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我的傻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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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暮色四起,星光乍露。

女子步履匆忙,行色匆匆。此时,白天熙攘热闹的街道安静下来,行人稀少,甚至显得有些空旷。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已经掌上灯,柔和的光晕穿透昏暗,映着女子姣好的面容。

女子如水的清亮眼眸,跳跃着星辉般的光芒。她神色坚毅,脑中犹回响着流云的话。

“她在云来客栈。”

邀月山庄外,流云悠然转身,对她说道。他派人暗中查探,终于得知师父的落脚之处,便赶来告诉她。他想,这是他欠她的。林晨一听罢,对他感激一笑,便片刻不停的直奔城内而来。

拐过一条街,林晨一停下脚步。微微抬头,朱红色灯笼下,映入眼帘的赫然是--

云来客栈。

一刻钟后。

“婆婆,晨一来取落英草。”

房内,一支红烛摇曳跳动,点燃在黑衣女子与她之间。黑衣女子负手而立,背对着亮光,身形一动不动。只有那一袭黑纱,如同她落在地上的影子,萧杀冷寂如沉寂的已久的古水。林晨一坦然注视她,音色平静,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坚韧与决心。

原来,她的授业恩师,竟然就是白洛当年救回来的女子,陷害白逸尘的罪魁祸首,花老不惜一再背叛主子,穷毕生之力追寻的--

绮儿。

林晨一伫立在原地,静望女子冷漠的背影,目光复杂。一时间,只觉胸臆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对她,该恨,该怨,还是感激?她不知道,也说不清。

突然之间,她有些明白,为何这个乖僻狠戾的女子,亲自教授她武功,却只允许她喊她婆婆,而不是师父。也领悟了,为何每次自己提起落英草,她总是高深莫测的笑。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白家有牵扯,关系非同寻常。因为世上只有花老会用魅魂的毒,因为她身上的魅魂之蛊,更因为,她要找的落英草,就在她手里。

她洞悉一切,却冷眼旁观。

她打伤流云,却又故意给他落英草,继而去邀月山庄偷走它……

她痛苦,所以,她让所有人都痛苦。她得不到,所以,所有人也别想得到。

绮儿,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哈哈--”

绮儿仰天一笑,猛地转身,冷冷睨了林晨一一眼,火光在她脸上明灭,恍惚间,竟有些狰狞。她不顾师徒情分,冷眼相向,高声厉道:

“我凭什么要救他?你难道不知道么,白逸尘身上的毒是我指使花老下的,我怎么可能去救他?”

林晨一仿若没看见女子眼里的疯狂,只淡淡的注视她,面容平静:“因为你愧疚。”绮儿目光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林晨一神色不变,继续道,“听说,当年是白洛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害得他家破人亡。绮儿,你愧对白洛。白逸尘是无辜的,你就算有恨,也不该迁怒于他。”

林晨一没有喊她婆婆,而是直呼其名。她并非有意冒犯她。她只是想站在平等的立场去谈论这件事,而不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

绮儿怔然之色转瞬褪去,换上一副怨愤的面容,朝林晨瞪去一眼,她双拳紧握,恨声道:“你懂什么?不要以为,白洛救了我一命,就能抵得了他的罪过。白逸尘无辜,可谁让他偏是白洛的儿子。”

“我懂。”

林晨一走上前一步,轻言道,那发自内心的两个字,引得绮儿目光微顿,迟疑的望着她。她说她懂,她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林晨一不躲不闪,跟随绮儿三年,她又如何不知她的性子。当下,她瞥了绮儿几眼,继续说道:

“当年的绮儿,天真烂漫,情窦初开。可她天生丽质。貌美非凡,也生就了一副高傲要强的性格。我想,天下男子,她从没放进眼里。直到遇见了白洛,”她顿了顿,见绮儿脸色稍变,并无暴戾之气,便知自己的推断是对的,继而道,“无奈白洛已有妻室,并且他非常疼爱自己的妻子。绮儿对白洛一见倾心,甚至放下所有的骄傲与女子的矜持,主动向他告白。绮儿对他说,即使为妾亦心甘情愿。可是,白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说到这里,林晨一注意到,绮儿忿恨的双眸闪过一丝痛苦,她想,绮儿到现在依然没有忘记那个男子吧,所以,她才恨。

“绮儿心高气傲,第一次捧出真心却遭到拒绝,倍觉难堪。本想黯然离开,却没料到,这时,另一个男子不适时宜出现,提出要娶绮儿。那个男子,就是花老。绮儿勃然大怒,以为是白洛有意如此,觉得他任意践踏自己的真心,着实可恨。最终由爱生怨,继而生恨。最终,绮儿想到了报复。”

“可是,绮儿没想到的是,她会害死他。”

绮儿闭上眼睛,唇畔微微颤动。绮儿面容美丽如初,两鬓却渐生缕缕白发。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也许,她早就分不清,那心底足以毁天灭地的恨意,是因为那个拒绝她的男子,还是因为她自己。

满腔爱意被拒绝的痛苦,被心爱之人推开的难堪,对那个容貌不如她的女人的妒忌,令她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望着那个男人毫不留恋的背影,她发誓。她要拆散他们,她要那个男人后悔,要他痛不欲生,那样,他才会永远记得她。即使是因为恨,她也要他永远记得她。

可是,她错了。

他不恨她,他甚至不屑看她一眼,就追随那个女人而去……

往事如烟,潮水一般涌来。绮儿似是陷入梦魇里,难以自拔。月辉清寂,洒照在窗棂。林晨一望了望窗外邃蓝的夜空,走上前去,对绮儿轻道:“婆婆。跟我来。”

绮儿被她一唤,醒来一般,猛然睁开眼睛。却还没有从梦魇中缓出,只睁着一双茫然失神的眼睛,怔仲问:“去哪儿?”

