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秋月,画屏山翠,点点行行,漂浮着淡淡的凉意。
杏雨余华寥寥,画桥东柳轻浮雨,微风吹过寂静的小院,吹得树叶簌簌飞舞。
安静的房间里挂着幅幅壁画,松木桌上的紫金铜香鼎飘着冉冉檀香,淡淡的烟雾轻轻地旋转飘忽在空中,然后渐渐消失在稍暗的房间里。
檀香宁人,缓缓流动。
一身白衣的洛颜看着丝毫不相信的红鸾淡淡叹一口气,深远的目光看向别的方向,“我没有骗你,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的父亲墨云飞的确是鎏云国曾经的太子。”
呵。
红鸾一笑,有丝丝凄艳酝酿眼中,手紧紧在身侧握成拳头,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
“洛颜你说过的,我的父亲只是江湖中一名游客,只是游客而已。”
洛颜哀凉一笑,竟然有丝丝冰冷的感觉,“没错,那是我说的,因为我想你活得开心一点,因为只要我把这个身份告诉你,那就代表——”
他并没有说下去,曜黑的瞳孔轻轻侧了过去,看着红鸾凄艳的眸色和微冷的眼神,相对无言。
代表什么?
红鸾很想让洛颜继续说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将她死死压住,让她没有丝毫可以喘气的机会来面对洛颜口中‘代表’的什么。
楚夜冥看着红鸾和洛颜,转而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况且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下去了,如果有事可以讲出来。”
……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是啊!蚀心盅发病的频率已然越来越频繁。
每一次当蚀心盅发病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是在告诉他他将会命不久矣。
即使此次不死,也许就是下次,也许就是在这段时间内,他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你不能死。”洛颜听到楚夜冥的话,立马回头看着楚夜冥猛地说道,“你绝不能死!”
楚夜冥苍白着脸看着洛颜,淡淡一笑,不复以往的孤傲,反而带着一抹自嘲,“生死由命,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况且曳魑他也不会放过我。”
只是。
他不明白为什么洛颜会不让他死。
洛颜皱着眉地走了过去,伸手握住楚夜冥的手腕帮他把脉,“最新一次发病是在什么时候?现在平均是多少次发病一次。”
“最新一次是两天前,现在平均是每四天发病一次。”楚夜冥轻轻一咳,然后回答了洛颜的问题。
洛颜怔住,他没有想到楚夜冥的发病率已经这么频繁了。
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正如楚夜冥所说,他将会不久于人世。
红鸾看着楚夜冥煞白的脸色,心中惊讶万分。
一路上楚夜冥一直带着人皮面具,却没想到在那张皮下他的脸色已然如此的苍白,原本偏瘦弱的身子变得更加瘦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里。
红鸾猛地站了起来轻轻地走了过去,看着楚夜冥苍白的脸色,然后又看向身旁的洛颜,“……他怎么了?洛颜,你究竟瞒了我多少的事情?”
洛颜看着红鸾,清明的双眼让人以为他是无望无欲的神明,“我说了,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是蚀心盅。”一旁的赵月清拉住红鸾的手,目光竟然有着淡淡的怔仲,“这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毒,传言将盅虫植入人的身体里会让人渐渐迷失心智,让人变得功力大增却忘却七情六欲,就像是活死人一般。”
红鸾满目惊讶。
“最恶毒的是,这种盅只有惟一一个解盅的办法……”赵月清顿了顿,继而看向前方不敢正视红鸾的眼神,“就是将施盅之人杀死,这种盅便可以不攻自破。但,怕只是……”
红鸾自然知道赵月清是什么意思。
怕只怕……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杀掉曳魑了。
楚夜冥仿佛没什么在意的,伸手轻轻地想要握住红鸾的手,却被红鸾猛地甩开,“……没事的,我死了之后你会少了很多麻烦的,再也不会有让你伤心的人存在这个世上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透露出他的不堪虚弱。
红鸾看着楚夜冥冷冷一笑,冰冷的目光看着楚夜冥,“呵呵,你想得还真周到。是啊!以后我就清净了。”说罢,便向小院内走去,看也不看因为她的话而更加苍白的楚夜冥的脸色。
原来,就算知道他要死了,她还是不肯安慰一下吗?楚夜冥笑得苦涩,苍白的脸色仿佛留着最后一丝苍白。
赵月清拍了拍楚夜冥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楚夜冥,然后跟着红鸾的脚步一起走了出去。
小院内,落英缤纷,冷香扑鼻。
红鸾略微纤瘦的背影在团花锦簇下愈显瘦弱,明亮的一抹红色在淡淡的绿色之中竟然有一种强烈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了。
赵月清走了前去,看着红鸾煞白的脸色,目光隐藏一抹心疼,未等他开口,红鸾便已开始娓娓道来。
“什么都是他可以先决定,是生是死,是存是亡,当我爱他的时候他伤害我,当我恨他的时候他却要死了,凭什么他可以这么潇洒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然后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别人去承担,他到底凭什么那么好运?!”
