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笑了,温柔地说:“你忘了?我曾经答应过你,只在你一个人面前脱衣服,绝不让别人看见。”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宫中设宴,邀诸大臣共享,高长恭也接到上谕,这才不得不离开义阳,奉旨前往邺城宫中赴宴。
那样的盛宴,通常是从中午开始直到晚上,若皇帝兴致不减,还会拖到午夜。席间有连续不断的歌舞、百戏,或许还会比诗比画比文比武。《兰陵王入阵曲》是一定会有的,那已经成为时下富豪贵族筵乐必备的时尚,若是兰陵王本人出现,会给歌舞本身更添几分传奇色彩。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被人谱进曲中,编进舞蹈,传唱颂扬的大英雄,不但不敢张扬,甚至还过得相当谨慎,如履薄冰。
顾欢独自待在家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睛累,便放下书,闭目养神。
不远处的另一个小院里,郑怀英在弹《夕阳箫鼓》。顾欢第一次听的时候,便觉得旋律很熟悉,略一思忖便想起来,那就是后来的《春江花月夜》。郑怀英很喜欢这首曲子,每次弹起,都是意境缠绵,含蓄隽永,如梦如幻,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顾欢不由得想起了高长恭。从她去兰陵郡赴任到现在,其实还不到一年,当中却发生了那么多事,让两人心乱如麻,甚至不知所措。在战场上敌我分明,高长恭与她都能力克强敌,险中求生,可在黑暗险恶的官场,她与高长恭都太过年轻,一直处于劣势。要想扭转这种局面,需要很长的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
此刻的顾欢觉得很疲惫,根本打不起精神来谋划布局。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远离权力中心,朝廷中的那些是非恩怨都与她无关。
高长恭是个正直磊落的人,绝不肯篡夺帝位,顾欢自然也就不再往那方面想了。只要他们两人能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她便心满意足。
在前世,她就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希望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自由自在,飘逸潇洒,不需要太多的财富,更不想权倾天下。今生,她也同样如此。
正睡得迷迷糊糊,管家进来,低声对秋燕说了几句话。秋燕略微犹豫,然后过去轻轻推了推顾欢。看到她睁开眼睛,秋燕便道:“小姐,和大人来了,说想见你。”
顾欢有些意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便镇定地说:“请他进来。”
之前和士开被管家带到前厅殷勤款待。听顾欢这么说,管家便毕恭毕敬地将他带到后院,请进房去。
顾欢已经坐了起来,对和士开客气地说:“卑职身体不适,未能远迎,请和大人见谅。”
和士开温柔地微笑,“小顾将军不必多礼。”
秋燕沏了茶送上,仍然站在屋里侍候,没有离开。顾欢对她说:“你出去,我与和大人有事相商。”
秋燕只得向两人屈膝行了个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和士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这才挪到顾欢身旁,伸手轻抚她消瘦的脸颊,低声问:“你还好吗?”
顾欢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两人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那是足以致命的真相。按理说,和士开应该设法杀她灭口,可他仿佛忘了这件事,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友善亲密。
和士开懂得她的心思,不由得微微一笑,将她散落到腮边的一绺秀发别到耳后,这才轻轻地说:“人生很寂寞。在我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豺狼虎豹,我不敢相信他们,更要时时刻刻提防他们。只有你,让我有安全的感觉。小欢,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所以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放心地拥抱你,让你整夜睡在我身边。在寒冷的夜里,我会觉得温暖。所以,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杀你,永远不会。”
顾欢点头,“我明白。”
和士开微笑着,轻声问道:“你不肯再与我在一起了吧?”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动手伤害你。”顾欢坦诚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曾经浴血疆场,死伤在我手里的敌人数以百计。以前,我能克制,可现在,我总会在夜里做噩梦。我怕自己会因此而发狂。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伤到你。”