林晨一莞尔一笑,轻柔的拉住她的手:

“去一个地方。”

月朗星稀。

夜色中,两个身轻如燕的影子,跃进朱红色的宫墙。避过夜间巡逻的侍卫,沿着层峦叠嶂的屋檐,悄无声息的朝皇宫某一处飞掠而去。绮儿紧随林晨一身侧,冷声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夜风微凉,绮儿已经清醒,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林晨一微微侧头,便看到绮儿月下冷若冰霜的侧脸。她早已习惯绮儿如此模样,也见怪不怪,随轻轻一笑,言道:“到了那个地方,婆婆便知道了。”

说罢,禁院已在眼前。林晨一收住脚势,跃下屋顶。绮儿落在她身侧。禁院一如从前,幽深冷寂,鲜有人迹。时值三月早春,院中花草已萌芽发枝,黑暗中隐约可见其影绰轮廓。屋中一片黑暗,主人不在。林晨一心内了然,花老和若竹必定马不停蹄去了雁子崖。

“婆婆。请进。”

门是虚掩着的,林晨一推门而入,借着月亮的银辉,她点燃桌上的一小截蜡烛。暗黑的房间顿时明亮起来。林晨一环顾一周,果然不出她所料,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可是,这里的陈设却一点也没有变动。也许,从一开始便没有动过。她转过身,蓦然瞥见绮儿惊愕的脸。

绮儿不发一言,默默打量着屋中的一切,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快的令林晨一抓不住。不过,即使没有抓住,她也知道。绮儿冷硬冰凉的心,在这一刻,至少有那么一瞬,是柔软的。

“这……”绮儿难以置信,欲言又止。她伸出手摩挲着破旧但整洁的方桌,望望斑驳脱落的墙壁。这里的一切,她是如此的熟悉。简直跟原来一摸一样。事隔二十几年后,又置身其中,竟莫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悲凉来。

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她依然是二九芳华的少女,那时,在这屋中,有个局促不安的男子,羞涩的对她说:“绮儿,等我禀明阁主以后,我们就成亲。”

她现在仍能记起那男子笨头笨脑的模样,他低着头,脸憋得通红,眼神飘移躲闪,既想看她又不敢抬头,紧张的双手不知放哪好,似乎不管怎样摆,那两只手都显得多余。绮儿眼瞳一恍,竟不禁笑出了声。

只可惜,那时的绮儿,轻蔑的瞧他一眼,暗自冷笑一声。却猛地甩给他一只手工做的布袋,上面绣着一枝怒放的红梅,男子受宠若惊,捧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吃吃道:“这……这是……绮儿你给我做的?”

绮儿不理会他的话,径自走到他面前,阴鸷闪过明眸,她对那男子道,“成亲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男子一听,忙不迭的点头,“我答应,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

她眼珠一转,斜睨他,笑的妩媚:“当真?”

“当真,绮儿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男子神情认真,发誓一般。

想到这里,绮儿笑容敛去。后来的事,不堪回首。他死了,她亦心如死灰,将一切迁怒于他,含恨离去。

林晨一将绮儿情绪上细微变化,尽数收于眼中。她转到桌子另一侧,弯腰拂过一条长凳,回忆道:“住在这里的人叫花老,身边跟着一个小徒弟。花老嗜毒,武功高强,人却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他极其爱惜这里的一切,就是条破旧的凳子,在他眼里,也如同珍宝。他身上常年背着一个带着梅花图案的布包,他经常嚷着,要等一个女子回来。”

林晨一顿住。室内片刻的静谧。林晨一与绮儿各怀心事。缄默须臾,绮儿幽幽问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在皇宫出现?”

闻言,林晨一面容一冷,清冷道:“花老背叛主子,对少主下毒手。无处可去,只能投靠朝廷,条件便是朝廷帮他寻找婆婆的下落。”

是么?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绮儿的脸隐在灯影里,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林晨一只听得绮儿的声音低哑黯然。她默然片刻,静静道:

“是。我想让婆婆知道这些。花老对婆婆一片痴心,婆婆却只是利用他,即使花老知道这一点,情却不改初衷。若说恨,花老的恨只会比婆婆深,可是,他却依然选择爱你。婆婆已经失去了深爱的人。所以,我想请婆婆珍惜深爱你的人。”

“噢?”绮儿抬头,目光不解,“珍惜?”

林晨一平静的注视她,一字一顿,“为你自己,也为花老。婆婆,请把落英草给我。”

绮儿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淋漓尽致,神采飞扬。寂静的夜里,那笑声是那么的凄清孤寂,令人不寒而栗。林晨一面不改色,只静静的望着她。绮儿蓦地停下来,她收起笑声,道:“给你落英草,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