色是掩不住的愤怒和绝望，头上的大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冥儿！——”红鸾立马冲了过去将地上的楚夜冥扶了起来，“你怎么摔地上了，难道你的身边没有人在伺候吗？”楚夜冥想要推开红鸾，奈何去却一点劲都使不上，只能对着红鸾低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来管我！我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来管我！”
红鸾怔怔地看着楚夜冥，“……你难道就那么地恨我？”
楚夜冥看着红鸾，笑容破碎得如同风中的花瓣，“……鸾儿啊，我怎么敢恨你？”他怎么敢恨她？他只是恨自己那么无用。
“我心知刹月魔掌的威力，心知我已无多日可活！呵……”他苦笑，眼神却捉摸不定的暗殇。
红鸾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楚夜冥，两眼空洞得仿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楚夜冥依旧在苦笑，那笑容苦得让红鸾心痛万分。
她扶着楚夜冥坐到轮椅上，双手轻轻抚上楚夜冥的双腿，动作轻柔得让楚夜冥禁不住一颤。红鸾的手轻轻揉捏着楚夜冥的双腿，似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不会让你成为一个废人。”
红鸾跑了出去，艳红的背影消失在楚夜冥的眼中。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红鸾在皇宫书院中在翻查着自己要找的书，她没有目的地见到书就翻开来看，不管有没有用的书只要出现在红鸾的眼中便会被红鸾拿出来翻看。
她说一定可以找到的。
皇宫中那么多的书，甚至连外面没有的书这里都会有，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可以医治楚夜冥和赵月清的法子，一定可以的！
从白天都黑夜，从黑夜都深夜。
红鸾都一直在上书院中没有出来过，一直在翻书。
直到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知道天空的星星都在闪烁，直到洛颜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才缓过神来。
“鸾儿。”洛颜轻轻地喊她，似乎怕扰了正在翻读的红鸾。可红鸾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身影，依然在看着手中的医学典著不分一毫神思。
洛颜神情静楚，静如处子，轻轻地拿走红鸾手中的书，一双黑眸看着眼前惘然无物的红鸾说道：“你该吃饭了，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了。”
而红鸾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拿过他手中的书呓语般说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救大哥和冥儿的。”
月光冷清，华容竹霖。
皎皎如银辉，素素同云栖。
洛颜扶住红鸾的肩头，目光严肃地看着她，“你快点吃饭，吃完饭我就告诉你用什么办法可以治好你大哥和楚夜冥。”红鸾猛然抬头目光狂喜地看着洛颜惊道：“洛颜你有办法吗？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办法了吗？为什么现在又有办法了！你是在安慰我对不对？！你骗过我很多次呢！”
洛颜哑然失笑，“我怎么敢拿这种事骗你，你快点吃饭，吃完饭我就告诉你怎么去救你兄长和楚夜冥。”
红鸾大喜，“我们现在就去……”一见洛颜脸色不对，立马站起来，“对，我们先去吃饭，忽然觉得我自己真的好饿诶！”红鸾摸着肚子干笑地走了过去。
开始狼吞虎咽。
洛颜没有说什么。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愈发衬得他眉目静楚，如同最后一抹沉月。
红鸾，如果你知道这个方法会让洛颜消失的话，你还会不会让洛颜去救他们了呢？
吃饭的红鸾忽然抬头问道：“洛颜，这个方法对你应该不会有害处吧？”洛颜一笑，云栖雾霭，“瞎想什么呢！我可是仙人，仙人又怎么会有害处呢？”
好像也是。红鸾思考了一翻也便放下心来。
也许是因为烛火太暗，她看不见洛颜静楚得太过平静的眉宇间是多大的落寞。
他是要多逼着自己才能讲出那样的谎话。
可是，为了红鸾。
洛颜从来未曾后悔过。
深夜。
未央宫。
烛火轻摇，恍然如梦。
楚夜冥和赵月清皆是满脸怔惊又含惊喜地看着洛颜，楚夜冥缠着声音道：“洛公子的意思是有办法治好大哥和我？”红鸾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对啊，你们知道嘛，洛颜是洛雪之神呢，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你们让你们可以和正常人无异的。”
洛颜只是略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救这两个人，可是红鸾却与楚夜冥……
唉，罢罢罢，一切皆为定数也。
赵月清沉静地看着洛颜，目光睿智，“若是救了我兄弟二人，对洛公子的身体没有伤害吗？”“放心，洛某的身体不会有大碍。”洛颜淡淡地说，期间眉目如画。
他点了点头姿态优雅，兀自不动地坐在轮椅上不在说什么。
只是恍惚中，他觉得有什么忽然不对了。
“今晚是月半，是治疗二位身体的大好时机。”洛颜招了招手，立马有侍者将赵月清和楚夜冥抬到床上。洛颜看着红鸾，目光深沉得让红鸾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正欲看清时却发现洛颜的眼神一如往常般淡静，“鸾儿，你们都去外面等候吧。”
他的声音很浅，听不出半点的不对劲。
可是在红鸾出去的时候，为什么洛颜看他的最后一记眼神苦涩得让她的心微微疼痛。
宫外，重重重兵把守，似乎是害怕出现什么。
红鸾和随清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里边，不停地在宫门前走来走去。
月光冷洒整个院落，未央宫安静得让人觉得里面什么都没发生。
已然静静地过去了两个时辰，可是里面却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和通信。有几次红鸾恨不得硬闯进去，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的莽撞行为伤到了屋中的三人怎么办？所以又乖乖地待在宫门口继续走来走去。
忽然，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撞进她的视线之中，是喜儿。
喜儿走了过来，目光浅浅地看着红鸾眼中含着眼泪，“喜儿叩谢公主的大恩大德！”红鸾怔惊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谢自己，“你在说什么东西？”
“喜儿知道公主恨透喜儿，但是此次喜儿一定要叩谢公主的大恩大德，若非公主劝动洛颜公子，此次洛颜公子又怎么会为陛下吸取身上的‘往生咒’。”
红鸾浑身一颤，极寒的感觉竟然在胸口散开。
“往生咒”是什么？！红鸾心惊，“喜儿，我问你，若是洛颜吸取陛下身上的‘往生咒’会发生什么事吗？”喜儿轻轻摇头，“洛雪之神已跻身到仙，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碍。”
她的话让红鸾紧张的心放心了下来。
瞬间她有猛然想到一件事，“喜儿，若是洛颜身上……没有那几千年的功力后，再吸取‘往生咒’会出事吗？”
喜儿看着红鸾，目光怔惊。
红鸾看着喜儿的目光如惊雷般回身向未央宫冲去。
侍卫想要揽住她，却被她巨大的力量打翻在地，她推开未央宫的大门。
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