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一家茶楼雅间内,流云站在临街的窗前,对身后恭敬站立的人问道,窗前一株杨柳的枝桠随风舞动,风吹起他一身红衣,炫若云霞,远处湛蓝的天空宁静悠远,柳荫下是熙攘喧闹的长街,流云随手将窗子关上,转过身来,眸底闪过凌厉的寒光。
站立着的人二十五岁左右,淡眉细眼,劲装打扮,他拱手回禀道:
“启禀公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京城中只有当朝丞相楼时衡有一个女儿名唤楼伊人,四年前嫁于首富白家大公子为妻,三年前,当今太子要册封的太子妃也叫做楼伊人,只是册封之日的前几天,朝廷传出太子妃突然暴毙身亡的消息,相传这楼伊人其实并没有死,只是落水下落不明,如今太子和楼时衡都在查找她的下落。”
流云眸光复杂,他沉吟道:
“如此说来,那嫁于白家的楼伊人与失踪的太子妃是同一个人,那么那日来天上人间的紫衣人……”
“传闻太子相貌刚毅,为人冷酷,微服出宫时喜穿紫色锦服。”那人接下道。
流云笑道:
“必是太子无疑,只是那楼伊人为何会跌落水中,朝廷又为何明里隐瞒她失踪的真相,暗地理却大费周章的寻找?”
“有人说是太子失手将她推入水中,后来太子后悔莫及,只是为了稳住楼时衡给天下一个交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而楼时衡并不相信,想必也是听闻他女儿落水一事,而楼伊人落水前,曾在月老庙附近出现过,当时神医雪老还有一白衣男子也曾现身,那男子紧追楼伊人坠入水中。”
流云见那人欲言又止,道:
“还有何事?”
“小姐来京城的路上,曾遭十几个蒙面杀手刺杀,那些人被小姐身边的护卫杀死,小姐下令不许追究此事。”
流云皱眉,眼里闪过寒光:
“何人所为?”
“京城陆家,陆家世代经营绸缎生意,为人刻薄阴险,他们已经是第三次请杀手对小姐下毒手,属下不敢隐瞒,不是公子……”
流云冷冷吐出一个字:
“杀”
竹林里一片静谧,耳边只有竹叶沙沙的响动。
林晨一望着眼前的男子,随后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古琴,琴弦上似有余音缭绕。
“我的名字,我要你自己念出来。”
清润若水的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回响。对面白衣男子仅距她一尺之遥,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风里他身上如兰似麝的清香,那凝视着她的清澈的眸底,有相思的味道。
要她自己念出来么?
可是,他能确定她是谁吗,还是说,将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只因为相貌上的相似,就如同那个第一面就交付信任的身着翠绿衣衫的少女?世间长得相似的人有很多。
“我不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所以还请公子你不要过早的下论断,以免日后知道认错了人,伤心失望。”
白逸尘望着她,神情坚定认真:
“我怎么会将我的娘子认错呢?”
她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又为何自称林晨一?
听的“娘子”两个字,林晨一身体轻颤,眼前男子如画的容颜,梦中面容模糊的脸,会是他吗?
林晨一浅笑道:
“公子若是愿意,唤我晨一可好?既然公子认定我便是你要找的人,那在我想起来之前,晨一便称你为公子,如何?”
她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似早晨的白雾朦胧中隐隐带着疑惑,然而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甚至脸上的笑意,望着他的眼眸,都是陌生,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可是,她的一颦一笑,她身上的气息都如同他记忆力的一模一样。
白逸尘仔细的打量她:
“想起来之前?你忘记了什么事情么?”
林晨一笑笑:
“是啊,我从掉下水被人救起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身份,还有过去,我这次回来京城,除了要寻一样东西之外,就是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因为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把它想起来,再迟也许就来不及了。”
三年了,她时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她只记得要去做一件事,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她却记不起来,记忆的碎片里只有落英草这个名字,找到了落英草要做什么,她没有印象,婆婆说,她身上的蛊毒有了落英草便可化解,可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念念不忘的吗?
失忆?
白逸尘凝视着她,眼眸里一片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一般,他将手伸出来,放在她面前,林晨一会意,将手腕递过去,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腕间,静静聆听她的脉搏。
“你懂医术?”过了一会,她问。
“略懂一二。”他轻轻的说。
林晨一恍然:“原来小莲说你能帮我,是因为这个,那你的医术一定很高明吧。”
白逸尘精致的唇角染着宠溺的笑意,小莲带她来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她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到,她故意这么说,是在有意的躲避他吗?
