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冷湖畔风景如画。
林晨一抬眸望着眼前的男子,眸光悠远,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林晨一,我救了你,你拿什么回报我?”
斜躺在树上的红衣男子微眯着眼眸,觑着树下一遍又一遍甩着软鞭的女子,半戏谑道,男子黑玉般的长发流泻下来,在风中狂乱的飞舞着,潋滟的嘴角勾着一抹邪魅的轻笑。树下女子脸上尽是汗水,却依然不失美丽,她抬头看了看树上的男子一眼,问道:
“我现在一无所有,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红衣男子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懒的的开口:
“你想如何报答我?”
女子目光平静的望着树上的男子:
“除了以身相许,怎么样都可以。”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有一丝杂念,脸上晶莹的汗珠浸湿了鬓边的头发,清丽的容颜多了几分妩媚,薄唇倔强的抿着,像一头小牛,红衣男子僵了僵,天下间没有女子抵挡得了他的倾城一笑,可是她却对他视若无睹,甚至有些暗暗防备他,仿佛他不是洪水猛兽,也是一枚毒药,唯有敬而远之才能全身而退。
不错,他是一朵盛开的罂粟,浓烈有毒却充满诱惑。
除了以身相许么……
男子依旧保持着斜躺的姿势,微眯的眼眸睁开一些,像睥睨天下的王者,打量着树下仰着头的女子,笑的更加邪魅:
“天下间多是口是心非的女子,林晨一,你这么说,莫不是意在表明你钟情于我,对我有非分之想?”
女子的头微微扬起,清冷而淡漠,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她淡淡的望着他:
“你放心,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日后你若有任何要求,尽量可以提出来,只是不要再拿此事开玩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红衣男子漆黑的眼眸中褪去戏谑,转为认真,只是那双黑眸显得更加深不见底,掩藏了所有的情绪,以至于从他的眼睛中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林晨一,如果我愿意娶你,你会答应么?”
她会答应么?
女子只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过头,白皙细腻的手拂过手中的软鞭,突然用力甩出,带着凌厉的力道:
“我已经说过了,这个笑话不好笑。”
本就是个玩笑,被她识破了,他又何必认真。
红衣男子冷笑一声,眯起眼眸,神态慵懒,黑玉般的头发在风里肆意泼洒,孤独而漠然,树下女子用力的甩着软鞭,一遍又一遍,明澈的眼眸中满是执着。
树叶纷飞飘落,一地凌乱。
而这一次,可不可以答应嫁给他?
林晨一却不知如何作答,三年的相处,两人已不像当初那般戒备与试探,却从未再重提此事,她也渐渐淡忘了,林晨一望着流云,脸上只是无尽的迷茫。
如果真的找到了落英草,了了一桩心愿,她可以答应吗,回报他的救命之恩,三年来他默默的守护与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有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可是,她的心愿仅仅是这样,真的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还不知道她是谁,那个梦中模糊却深刻的脸庞,那件她虽记不起来却固执的想要忆起来的事,可以如此轻易地放下?
那个白衣男子黯然的眼神,为何她突然会有心痛的感觉?
而这样对流云,好吗?
她真的可以问心无愧,对他没有一丝歉疚,可是,这能成为她答应他的理由吗?
这对他不公平。
流云神情郑重,脸上带着等待中的期许与不安,目光迫切,似乎非要等到他心目中的答案,他是认真的,印象里的流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永远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任何时候眼角都挂着邪魅的笑意,睥睨一切,目空一切,林晨一口中干涩,她努力的笑着,装作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等待与期许:
“这是另外一个玩笑吗?”
这是另外一个玩笑吗?
她好像是这样说。
流云怔了怔,随即笑了,笑的云淡风轻,好似那真的只是他的另一个玩笑,不错,这才是她,一个冷漠心狠的女人,连句骗人的话也不说。
“耽搁了这么多时辰,晨一还有兴致游湖么?”
