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林晨一茫然,眼前的少女刚才唤她,小姐?
可是,她不认识她呀?
少女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翠绿衣裙,小脸清秀可人,稚气未脱。一双乌黑的眼珠,清澈如溪水,只是,此时因长久的哭泣而略显红肿,睫毛上犹挂着泪珠,双颊满是泪痕,却仍掩不去她的灵动之气。林晨一再三打量,她确定从未见过她。可是,少女望着她的眼神,竟是相识多年一般。
小莲见小姐醒来,却不发一言,只是望着她发怔。她稍稍一愣,猛然记起,刚才朦胧中,好像听见小姐说,水?小莲灵光一闪,暗怪自己粗心。小姐昏迷多时,此时一定渴了。她吸了吸气,擦去脸上的泪痕。然后,敏捷的站起来,奔去桌边倒了一杯茶,用手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的送至林晨一眼前,关切道:
“小姐,喝水……”
想起小姐之前的遭遇,小莲眼眶一红,泪珠簌簌滚落。不管怎么样,小姐也是丞相千金,何时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晨一微微坐起身,斜倚在床头。小莲一边端着茶,一边细心地扶她起来,并将枕头靠在她身后。待林晨一躺好,这才小心的把水递给她。林晨一接过来,如逢甘露,她一口气喝下半杯,方才觉得身心舒畅许多。余光瞥见端着杯子的手,她惊觉,那只手,白皙细嫩,柔若无骨,不是她的。
她的双手,虽然也是光滑细腻,却没有这般柔软细致,并且,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的握笔,中指指节处有一层薄茧。这双手,却平滑如初。
她,是谁?
一时间,林晨一千回百转,闪过无数个念头。意识是自己的,没有错,她仍清楚的记得,她自己名叫林晨一。可是,这身体,却是陌生的。蓦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清眸一瞠。
难道……
小莲见小姐兀自失神,哽咽道:
”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不知道,小莲刚才有多担心,我还以为,以为小姐……”
想到伤心处,小莲泣不成声,如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跟相爷交代呀,要知道,小姐身边只有她一个陪嫁丫鬟。小姐出嫁前一晚,夫人把她拉到房里,千叮咛万嘱咐的,细细交代了一晚上。
小莲?她叫小莲?林晨一恍然,不经意间,瞥见梳妆台上端放的铜镜,眼睛一亮,她出声:
“小莲,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若是刚才那个一闪即逝的念头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她,必定是另外一番模样。她必须证实,她是不是原来的自己。
小莲不解,为什么小姐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那个丫头算账,已往小姐不都是这么做的么?可是,现在的小姐,一脸的懵然,好似已经忘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也好似,与平时有一点点不同。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小姐自醒来,也没说上几句话。虽是不解,小莲顺从的把铜镜端过来。
林晨一屏息,如临大敌般,缓缓凑上去。
只一眼,便已足够。
林晨一忽地闭上眼睛,推开铜镜,淡淡道:“好了,放回去吧。”
不是她原来的模样。
魂穿!上天怜悯她么,竟然让她重生在另一个女子身上。林晨一紧闭双眸,心里蓦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那个男人,真的害死了自己。那一刻,她想到自己的报复,畅快淋漓。可是,为何现在,回想当初,竟是这么的——
悲伤。
小莲依言将铜镜放回原处,转过头,却发现小姐长睫紧闭,神色黯然。小莲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以为她是想到自己的不如意之处。小姐命苦,身为丞相千金,嫁的人却是……。
更何况,小姐从小被丞相视为掌上明珠,骄纵惯了的。虽说白家是天下首富,比起丞相府,其奢华富贵,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小姐在这里,并不愉快,时常长吁短叹,性子也更为乖张。
府里人人都知大少夫人骄横无礼,可谁又知,小姐心里的苦楚。
小莲轻叹一声,走过来软言安慰:“小姐,别伤心了,气坏了身子,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姑爷他其实人很好的,今天早上,是那月儿不对,姑爷其实想帮你的,他只是,只是……”小莲一脸纠结,不知该如何解释。
林晨一闻听,眼眸一怔。她刚才听到了,姑……姑爷?据她所知,姑爷不就是古时对女子丈夫的称呼么?“她”已经嫁人了?这么想着,林晨一语调轻扬,疑惑出声:
“姑爷?”
