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终是滂沱而下。
室内檀香袅袅,氤氲一室清香。木桶中水雾缭绕,缓缓升腾,温暖的房间内也被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怀中的女子仍在沉睡,轻轻阖着的眼睫浓密纤长,在洁白如脂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鬓发已被雨水打湿,依偎在他胸前,沾染着血迹的衣衫上也笼着湿漉漉的水汽,一片冰凉。
白皙纤长的手指扯开系在腰间的蝴蝶结,缎带滑落,飘于地上,白色衣衫褪尽,露出女子凝脂般的肌肤。
女子枕靠在木桶宽大的边缘上,头微微侧向一边,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拢在耳后,露出一张绝世的容颜,眉如浅黛,面若皎月,倾国倾城,阵阵热浪将她白皙的面庞染上淡淡的红晕,似樱花般绚烂迷离,娇艳欲滴。
莲藕般的玉臂放在胸前,散发出象牙白的温润色泽,手指轻轻滑过她如削的香肩,精致迷人的锁骨,停在她的耳际,拭去她嘴角残留的血迹,男子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过怜惜,清水流淌过她的脸颊,仿佛要帮她洗去梦靥一般的记忆,只留下美好与纯净。
她的身体柔软温暖,肌肤细腻光滑,每一条曲线与弧度都极尽完美,在雾气缭绕的水下若隐若现,宽大的手掌托起她的玉足,贝壳般的脚趾闪着晶莹的水珠,玲珑剔透,惹人爱怜。
沉睡的女子烟眉微蹙,若有所觉,口中嘤咛一声,便向水底沉去,眼看那清水就要没过如玉的脖颈,男子伸出两手一把托住她下滑的身子,水声溅落,男子将她抱出水中,往床榻上走去。
轻轻的擦拭着她发间的水珠,男子的动作温柔缓慢,生怕一不小心惊醒了她,将锦被盖在她身上,男子的手指又在她腕间停留片刻,她脉搏平稳,已无大碍,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他凝视女子良久,终于起身,房门响动,白逸尘步出房间。
仿佛沉睡了很久,经历了一个可怕的梦境,黑暗中,有呼啸的风声,坠落的雨滴,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低沉压抑的灰色天空,男人完美的侧脸,温暖如春的怀抱。
还有烈焰焚身时莫名的渴望。无边的黑暗世界里,她茫然无措,忽地燃起了滔天的火焰,入目一片赤红,在黑色的背景里,如血,如荼,巨龙般的火舌不断的窜起,无处可逃,绝望无边无际,一个声音在耳边蛊惑,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下意识的伸出手,覆盖在胸前,那是她心底发出的声音,舒然一笑,随你去吧。
沁人心扉的雨丝飘过,火焰淡去,一切又重归黑暗。很久很久。
扇子般的长睫微微动了两下,楼伊人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空白后,雪白的帐顶映入眼帘,眸光流转,天蚕丝锦被,镂花的紫檀木桌椅,花盆里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菊,淡紫色的桌布,这里是?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楼伊人怔仲半响,这里不是无忧公子的房间么,那么她现在身处--
邀月山庄
她怎么会在这里?
楼伊人猛地坐起身来,她记得当时天色很暗,白逸凡说要尽快赶去江州,她和小莲收拾好了行李,浣花溪畔的庭院里,慕容烨阴沉的脸,突然出现的白家暗卫,风中混战的场面,零落飞舞的黄色菊花瓣,紧紧地握着她的温暖的手……
使劲的捶捶脑袋,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硬生生撕去了一块,留下一大段空白,头痛的仿佛要裂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邀月山庄,难道,无忧公子去了浣花溪,把他们都带了回来?那,楼伊人停下来,眼眸一怔,白逸尘呢,有没有受伤?
她翻身欲爬下床,眼光触及到身上的衣物时,蓦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雪白的中衣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是她喜欢的味道,可是,这,这不是她的衣服,正在怔愣时,房门突然被打开,楼伊人连忙重新躺下,斜着眼睛看向门边。
“吱呀”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继而被推开,一只细腻白皙的手搭在门边,随后一个淡紫色的身影闪进门来,暗松口气,是个女人。
清冷的身影自有一股傲然的气质,来人是无忧公子的婢女碧云,她长发及腰,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轻轻地踏进房内,转身又把房门掩好。
碧云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过身向床榻的位置走来,想必是看她醒来没有,楼伊人坐起来,撩开纱帐,对她一笑。
“原来是碧云。”
碧云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只对她微微躬身,盈盈笑道:“楼姑娘,您醒了。”
“恩”
碧云见楼伊人下得床来,拿起床头早就准备好的衣服,递于楼伊人,“请楼姑娘穿衣。”
雪白的纱裙,如烟似雾,楼伊人微微皱眉,四下里望了一眼,“我的衣服呢?”