“当然有。”
林晨一答道,刚才的尴尬似乎被风吹散,流云走在她身侧,林晨一掩下眼中的愧疚,西冷湖畔,风景如画。
游湖回来,已临近傍晚,林晨一坐在窗前,手托着腮,望着院前纷飞绚烂的桃花,若有所思。风吹过,粉红的花瓣片片飘落,一只燕子穿花而过,落在屋檐前,空中留有几声呢喃,林晨一微微一笑,低下头,望着桌上那张画了一半的画像,陷入了沉思。
砚台里的墨汁早已研好,散发着阵阵清香,笔静静的放在砚台边上,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拿起笔,蘸了蘸墨汁,却又停在那里。
烟眉微蹙,林晨一迟疑着,手中的笔几次欲要落下,终究半途放弃,林晨一轻叹一声,将笔放在砚台边上。
她不知该从何处落笔。
那张模糊的面容,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室内清香袅袅。
一阵眩晕,体内仿佛有火焰燃烧起来,意识渐渐开始模糊,林晨一陡然一惊,朝窗外出声道:
“寒”
一道黑影闪过,冷寒已然站在屋内,他冰凉的面容见到窗前女子痛苦的神色,变了变,他走至女子身前,道:
“主子?”
林晨一的脸色渐渐转为苍白,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十指紧握,强忍着痛苦,道:
“快去准备冷水来。”
过去三年来,每当有这种烈焰焚烧的感觉,她便将自己置于冷水之中,勉强挨过了三年,只是,不知这种痛苦还要持续多久?
冷寒道:
“主子,今日在邀月山庄之时,冷寒在后山见到一方潭水,终年不见阳光,想必潭水极冷,主子不防去那里。”
林晨一额上冒出冷汗,轻轻道:
“好,就去那里。”
冷寒将林晨一抱在怀中,出了房门,向空中一跃,便朝月明山飞去。他不时的朝渐已昏迷的女子望上一眼,眸底满是焦急担忧,他当然知道潭水比冷水更为冰寒,只是,平常的冷水已不能减轻她的痛苦,每次他守在门外,听到她极力忍耐的声音,都不由的握紧双拳,恨不能替她承受一切,如今若要令她平静下来,只有找更为寒冷的潭水。
所以,主子,冷寒只有这么做了。
月光如水。
月明山一片静谧,层峦叠嶂的树木淡黑朦胧,似泼墨一般,朦胧的月光下,寂静无声。崖下的潭水深处是皎洁的月影星光,同漆黑的天幕一样深邃。
“就是这里?”
林晨一张开眼眸,望了望四周,山风吹过,她清醒了一些。
“是”
冷寒答道,他背对着月光,脸上是淡淡的阴影,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林晨一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愧疚与不忍。
“还不快把我放进去。”
林晨一抬头道,冷寒的手臂有些收紧。
“是”
冷寒小心的将林晨一放入潭水中后,盘膝坐在水边,背对着寒潭,夜风撩起他散落下来的头发,露出他脸上的疤痕,和冷寒手中的长剑一样,反射着冷光。
林晨一没在水中,冰寒入骨的潭水透过薄薄的衣衫,从肌肤一点一点浸入骨髓,缓解了体内的灼烧感,意识也逐渐清明起来。
果然,还是冰寒的水有效。
林晨一浅浅一笑,月色下如同美丽的精灵,若是平时,至少半个时辰她才会平复下来。只是,这种在潭水中的感觉……
林晨一抬头向四周望去,目光触及到寒潭上方突出的悬崖时,微微顿了顿,心中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快的她根本抓不住。
“寒”
林晨一趴在水边,望着三只开外的冷寒的背影,道。
“主子请吩咐。”
冷寒并未回头,只沉声道。
“你对今天的事有什么看法,那名叫小莲的丫头说的可都是实情,我本来就是丞相之女,而那位那竹林中的白衣公子是我的相公,他们寻了我三年,可我一直呆在雁子崖,并不知情,即便是出崖几次,甚至也来过京城,都错过了。”
林晨一幽幽出声,明澈的眼眸中是无尽的迷茫。
“主子不是已经相信了吗?”
湖畔她在听小莲的话时,那一脸的认真,还有在竹林中望见那白衣男子时,迷惘的眼神,隐在暗处的他尽收眼底,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表明她已经开始相信了。
“时间巧合,落水的地点也一样,我无力反驳,只是,流云的话也有道理,为何我无意中写下来的是林晨一这三个字,而不是那个名字呢,还是说,就连林晨一这三个字也是随意画出来的,本就不是我的名字。”
林晨一望着满天的星光,星辉落尽她的眼眸中,眸光和夜空里的星光一样遥远悠长。
她究竟是谁?
半响,冷寒道:
“主子这样不也很好么,忘记了的就让它过去,重新开始,为何主子要如此执着,非要忆起以前的事不可?”
林晨一笑笑:
“是啊,我自己也很迷惑,为何如此固执,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并不想就这样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