小莲一脸纯然,冲她点点头,“恩,是姑爷。”
小莲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这种奇异的感觉,从小姐睁眼的刹那,就存在。直到刚才,那疑团越老越浓。小莲注视着她,小姐的眼神,何时变得这么陌生了。那四处飘荡的眸光,似是从未见过这里一般。甚至小姐说话的语气与措辞,也与往常不同。
小姐好像,换了一个人。
这个想法一产生,惊得小莲直渗冷寒。她攥攥拳头,暗舒口气,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想法,小姐还是小姐呀。只不过,溺了次水而已。小莲暗自安慰着自己,眼角却不住的偷偷打量林晨一。最后,终于忍不住:
“小姐……”
小莲年纪尚小,沉不住气,心里想什么全部写在脸上。林晨一猜出她的疑虑,任她审视着自己。恰时,她也想从小莲这里得知她所继承的一切。小莲乖巧伶俐,从刚才举动来看,对她的前身甚是忠心,即是贴身丫鬟,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如何问……。
“小莲,我好像不太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了,你说的姑爷,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林晨一无辜的望着小丫头,神情一片迷茫。小莲听罢,怔了怔,下一刻,猛地伏在林晨一身前,抽泣起来。林晨一收起无措的神情,无奈的望着她,这个丫头,怎么这么爱哭。若是告诉她,她的小姐已经不在了,该不知如何的伤心欲绝呢?小莲嘤嘤:
“小姐,你……你失忆了?”
原来,小姐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才会显得那么陌生。
蓦地,小莲止住哭声,扬起哭花的小脸,紧张的对着她瞧了又瞧:“小姐,你头痛吗,哪里不舒服,小莲这就给你请大夫”,说罢,就起身往屋外跑。刚才都怪她粗心,只顾着哭,虽说那个阿风说小姐不会有事,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也应该告诉他们,去给小姐请个大夫来呀。
“不必了。”林晨一一听,赶忙喊回她,“我没事的,只是忘了一点事情而已,不用大惊小怪,也许哪天,自己就想起来了。可是,现在我想让小莲告诉我,我以前的事情。”
小莲果然止住脚步,回转过来。只是,目光犹有迟疑,“这样,可以么?”
“恩。”林晨一点头。
“那,小姐想从哪里说起呢?”见她笃定的样子,小莲终是放下心来,舒口气,她在林晨一窗前蹲下身子。因为林晨一是躺着的,小莲这样,刚好微微仰视她。她一个丫鬟,怎么可以让小姐仰着头问话呢?
“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女儿?”林晨一一一询问,虽然已经明白,她这是在所谓的相公家里。可是,“她”的身份,还是弄清楚比较好。
小莲口齿伶俐,娓娓道来:
“小姐名唤楼伊人,年方十七,是当朝丞相的嫡出女儿,小姐没有姐妹兄弟,只有一位兄长,是丞相认的义子,不过,他常年在外,领兵打仗,不经常回京。半年前,皇上下旨赐婚,将小姐许配给首富白家的长子为妻,小莲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小莲从小就在小姐身边伺候,如今已经十多年了。”
林晨一投去赞赏的目光。小莲年纪虽小,却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得清楚明白,而无杂乱琐碎,实属不易。日后有这样一个伶俐懂事的丫头在身边,也能省去不少心力。
只是……
林晨一淡淡敛眸。丞相之女,身份不可谓不高,首富之家,声名显赫,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当然,前提是,这个时空并不鄙视商人。要知道,中国的古代社会,商人的地位一向都是很低的。可是,多出来一层皇上赐婚,这桩姻缘,她嗅出浓浓的阴谋的味道。
身为统治者,最忌讳的,便是另有其人,权势或者财富的无限集中,打破一种均势的平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林晨一收回思绪,抬睫,继续问,”那我是怎么死……昏迷的呢?”眼眸淡淡一转,撇过纤长的手指,有浮白的痕迹,显然是在水中浸泡久了的缘故。若是自己溺水而死,这楼伊人也太不争气,若是遭人陷害,谁又敢贸然谋害当朝丞相的女儿呢?她比较好奇这个?
小莲放低声音,似有不平之气,愤然道:
“都是月儿那个不知死活的婢女,今天早上,小姐去花园找姑爷,碰巧看见月儿拉扯姑爷,小姐勃然大怒,便上前,谁知,混乱之下,月儿竟将小姐推落荷塘,小姐不会水,惊慌之下,呛了几口水,还好被人即使救了上来,小姐才能安然无恙。”
小莲说及此,侥幸之色溢于言表。林晨一微挑眉梢,安然无恙?只怕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至于侥幸,侥幸的那个人是她。真正的楼伊人去了哪里?若她能来这里,那楼伊人是不是,恰巧,飞去了自己的身体……
“姑爷当时就在旁边,他为什么不拉住我呢?”林晨一蹙起眉,突然问道。
小莲低下头,迟疑片刻,看来小姐不记得姑爷的事了,只是,姑爷他……
她该怎么告诉小姐呢?
这可是以前,小姐最为忌讳恼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