片刻后,白逸尘浅眉微蹙,林晨一见状,道:“很严重吗?”
“没有大碍,你不用担心。”
“那你皱眉做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
白逸尘将手收回,含笑道:“自然不是。”
这三年来她是怎样忍受她身上的蛊毒呢,白逸尘望着她,清澈的眸底满是怜惜。
“不说就算了。”林晨一见他不愿意回答,只好作罢。
“你这几年是在哪里度过的,为何现在才来京城?”
白逸尘轻轻问道,原来她不来找他,是因为不记得过去的事,只是,为何他寻她三年,却一点也寻不到她的踪迹,绝不仅仅是因为换了一个名字这么简单,而且她身上有内力,虽然不很深厚,她学了武功,白逸尘看向她的腰间,灵巧地盘着一条软鞭,不仔细看绝不会发觉。
“我……”
“你是谁,怎么会在山庄后院?”
林晨一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声音清脆,宛若黄莺,林晨一回头,见一清秀至极的黄衫女子站在光影下,手中竹篮中放着精致的茶碗,她肤光胜雪,鹅蛋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灵气,只是神态有些傲慢,看向她的眼中隐隐带着敌意,却在她转身的刹那被震惊和不可置信所代替。
雪晴睁大了眼眸,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你……”
半响,她口中只有几个你字,沉浸在震惊中恍不回神思,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真的是那个女人么,消失了三年的人居然自己回来,完好无损的站在逸尘哥哥面前,她,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还是说,他们早就见过面,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一瞬间,雪晴脑中飞过千万个念头,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只手紧握粉拳,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竹篮,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
林晨一打量着她,道:
“我会在这里子自然是有人请我进来,至于我是谁,”她淡淡的笑了笑,“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是应该先做自我介绍的吗?”
眼前的清秀女子眼眸中的震惊和嫉恨让她没来由的不舒服,她的情绪,是因为眼前的白衣公子,还是因为她的贸然闯入?林晨一回过头望了白逸尘一眼,恐怕,是前者吧。
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就连那身上如烟似雾的轻纱都与三年前的一样,只是那双眼眸显得更加的从容,那种俯瞰的眼神让雪晴愈加的愤恨。可是,她好像不认得自己,刚才连看逸尘哥哥那一眼,都很陌生,她对他们有一种初次见面的客气与疏离,这不像那个女人,难道,世间真有如此相像的人,那她又为何会在这里?
不过,她不能掉以轻心。
“你不认识我?”雪晴试探的问道。
林晨一眸光在她身上流转,反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雪晴怔了怔,愣在原地。
天空湛蓝,飘着几朵云丝,竹林内沙沙响动,一片静谧。
“公子”
一道清影闪过,如风跃至眼前,立在白逸尘身旁,漆黑的眼睛在看到林晨一的刹那闪过惊讶,他不禁开口道:
“夫人?”
口气却更像是在询问。
“她不是那个女人,如风,你不要叫错了。”
雪晴开口纠正道,以她的机灵聪慧,怎么会猜不出来逸尘哥哥和眼前这个女人之前微妙的陌生,逸尘哥哥没有说话,她自己也不承认,那她也就不必再客气了。
“她明明就是小姐,雪晴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赶过来的小莲听见雪晴的一番话,不平的辩解,她站在林晨一身边,望了望白逸尘:
“姑爷也认得她就是小姐。”
如风复杂的看着林晨一和小莲,小莲乖巧伶俐,心细如发,更何况她自小待在楼伊人身边,即使隔了三年,也断然不会认错主子,而且,看公子的神情,眼眸里的信任与温柔,分明是默认她就是夫人。
“即使你们都承认,也未必见得她自己就承认?”
雪晴扫视一周,目光落在林晨一脸上,讥讽道。
此刻林晨一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她静静的望着眼前争执的三人,若有所思。
小莲焦急道:
“小姐不承认是因为……”
“不错,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衣袂翻动的声音,鲜艳的红影闪过,似一片妖冶的红云自天际飘落,在青翠的竹林间耀眼刺目,流云落在林晨一身边,黑玉般的长发肆意飘扬,精致的脸上染着邪魅的笑意,似是炫耀般,他修长的手臂揽住林晨一瘦削的双肩,慵懒道。
流云的视线落在白逸尘身上,略微怔了一怔,随即更加邪魅的笑着,而自从他现身,眼前白衣男子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