“姑娘来时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奴婢已经拿下去了,这件是为姑娘特意准备的。”
碧云进退有度,心思玲珑,巧妙的将话只说了一半。
将衣衫穿在身上,不胖不瘦,不长不短,心里疑云更浓了,不由得又看了碧云一眼,她怎么知道她的尺寸,还是她最喜欢的白色烟纱。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无忧公子的房间没错,可是房里多出来的铜镜,梳子,还有一些首饰,看的出来都是才准备好的,如果都是为她准备的,无忧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楼姑娘既然已经醒了,先把这药喝下去吧,免得我家公子为姑娘担心?”
碧云立在楼伊人身旁,将桌上的药端在她跟前,白皙的手指托着药碗,巧妙的转开她的话题。
楼伊人望了望那碗里漆黑的汤汁,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刚煎好的,又看向碧云,面露疑惑:“这药确定是给我喝的?”
碧云轻轻点头:“是,还请楼姑娘喝下。”
“可是,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喝药?”
楼伊人将那药碗推开,执意不喝,怎么一醒来就遇到奇怪的事情,无缘无故来到了邀月山庄,又被逼着喝什么药。
“请楼姑娘喝药”,碧云依旧端着药碗,将它举到楼伊人眼前,不肯让步,温婉的语气里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你总得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喝这药吧。”
“奴婢只听公子的吩咐,公子吩咐要奴婢看着楼姑娘将药喝下去,楼姑娘若有疑问,等公子来了,向公子询问便可?”
“无忧公子现在何处?”
碧云微微一顿:“公子现在正在花厅见客。”
楼伊人见碧云欲言又止,为难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她伸出手去想将碧云手里的碗接过来,放在桌上,嘴里说道:“你总这么端着不累吗,放下来吧,真是比小莲还要……”
不料话音未落,就听“哐啷”一声脆响,碗掉在地上开了花,碎成几片,浓黑的药汁顺着白色的地板流泻开去。
一刻钟的静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楼伊人神色有些愧疚,“白费你一片苦心。”
“姑娘不用对奴婢说对不起,奴婢只是一个奴才,何况,这药是公子亲自为姑娘煎的,姑娘白费的是公子的一片苦心。”
碧云脸上神色未变,蹲下去小心的将地上的碎片捡起,“这只是普通的治愈伤寒的药,楼姑娘多心了。”
楼伊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落空的手,余光瞥过碧云的身影,刚才拉扯之下,无意中碰到碧云的手心,她的手掌略有些粗糙,想必也是经常用剑之人。
轻轻摇摇头,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抬头望望窗外,天空澄净,万里无云,阳光撒落下来,屋檐上的雨滴滴落,折射一瞬的七彩,庄内菊花丛中的秋千架,轻轻摇曳。
“碧云,庄中除了我,可还有其他的客人?”
不知白逸尘和白逸凡他们可曾脱险,既然她在这里,他们也一定都在吧。
“除了姑娘,碧云不曾见有其他的客人来访?”碧云略一沉吟,回答道。
“什么?”
楼伊人神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走去。
“楼姑娘……”身后传来碧云的声音。
柔柔的光线斜斜穿过檐廊,竟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么,她居然睡了一天一夜,翠绿的竹影摇曳,沙沙作响,楼伊人快步走过长廊,沿途一个下人也没有,想不到无忧公子是如此好静之人,害得她现在连个问路的人也找不到,真后悔没有随碧云一块出来,楼伊人转来转去,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绿柳掩映,松柏环绕,池塘内残荷零落,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纵横,长廊尽头,居然是一处水榭,楼伊人正要沿原路返回,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想一探究竟,便顺着汉白玉桥朝那水榭走去。
白色帐幔随风飘舞,水榭四周碧水环绕,只有一座蜿蜒的桥通向花园,那修长俊朗的白色身影侧对着楼伊人,身旁立着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女子也只露出一个侧影,体态优雅,娴静端庄,此时她正扯着那男子的衣袖,向他诉说着什么,温柔似水的声音里时掩饰不住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