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缓缓的张开眼,修长的睫毛宛如狂风之中轻颤的蝴蝶翅翼,说不出的楚楚动人与美好。她静静的望着西陵叶寒,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他还是让她有些陌生,她似乎是一个不容易适应环境的人,心绪总是停留在过去,她不知道像她这种性格,蓝衣为什么会挑上她,比起那些决断,冷漠的女人来说,她完全不够一个决策者的资格,只是一个西陵叶阳就已经让她苦恼万分了。
西陵叶寒也执拗的不再去看她的眼,如果不是后来那一刀,现在楼初夏在哪?他都不敢想象了,这时的他感觉好无能为力,这一战虽然胜了,可是输的却是他的心。
“对不起……”低低的,细若蚊哼的声音逸出初夏的粉唇。
西陵叶寒一怔,回眸去看她的脸,她苍白的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终于有了一点淡淡的血色,“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在你的眼中,西陵叶阳是敌人,是夺了你江山的仇人的儿子,他的命你可以随时收取,可是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应该死,应该活的,或许我们生存的环境不一样,我那个朝代,除了作奸犯科的罪犯,除了政府有权利处决一个人外,别人是没有任何权利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就算是身边的朋友有利益相争,会争执到以命相搏,生命对这个朝代的人来说,太草率,太一钱不值了!就算是西陵叶阳,他的父亲是南阳王,是十恶不赦的一个人,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很照顾我,可以说是,除了院长爷爷与胖助理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至少,他没有欺骗过我,利用过我,我能做到的只能如此,或许我让你失望了,或许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会徘徊,会犹豫,如果当时你没有欺骗我,没有将我推开,没有给西陵叶阳任何的机会……”
西陵叶寒怔怔的望着初夏,面上缓缓的出现了一抹痛苦的神情,他猛然执起初夏冰凉的手,“不会了,从今往后,那种事情再也不会了,相信我,我一定会将欠你的还给你,初夏,对不起,对不起!”
初夏缓缓的闭上眼,任凭男子紧握着她的手,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什么也不要想,既来之而安之吧!
跨出房门,西陵叶寒站在墙根下,他微蹙双眉,似在沉思,温暖的日光摇曳着,将他那一身明黄色的衣衫映的更加耀眼,站在白色的蔷薇群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皇上……”冷若水不动声色的站在他的身后,那洁白的衣衫与白色的蔷薇花连成一片,仿佛幻觉中的影子。
“若水,我想见见楼正春!”抬起双眸,眸光灼灼的望着天边,西陵叶寒突然开口道。
冷若水点点头,“我会去安排!”
村庄里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两座茅草屋,一个小院子,还有几只鸡在地上觅食。楼正春一身粗布麻衣,除了那肥胖的身材不像是一个乡下农民之外,那神情,那眸子,洗尽了铅华,平静到了极致。楼正春,经历过这么多,再也不是那个唯利是图的奸商了,浑身上下有着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
知道西陵叶寒要来,楼正春早早的就迎了出来。
西陵叶寒带着冷若水也没有声张,缓步踏入昏暗的小屋。
简朴的房间,却自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比起如今的乱世来,或许有这样一个小屋栖身,也算是安逸的生活。
“会不会住不习惯?”西陵叶寒低低的开口,对于自己这个岳父大人,他竟然说不出的别扭。
“不会,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什么不好!”楼正春那有些油腻的脸上竟然生出一抹难得的祥和之色,“在天牢之时,我就向佛祖发了这样的誓言,如果有朝一日我可以重见天日,我一定会舍弃那虚无的荣华,重新开始!”他的眸光转向堂屋正中,那上面供奉着一排排的灵位:“楼家就剩下我与灵儿了,以后我会每天虔诚礼佛,祈求佛祖保佑我的灵儿的!”
西陵叶寒转眸望向堂屋中的灵位,满满当当有二十几个,让人的心底不由的生出一抹阴寒来,当他的眸光落在最前面一个灵位之时,他转眸问道:“这可是灵儿娘的牌位?”
楼正春点点头,上前将牌位抱在怀中温柔的抚摸着,“我欠灵儿娘太多了,可惜,我悔悟的太晚了!”