赵月清看着愤怒的红鸾淡淡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鸾儿,你信命吗?”
命?
她自然不信。
她若是信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墨红鸾?
她转头看着赵月清,茶色的眼眸露出一抹倔强和桀骜,“我自然不是信命的,自古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只要我敢和命运对抗,我就不会听天由命!”
呵呵。赵月清轻轻一笑,水色的唇带着一抹轻极的微笑,“你也说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只有肯努力就一定可以成功,比起改变命运,为兄认为杀死曳魑容易得多。”
红鸾怔惊地看着赵月清的脸颊,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
“鸾儿,你是为兄的妹妹,有些想法你不说,为兄亦知道你不希望陛下就这么死掉,他还——”
“哈,我不希望他死?你错了大哥,我不知道多巴不得他死,只要他一死我就会很快乐,很高兴地欢呼少了这个令我感到恶心的人的存在你知道吗?”红鸾嗤笑着看着赵月清,仿佛对楚夜冥厌恶至极。
赵月清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水色的唇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我不知道。”言罢,便向屋里走去,留下一脸呆滞的红鸾站在荫绿之下,恍惚很久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希望楚夜冥死的吧。
一定是的。
洛颜带着一行人偷偷离开武林山庄,赶往鎏云国聊缘城。
洛颜是说那里环境清幽,淡静,可以让楚夜冥在那里安心养病,至于大楚,他早已安排下人手去保护大楚的安全。
在他们离开之后,仓啸天翻遍了整个武林山庄都未曾找到夙音楼楼主墨夙音。但武林大会没法停止,在他们走了之后武林大会照常进行,最后由仓遥一举夺冠打败所有对手,当上新一届的武林盟主。
聊缘城一处僻静的小山里有一座竹子搭建而成的竹屋,竹屋周围青山环绕,绿水长流,环境确实幽静而美丽,很适合楚夜冥在此养病,亦不会被曳魑轻易发现。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楚夜冥最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瘦弱,人也是越来越肯嗜睡,而且发病的频率已经越来越高,每一次发病之后都会昏迷一两天才会再次醒来,仿佛每一次昏迷都会让人觉得不会再醒过来。
洛颜细心地照料着楚夜冥,生怕他现在猛然死掉。然而,红鸾总是动不动地就出现在洛颜给楚夜冥下针或者喂药的时候冷嘲热讽,“人都要死了,干嘛还浪费精力给他治病。”
楚夜冥不说话也没话可说,因为他亦无话可说,红鸾的冷嘲热讽即使已经多见了,但是每听一次总是内心痛苦一下,即使这已成为家常便饭。
这日,洛颜拿着细细的银针正准备下针的时候红鸾出现了,依旧冷热不定的客气嘲讽着楚夜冥,“哟,又刺针了啊?还救他干嘛,纯粹是浪费精力。”
洛颜淡淡地看了一眼红鸾,然后抿唇,一根银针刺进了楚夜冥的穴道里,“如果你有空可以把我给你心法抄写一百遍,来平静平静你的烦躁之心。”
一、一百遍。
红鸾的脑袋里猛然出现那一本足足有一节手指厚度的心法咽了咽口水,然后猛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要和大哥一起下棋的,你们先忙吧。”说罢,连忙走向了外面。
竹屋外,一身白衣的赵月清坐在一起竹制的椅子上,看着绿茵满满的竹子林唇边一抹淡淡的微笑,小小的清随坐在赵月清的身边,一样看着翠绿的竹林,唇边一抹天真的微笑。
鎏司旭自从知道他们几个身份之后先是愕然,然后疑惑,然后明了,然后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本侯跟清随你玩个游戏如何?”
清随看了他一眼,然后询问了一下清月公子,见清月同意便向鎏司旭奔了过去。
红鸾淡淡以抿唇,走过去,在赵月清的身边做了下来,目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