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不要吃这个嘛。”白逸尘眉头一皱,小嘴一撇,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楼伊人勺子里的汤。
“逸尘乖,你的伤刚好,要多喝点补品,身体才会好,来,张嘴。”楼伊人无视白逸尘可怜兮兮的小脸,将一勺人参鸡汤尽数倒进他嘴里,这可是她一大早起来跟厨房的李婶做的,整整熬了两个时辰,这家伙居然不领情。
陈管家垂手立于一旁,布满皱纹的脸慈爱的看着白逸尘,露出欣慰的笑容,楼伊人看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思,此次白逸尘受伤,可真苦了他了,白逸尘昏迷的三日,他居然拖着老迈的身子在观音像前跪了整整三日三夜,三日后找到他时,他已经昏倒在地,若不是及时救治,恐怕……,真是个可爱又可敬的老人。
“陈管家,这里没有外人,你也过来坐吧,”楼伊人放下手中的汤碗,对他道。
“不,不,少夫人折煞老奴了,老奴只是一个奴才,怎敢以下犯上,与主子同桌吃饭,这可使不得。”陈管家诚惶诚恐,对楼伊人拱手,本就驮了的背,更弯了。
“陈管家对相公的爱护,伊人看在眼里,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万金难酬陈管家一片赤诚之心,何况只是同桌吃饭而已,陈管家就不要推辞了”,楼伊人料定他不会答应,冲白逸尘眨眨眼睛,道,“逸尘,去请陈管家过来坐。”
白逸尘会意,站起身来,拉过陈管家道:“陈管家,你过来坐嘛,逸尘今天很乖,你要答应逸尘哦。”
“大少爷,使不得……”,陈管家连连后退,却不料被白逸尘拉住手臂,拖到饭桌前坐下,早有机灵的丫头端上新的碗筷,放在他面前。
楼伊人笑道:“陈管家就不要客气了,吃饭吧,逸尘,给陈管家夹菜。”
陈管家差点从圆凳上掉下去,慌忙端起碗道:“不劳烦大少爷,老奴自己来,自己来”,颤抖的手拿着筷子,也不夹菜,只顾往嘴里扒饭。
大厅里传来一阵闷笑声,侍立一旁的丫鬟奴仆俱都掩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平日见惯了陈管家的严厉恭谨和一丝不苟,这样惊慌失措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
楼伊人对白逸尘投过一个赞许的眼神,白逸尘冲她一笑,清澈的眼眸中闪过得意之色。
正在此时,家丁来报:“禀大少夫人,天仁当铺和醉香居的掌柜在外求见。”
“咳咳……”陈管家一阵咳嗽,站起身,对楼伊人询问道,“少夫人,要不要接见他们,如若不便,老奴可让他们回去。”
楼伊人迟疑了一下道:“二少爷走前将白府的家事交与我打理,至于这生意上的事……”,说着向陈管家投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陈管家道:“少夫人,这醉香居与天仁当铺的掌柜都是跟了老爷十几年的人了,平日里都颇有手段,今日来府上,定是遇到了为难的大事,既然二少爷不在府中,理应由少夫人做主,还望少夫人三思。”
楼伊人道:“既然如此,就请他们进来吧。”
付掌柜一袭天蓝绸衫,体型瘦小,一双小眼睛散发着精明算计的光芒,刘掌柜则一袭褐色衣衣衫,体型微胖,圆脸宽额,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厅中,对视一眼,拱手施礼道:“见过大少爷,大少夫人。”
“免礼,不知两位掌柜不在铺子中,来府内所为何事?”陈管家率先问道。
楼伊人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这个老管家,大概是看她是个女子,所以有意帮她吧,真是又忠心又细致,思及此,心中不禁又对他升起几分钦佩之意。
付掌柜道:“禀少夫人,付某是天仁当铺的掌柜,半年前苏家公子在天仁当铺当了一尊玉佛,当得白银五万两,白纸黑字半年赎取,可谁知半年后苏公子赎回后,非说玉佛是假的,要天仁当铺赔一尊一模一样的来,如若不然,就要砸了天仁当铺的招牌,付某不才,请大少夫人定夺。”
“那苏少爷拿玉佛来时,你可曾验过那玉佛是真是假,在铺中半年,可有人动过手脚,那苏公子赎取后说玉佛有假,是在铺中当场解封,还是拿出当铺后又转回来的?”楼伊人一一问来,她细细想过,这里面会出现差错的地方,就只有这几处。
陈管家朝楼伊人投去讶异的眼神,少夫人虽是女子,可是头脑清晰,问话简洁,切中要害,此时端坐于厅中,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真是可比男子。
付掌柜也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垂首道:“半年前,付某验明确实是珍品,一直放于珍宝阁中,从未动过,苏公子赎取后也未曾离开当铺。”
“哦,这就奇了,既然从未有人动过那玉佛,怎么就变成假的了,难不成那苏公子有于青天白日下偷天换日的本领,还是”,楼伊人微微一顿,“付掌柜勾结外人,图谋当铺的钱财?”