西陵叶寒不动声色的在他面前坐下来:“灵儿一直生活在陵城吗?她有没有远去过?”
楼正春疑惑的抬眸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灵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不是,我只是好奇,有的时候她的思想……很奇怪!”西陵叶寒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形容词形容,“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
楼正春也用奇怪的神色望着西陵叶寒:“怎么可能,灵儿一直在楼家,这孩子命苦,经常被她二娘与大姐欺侮,就连楼家的大门都很少出。孤儿……我不是还活着吗?虽然对她我一直疏于照顾!”楼正春的面上有了一丝悔意:“从小她就受了很多的苦!”
西陵叶寒心中的疑惑更甚了,隐隐的,他总是觉着哪儿不对劲。
西陵叶寒与楼正春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当小小的村庄各家各户都亮起昏暗的烛光之时,西陵叶寒与冷若水走出了那简朴的小院。
从楼正春那儿得到的消息足以让西陵叶寒震撼。怪不得初夏会与雪舞如此的相像,原来……可是西陵叶阳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隐藏初夏的身份,难道……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让西陵叶寒猛然停住了脚步,他抬眸望着远处晕红美丽的落日,一颗心拼命的揪了起来。
不会,怎么可能!
其实冷若水一直没有将西陵叶寒探访楼正春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如今见西陵叶寒的神情如此的凝重,他的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边城这一仗算是险胜了,虽然因为西陵叶阳的受伤,边城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更激烈更大规模的进攻还在后面。
此时陵城皇宫中,黑暗阴沉的暮夜中,雨雾蒙蒙青黑一片,景阳殿的后花园中,几枝新发的竹牙被雨淋湿带着微亮的润泽水光怯生生的从廊下探出,蔼蔼水气氤氲在那纤细的枝头,空灵美丽,空气中也弥漫着冻人的湿意。
以徐太医为首的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忙碌了半个夜晚,每个人都提心吊胆,从主位之上散发出来的窒人威严与阴鸷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皇上,太子的伤势已经无碍了!”终于,徐太医率领众御医跪在了地上高声奏道。
西陵孤绝冷冷的转身,没有说任何话,沉默而阴郁的跨出了景阳殿。
那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怒意让所有的人噤若寒蝉。
皇上的寝宫之内,蜀锦流苏斗帐,四角的纯金龙头,龙头衔叼的五色流苏,低垂飘逸。西陵孤绝径直走到龙头之前,过分白皙修长的手指冷冷的握住龙头,轻微的咔一声之后,帘幔轻飘,方才那装饰华丽的大床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黑幽幽的洞口。
长袖轻抬,一抹光亮迅速溢满了洞口,方才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口,如今已经是火光熠熠,黄晶碧玉盏中散发出一缕淡淡的清香。
这正是安阳王暗中修建的地宫,巍峨的殿门,灰白色的大理石柱,青色的台阶向下蔓延着,朱色的帘幔静静的垂立着,似在等风而动。
地宫现在还只是初具模型。
只见西陵孤绝踏入洞口,径直走到石阶尽头,入目的便是一处蒸腾着白气的湖泊,水面波动而虚幻,仿佛一触手便会消逝,似海市蜃楼。
站在最后一个石阶之上,西陵孤绝那明黄色衣袍轻轻挥动,方才还是明镜一般的湖面呼啦一声被分成了两半,湖水带着玄幻的白气冲天而起,四名赤身裸体面无表情的绝美女子宛如出水芙蓉一般静静的立在湖水之中。
“红影听命,速速将楼初夏的人头取来,不得有误!”西陵孤绝手掌一挥,直指边城方向。
名唤红影的女子闻声而动,倏然张开眼睛,露出一抹骇人的精光,躬身领命,一闪身消失在湖水之中。
长痛不如短痛,就算最后让阳儿知道是他杀了楼初夏,他也要动手了。
任何伤害阳儿的人都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西陵叶阳任凭侍女将那苦涩的汤药灌进他的口中。
带侍女走后,他一个人坐起身来,却不小心扯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眸光迅速的黯然下来。
他低眸凝望着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露出了一副极为复杂难辨的表情,最后还是被一抹苦笑所代替。
楼初夏,你到底还要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