和士开的脸上浮起一丝悲伤,继而消失无踪,依然笑得很温柔,“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会勉强你。小欢,今天皇帝在宴席上当着百官的面,命兰陵王择日成亲,王爷已经应允。”
顾欢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没吭声。
和士开缓缓地道:“和府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
顾欢抬眼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她清晰地说:“你救过我,我欠你一条命。将来,如果你有需要我出手的时候,尽管来个信,我必救你。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和士开微微一怔,随即大感欣喜。他按捺住心中涌起的狂热,对面前的女孩点了点头,“好,咱们一言为定。”
他现在的权势如日中天,但难保将来不会出什么事。得了顾欢这一句承诺,若是以后不幸被困险境,这边还有一条活路。至此,他彻底绝了再逼顾欢重续前缘的念头,而保护她的想法却依然不变。这样一来,有她的牵绊,到了要紧关头,高长恭、段韶与顾显的力量就可以成为他的有力保障。
顾欢略一犹豫,便诚恳地道:“素和,我冒昧地劝你几句,你愿听就听,也别生气。我希望你以后能善待群臣,少些杀戮,造福百姓,亲贤者,远小人。这样的话,你不会那么危险,百年之后,也能青史留名。”
这是她第一次如了和士开的意,以“素和”相称。和士开心潮澎湃,差点失控。他握住顾欢的手,感叹道:“小欢,没想到终于有这一天,我能得你真心相待。你放心,你的话我会记在心上,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与我为难,我便不会动他。至于那些所谓的贤者,他们早就当我是小人,不屑与我为伍,那也强求不来。”
“我明白。”顾欢叹息,“人在宦海,身不由己。”
和士开见她面露倦意,便体贴地道:“我是从宫里快马赶来的,这就要回去了。”
“嗯。”顾欢点头,忽然说,“我想辞官,你不准,那现在准我告假一年吧,我想到处走走,游山玩水,休养身心。”
和士开想了想,便道:“先准你半年吧。半年之后,若是你的身子仍不大好,再告假亦可。”
“好。”顾欢对他笑了笑,“谢谢你。”
和士开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轻声说:“你上次写的诗里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佳句,自己也要身体力行,莫要辜负了大好年华。”然后便笑着起身,风度翩翩地走了出去。
府中的管家等在院门外,礼节周到地将他恭送出府。
秋燕赶紧回房,见顾欢已经躺回榻上,神情平静,并无异样,便放下心来。
顾欢闭上眼睛,心里涌起一丝苦涩。
他……要娶亲了……
高长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他很疲惫,心情十分低落,一进大门便直奔卧房。管家一路跟着他,小声地将和士开曾经来过,与顾欢在房里单独待了一炷香时间的事说了。高长恭微微一怔,什么也没问,便挥手让他离开,随即推开房门。
顾欢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屋里很温暖,高长恭脱掉衣裳,外间已经有仆人抬来浴桶,在里面倒满热水,滴上香露。他浸进去,洗掉满身酒气,这才稍觉舒坦。
回来这一路,他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顾欢说,自己就要成亲了。
宫中华筵,百官云集。小小的高纬看着根据《兰陵王入阵曲》编成的歌舞,忽然对他说:“先帝在世时,一直惦记着兰陵王的亲事,现在先帝崩逝,爱卿应尽早完婚,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他的话说得天真,却以忠孝为前提,顿时博得了群臣的好感,纷纷附和。
高长恭无法拒绝。在《兰陵王入阵曲》中拒绝皇帝的旨意,既是犯上不敬,更是对先帝的忤逆,只怕立时便会为千夫所指,落个居功自傲、目无君上、有不臣之心的罪名。高纬虽小,现在还看不出其本性是否暴戾,但也难保不会在别人的撺掇之下将自己收拾了。
思虑虽多,却只是短短的一瞬,他立刻躬身施礼,“臣遵旨,回去便挑个好日子迎亲。”
立刻有好事之人张罗着,要宫中太监拿来皇历,当即挑出良辰吉日,二月初十最宜嫁娶。高纬很高兴,立刻拍板定夺,“那就是这一天。”
高长恭除了点头称是,根本无话可说。
他早已想通了。如果自己不在了,顾欢怎么办?他再想护着她也不可能了。只有自己活着,才能让心爱的人过得好。没有王妃的尊荣算什么?那根本不值一提,顾欢也不是喜欢荣华富贵的人。只要他们两人能在一起,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即使要违心地去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那也算不得什么。
擦干身体,他套上中衣,走进里间,上床躺到顾欢身旁。
小厮抬走浴桶,吹灭灯,关上门,屋里便恢复了安静。
过了一会儿,顾欢忽然轻声说:“你回来了。”
高长恭一惊,“我吵醒你了?”