付掌柜一听,脸上闪过紧张的神色,道:“付某不敢欺瞒少夫人,那苏少陵在京城无恶不作,堪称一霸,门下也有不少鸡鸣狗盗之徒,他人虽未走出当铺,但偷换玉佛这种伎俩还是有的,只是那苏家权势滔天,付某也耐他不得,所以,只有请少夫人出面。”
呃,原来他早已心知肚明,敢情这是搬靠山来了。
“那苏少陵是何来头,居然连白家也不放在眼里?”楼伊人疑惑道,先不说白家在苍月的势力,就凭她这个白府少夫人,有个丞相的老爹,当皇后的姑姑,谁敢这么放肆,在太岁头上动土。
陈管家一旁提醒道:“禀少夫人,苏家是皇上宠妃德妃的娘家,那苏少陵是德妃的远亲。”
德妃,慕容烨的母亲?楼伊人眉毛一挑,怪不得这苏少陵这么大胆。
楼伊人转过头看向刘掌柜,淡淡道:“你的事情也跟他的差不多吧,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而是些惹不起的人。”
刘掌柜拱手道:“大少夫人英明,醉香居今日来了一位客人……”
楼伊人道:“两位掌柜辛苦了,先回去吧,伊人准备一下,随后就到。”
“付某告退”
“刘某告退”
楼伊人对坐在一旁的白逸尘道:“逸尘,娘子要出府一趟,你乖乖去书房,知道吗?”
白逸尘湖水般的眸子闪过失望之色,随后站起来扯住楼伊人的衣袖撒娇道:“娘子,逸尘陪你去。”
楼伊人怜爱的捏捏他白皙如玉的脸蛋,道:“逸尘乖,你伤刚好,就留在家里,不要乱跑,等娘子回来。”
陈管家走上前来道:“少夫人,老奴怎么说多吃了几十年的白饭,走过的桥也不在少数,老奴陪你去。”
楼伊人笑道:“陈管家留在府中照顾大少爷,我带四个家丁护身即可,陈管家尽管放心,不会有事。”
“小莲,随我出府。”
不想经过白逸凡的院落时,撞见一人从白逸凡书房出来,见到楼伊人时,脸色变了变,随即跪地道:“小的该死,冒犯了大少夫人,请大少夫人责罚。”说完,捣蒜似的扑通扑通连磕几个响头。
楼伊人见他神色紧张,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问道:“你是做什么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来二少爷院中何事?”
那人一副下人打扮,此刻颤抖着声音,似乎很害怕,道:“奴才,是二少爷的随从,只因经常不在府中,所以大少夫人见着奴才面生。”
楼伊人见他不敢抬头,疑惑道:“二少爷的随从?二少爷如今出府办事,你怎么留在府中?”
那人脑袋伏在地面上,不肯抬起来:“奴才前些日子病了,下不来床,二少爷可怜奴才,才把奴才留在府中,今日刚好,便来二少爷院中打扫,谢二少爷垂怜之恩。”
楼伊人略一沉吟,道:“你把头抬起来。”
地上之人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抬起头来,楼伊人只听陈管家赶来道:“少夫人,轿子已经备好了,请少夫人上轿。”
楼伊人望了一眼那年轻下人,暗想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最终什么也没说,步出府去。
陈管家看看地上的人道:“你是哪个院的?”
那人道:“奴才见过陈管家,奴才是新来的,在大少夫人院中做事,刚才听大少夫人训话,故而在此。”
陈管家捋着胡须道:“大少夫人已经走了,你先起来,去做事吧,主子们都很好,手脚麻利点,别偷懒。”
“谢陈管家教诲。”那下人最终抬起头来,看着陈管家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不赔偿本公子的损失,本公子就一把烧了你们的当铺,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居然在本公子头上耍花样。”
刚下轿,就听得一口一个本公子,嚣张至极的声音从当铺里传来,还伴着茶碗破碎的清脆声,当铺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苏少陵,真是嚣张跋扈,无人能及。”摇头道。
“看来这家当铺要遭殃了,惹上这么个瘟神。”叹息道。
“我要是有那样的皇亲国戚,我比他还嚣张。”羡慕道。
“世风日下,恶人当道啊。”无奈道。
“散了散了”见白府的轿子前来,一早有当铺里管事的出来轰散人群,对着楼伊人拱手施礼道:“见过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请。”
楼伊人对来人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当铺。
“这就是白家的大少夫人,真是仙子下凡。”
“楼相爷的女儿,看来这苏少陵今日要倒霉了。”
“那可不一定,听说如今太子失势……
又是一阵骚动,众人方才各自散了去。
茶碗的碎片溅了一地,除了一锦衣男子身下的那张太师椅,当铺里凡是能砸的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到处都是桌椅的残骸,室内一片狼藉。
那座上男子身着锦绣华服,头戴白玉冠,腰围玉带,白嫩的脸如粉敷过,一双潋滟水眸,透着轻佻与不屑,眉梢一挑便勾起万种风情,身上一副富家子弟的纨绔之气,他此时斜倚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壶,似一只慵懒的猫。
身后站着六个彪形大汉,一清秀小童立在一旁,轻轻扇着团扇,几人眉眼中俱是看戏的神色。
见楼伊人走来,苏少陵抬了抬眼角,却在看到楼伊人的一刹那,蓦地定住了,眼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眼前女子一身粉色长裙,肤如凝脂,眉黛如画,一双清澈的眸子透着淡然和灵动之气,优雅从容,仪态万方,身上闪耀的光彩让人移不开眼。
