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射在纷飞的柳枝上,在青石板路面上投下杂沓的的阴影,随风摇曳,一如她乱了的心境。他白衣翩翩,墨发飘扬。天空宁静高远,一朵白云缓缓飘过头顶,很轻很淡,遥不可及。
她静静的伫立着,目光掠过他,投向天际,眸光悠远,眼前的他就似那漂在天边的浮云,日日相望,看似亲密无间,其实,从未触及过。
“娘子……”
白逸尘薄唇一动,轻唤出声,她站在一尺远的距离,方才脸上扬起的笑容一点一滴褪去,最终消失在嘴边,眼角犹残存点点湿意,只一瞬间,便冷静的可怕,他到达不了她目光所在的地方,光影摇曳在她身上,微风拂过,撩起她耳边的长发,她身上穿着他为她精心准备的衣衫,裙摆随风舞动,她却是那么遥远,
“逸尘哥哥”么,她知道了他便是他,笑容却是如此的,苦涩。
从来都不觉得天空是那么的高远,那么空旷,浩瀚的令她窒息,就像要迷失在那片无涯中,恍惚间,耳边似有呼唤传来,楼伊人心头悸动,茫然却平静的心又一次剧烈的跳动起来,她几欲承受不住那猛烈的碰撞,她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掠过那片白色的衣角,楼伊人顺着石板路,快步走了开去。
双眸清澈如昔,呼唤依旧温存,只一眼,只一声,就令她狼狈得无所遁形,只是那人,是否还和昨日一样,依然站在原地,还是这场游戏里,只有她一个人入戏太深。
石板路尽头,一条被巨大的树木荫蔽着的小径绵延伸向远处,林密径幽,静谧怡人,感受到身后注视的目光,楼伊人紧扣十指,拐进这条小道中,企图寻找一片幽静的去处,整理她纷乱的心情。
白逸尘站在原地,安静的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里。
月明山是一座灵秀的山峰,是邀月山庄的后山,月明山山峦起伏,峰上树木苍翠,蓊蓊郁郁,层峦叠嶂,隐约有云雾缭绕其间,时值秋至,枫叶似火,掩映在一片青绿之中,更添几分秋意。
密林环绕处,一股溪流自山间汩汩流出,在山下积聚一处,经年日久,形成一方巨大的深潭,深潭四周皆是光滑的大石,一汪清泉似明珠一般镶嵌在黑色的石间,水面犹升腾着袅袅雾气。深潭处在一处较低的山崖下方,山崖上,一白衣女子静立于上,如缎的长发随风而起,笼在身上的烟纱如云似雾,一双剪水双瞳注视着崖下雾气缭绕中的潭水。
云淡风轻,山林秋意兴浓,高远空旷的背景里,白衣翻飞,遗世独立。
楼伊人脸色淡然,目光平静,心中却似有千层海浪,层层激荡,不可抑制,以往的自以为是被瞬间打破,她今后该如何自处?这林中看似万籁俱寂,实则不然,林中鸟儿啼鸣,风过松林如涛,她无法冷静,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日影打落在潭水上,漾起粼粼波光,风起处一阵波榖,楼伊人脱去鞋袜和外衫,纵身一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直直跳下崖下的潭中,只听“噗通”一声,白色水花溅落处,她敏捷的身子已沉入水中。这是她的习惯,遇到棘手的难题,她便躲进远离繁杂和喧嚣的水下沉淀心情,这个办法她曾经屡试不爽,而今,第一次用,居然是为了重新定位她自己,跳下去的那一刻,楼伊人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跳下去的那一刻,一抹白色的影子自暗处飞落至她方才站立的崖边,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的影子,待看到如一尾游鱼一般灵活游弋的她,收紧的拳头微微放松,脸上若有所思。
山泉本就清冽,再加上秋至天凉,水潭四周皆被密林环绕,潭水冰寒入骨,自跃入潭中那刻起,楼伊人只觉彻骨的冷意一寸一寸透过肌肤侵入体内,渐渐平复她慌乱狂躁的内心,水拍打在脸上,顿觉清醒不少,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
光影晃动,阳光透过水面斜斜照进潭内深水中,头发海藻般散开,她轻轻闭上眼睛,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夏日午后的花园,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凉亭内,一抹白衣胜雪,白逸尘手足无措,局促的像个孩子,一双无辜的清澈眼眸有些害怕的望着她,怯怯的唤她娘子,荷塘边,她说会好好的对待他,他高兴的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箫声传来,黑衣人寻她的那一晚,他在地上安然熟睡。是假装?
绿柳深处,邀月山庄得遇无忧公子,她请他为她解噬心之毒,屏风后一袭白衣,跟她许下两月之约,无忧公子要她为他试毒,无忧公子还说要证明一些事情。是试探?
她在黑暗中寻找到白逸尘,他不见自己,惊慌失措,心悸之症发作,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心上说“娘子,你不要走”,她也怦然心动。西冷湖风景如画,她被慕容烨轻薄,他愤怒不已,因被唤作“傻子”心灵受创,他伤心难过,她也跟着心痛。月黑风高夜,他为救她命在旦夕。为何?
晨曦中,邀月山庄朱门紧闭,庭院深深。是巧合?
画舫游湖,竹帘后白影卓然,无忧公子为她解惑,坦诚有难言之隐,默认白逸尘为雪老所救,他的第一问,如若白逸尘不能治愈,她该如何?
白府花厅外,流言四起,他怔然无语,他为她所伤,昏迷之时,惨然一笑若樱花绚烂,是恨?是怨?
两月之约,纱帐后无忧公子盘膝独坐,他依约给她解药,他的第二问依旧是她对白逸尘的态度,他默然聆听自己的哭泣,高傲如他,临别之时,告诉她白逸尘无碍。是假意?
浣花溪宅院中,白逸尘静立凝望,眸深似海。是复杂?
水榭幔帐掩映处,白衣飘扬,金色阳光下,眉目间朱砂灼伤了她的眼……
似真似幻,似梦似醒。
是真?是假?
无忧公子是白逸尘,或者,白逸尘是无忧公子?
她又是谁的谁?
这场无关她的是非恩怨,这盘早已是定局的棋局,没有谁对谁错,她只不过是个意外,她应该及早抽身,远离是非……
她谁都不是,她只是林晨一
潭水平静如初,已经一刻钟了,白逸尘终于再也在按捺不住,飞身而起,青山绿水间,白衣掠过水面,足尖如蜻蜓点水,涟漪荡漾开去,水花溅落处,已然将楼伊人抱在怀中,随即旋过身子,踏波而行,片刻间,便已落于崖上。
楼伊人冷不防被人一把从水下扯起,只听耳边水声喧哗,天旋地转之间,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如兰似麝的气息迎面扑来,抬眸便撞进白逸尘幽深的眸子中,那眼底的情绪,楼伊人心中一动,忙垂下眼帘,他在担心她么?
她衣衫尽湿,全身都在发抖,面容发青,嫣红的唇已成紫色,浓密纤长的睫毛上闪着细碎的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一双清澈的眼眸却愈加明亮,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她依然很美,美得苍白。
有那么一刻,楼伊人觉得,刚才的她就像童话故事中的人鱼公主一般,被王子救上了岸,可惜,英俊的王子最后不是人鱼公主的。
“你刚才不会以为我又失足落水吧,放心,我才不会那么笨呢,我只是看那泉水太清澈了,又很久没有游过水,才跳下去的,对了,上一次落水你没理我,这次倒肯救我了。”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楼伊人理了理湿透的衣服,仰起头,打破平静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第一次跟这样的他说话,还真有点不习惯。要知道,她从来都是吧白逸尘当个孩子来哄的。
俯身将怀中全身冰冷的小人儿放于地上,白逸尘脸上闪过怜惜,温柔的擦拭着她额前不断滴落在脸颊上的水珠,他轻轻启唇:“娘子……”
楼伊人娇躯微震,脸上神色不变,似是不经意的朝远处看了一眼,却巧妙的躲开了他放在她额前的手,她伸出手背重重的抹了一把脸上不断流淌的水,再转过头来时已是明媚一片,如同这秋日的阳光一般,她朝他灿烂一笑:
“你这个样子,我还是比较习惯你称我楼姑娘。”
他并没有什么不同,眉目如画,清冷傲然,纯净的不染尘埃,只是那一双清浅如水的透亮眼眸已然变得如同那崖下的深潭般深邃幽冷,他不再是那个天真可爱的他了,或者,从来都不是。
这样陌生的他唤她“娘子”,她真的不太习惯,而且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娘子了。
她虽然笑着,可是那明媚的笑容里满是陌生和疏离,白逸尘复杂的望着她,执起她的手
“娘子,我……”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称你无忧公子呢,还是……?”楼伊人猛然打断他,平静的望着对面苍翠的山峰,语气淡然。
她忽然捶捶脑袋,恍然大悟道:“啊,你看我怎么这么笨呢,你都叫我楼姑娘了,那我自然也得称呼你无忧公子了,是吧,小女子楼伊人,久仰公子大名,与公子有过三面之缘,今日有缘得见公子真颜,实乃三生有幸。”
她猛然站起来,朝他优雅的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