楼伊人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付掌柜,对那太师椅上的人,轻启朱唇,道:”你就是苏少陵“。
男子身后一大汉道:”放肆,敢直呼苏公子名讳,活的不耐烦了“,却在下一刻猛见苏少陵眉头微皱,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言一句。
苏少陵对楼伊人,道:”本公子就是,听闻白家少夫人天姿国色,有倾城之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楼伊人闻言轻笑道:”小女子楼伊人,听闻苏家大公子无恶不作,臭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苏少陵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有意思,只不过本公子的玉佛被夫人铺里的人掉了包,害本公子痛失心爱之物,不知夫人能否给本公子个说法?“
楼伊人看了看一地的狼籍,道:”公子的说法自然是要给,只是这当铺里的损失……“
苏少陵拍了拍手,随即一人奉上银票,道:”这是白银一千两,就当是给少夫人的赔偿。“
楼伊人示意付掌柜接过银两,对苏少陵笑道:”如此,多谢苏公子,苏公子慢走,小女子恕不远送。“
苏少陵从椅子上站起身,凑近楼伊人道:”少夫人,这是在耍我吗?“
楼伊人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脸上笑意盈盈道:”苏公子,今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小女子不与你计较,苏公子还是见好就收,不要欺人太甚,否则,闹到官府去,若是惊扰到高堂之上的人,只怕苏公子更是得不偿失。“
水眸淡淡一挑,苏少陵道:”好一个高堂之上的人,今日得见少夫人,苏某三生有幸。“
楼伊人含笑道:”谢苏公子高抬贵手。“
苏少陵刚想要说什么,只听得门外一个声音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闹事。“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闪进屋内,绛色的衣袍,鹰隼般的犀利眼眸,威严冰冷的气势,不是慕容烨是谁?
楼伊人看见慕容烨时,不禁一怔,他怎么来了?
苏少陵见到慕容烨,身上的纨绔之气更甚,对着慕容烨轻佻一笑,道:”表哥,你怎么来了,小弟好生想你,不想在此遇见,真是苍天有眼,慰我相思之苦”,边说边摆出一副心痛的要死的可怜模样。
楼伊人心中暗笑,想不到阴沉如慕容烨,身边也有如此好玩之人,居然敢打趣他,表哥,看苏少陵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不知是真是假。
果然,慕容烨见到苏少陵,寒眸中闪过一抹无奈,道:”少陵,你怎会在此,以后不要来这里胡闹。“
苏少陵收起轻佻的神色道:”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我可是刚刚才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去处。“
慕容烨看了一眼楼伊人道:”少陵有所不知,如今白家可是我慕容烨的合作伙伴,你要打它的主意,也要看在我慕容烨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哦“,苏少陵略有深意的望了楼伊人一眼,道:”如此,少陵刚才失礼了,表哥,少陵还有事,先走了,告辞“,说完,带着他的一干随从,风也似地溜了。
”公子,你不是说今日来此找乐子吗,怎么对那什么少夫人如此客气,真是有损公子无恶不作的威名。“那小童愤愤道。
苏少陵一指戳在小童的额头上:”今日的乐子还少么,真是越来越笨了,嗨,想你家公子我何等的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身边怎就有你这么一个小笨蛋呢“,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却在想到刚才那一抹动人的笑意时,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小莲见过二皇子“,小莲向慕容烨行礼,顺便给呆立的小姐递了个眼神。
”伊人拜见二皇子,不知二皇子来此所为何事?“,楼伊人向慕容烨,施礼道。
”伊人,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烨哥哥。“慕容烨笑道,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楼伊人乖巧的再施一礼道:”伊人见过烨哥哥,不知烨哥哥来此所为何事?“
慕容烨脸上笑意更甚,道:”烨哥哥听闻你有事,便立刻赶来替你解围,怎么,伊人如此态度,是在埋怨烨哥哥来得太迟吗?“
”伊人不敢,烨哥哥来的刚刚好,看那苏少陵为人,到不像传言那般一无是处,只是醉香居还有点事,就劳烦烨哥哥一同前去。“
”伊人与烨哥哥之间,谈什么劳烦之类的话,如今白家之事便是我慕容烨之事“,慕容烨话里有话道,只是楼伊人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未完全在意。
果然,醉香居内本来还耀武扬威,蛮横跋扈之人,一见到慕容烨,立刻变成了温顺的绵羊,换成一副谄媚之态,乖乖赔了银子,溜之大吉,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让楼伊人产生一种其实整件事是慕容烨背后指使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