“没有。”顾欢挪了一下身子,枕着他的肩,伸手搭上他的腰,懒洋洋地说,“我一天到晚都在睡,并不困。今晚睡得早,刚才就醒了。”
“哦。”高长恭伸过胳膊,将她抱住,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沉默片刻,顾欢低低地说:“和士开来过了。我知道你就要成亲了。”
高长恭闷了很久,长叹一声,“情非得已,不得不从。”
“我明白。”顾欢平静地说,“娶吧,你别顾虑我,我没事。”
高长恭眼圈一热,将她用力抱紧,郑重地说:“在我心里,我的王妃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我知道。”顾欢也紧紧地拥着他,将自己整个人都钻到他怀里,想与他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才渐渐睡着。
当世有云:天下郑氏出荥阳,荥阳郑氏遍天下。这也是当初高湛不许高长恭悔婚的原因。荥阳郑氏相当繁盛,本就是高门望族,更出了不少文臣武将。高湛需要他们的支持,以巩固自己的皇权。
高纬这边刚有旨意,命高长恭择日完婚,郑氏那边便已知晓,立刻按照礼俗,派人来义阳问期。
高长恭依礼回复,婚期定在二月初十,他将于二月初五派人至荥阳迎亲。荥阳郡就在司州的辖区内,离义阳并不远,基本上一两天就能到达。
带着高长恭大批聘礼的车队浩浩荡荡前往荥阳,成为当地轰动一时的美谈。
随后,一切都筹备起来,布置新房、发请帖、订酒席、做喜服……说起来,其实与现代的婚礼并无本质不同,只是繁文缛节更多些罢了。
顾欢没有搬出高长恭的卧房,因为新房并不是这里,而在另一个院子。那里原本是用于接待贵宾的客房,环境幽雅,装饰豪华,用来做新房是完全够气派的。
从顾欢发着高烧被抱回来,高长恭就没有再与她有过情事。顾欢不是没想过,高长恭是不是嫌她与别人有过沾染,因而不愿再与她欢爱,但那一夜在宫中的遭遇太过惨痛,她对****之事心有余悸,也就没去多想。两人夜夜同床共枕,却只是拥抱着,沉默地相依相偎,然后渐渐睡去。
婚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随着婚期临近,高长恭的三个亲兄弟陆续赶来,其他客人也先后到达,义阳城内变得更加热闹。
出于礼节,高长恭邀请了朝中的一些重臣,包括和士开、高阿那肱等权贵,也有段韶、斛律光等亲朋好友,还有皇上高纬的亲弟弟琅琊王高俨这种身份尊贵的孩子。本来他与冠军大将军顾显不熟,这时犹豫半天,仍然发了请帖。被邀请到的人都很给面子,全都抽出时间前来道喜。顾显很想来看看女儿,但段韶一走,边塞守御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只得留下,备了一份重礼,托段韶带来。
顾欢的身体渐渐康复,只是仍然有些虚弱,走动多了就容易累。高长恭对她很体贴,每日里山珍海味、滋补佳品不断,还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出去散步,又怕她累着,怕她受了风寒,对她保护得风雨不透。
顾欢很平静,偶尔会对他微笑,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天真活泼,喜欢胡说八道,逗他开怀大笑。高长恭对她的变化感到很难过,却束手无策。他毕竟太年轻,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顾欢其实喜欢这样的感觉,两人携手走过风雨,经历沧桑,将恨海愁山一起推开,那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甜蜜。
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出发了。
顾欢站在河边的柳树下,看着高长恭最信赖的大将尉相愿鲜衣怒马,带着护卫队以及侍婢仆从出城而去。
高长恭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在想什么?”
顾欢抬头看了看正在绽放新芽的柳枝,触景生情,不由得脱口而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高长恭沉默片刻,抬手揽住她的肩,温柔地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是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我没想要离开你。”顾欢转头看着他,微笑着说,“不过,我有半年的假期,想出去走走。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
“这事我来安排。”高长恭不由分说,“你先把身子养好。”
顾欢很喜欢他的霸道,懒散地点了点头,“好啊,就让你来安排吧。”
高长恭笑了,却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以后更是派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以防她不辞而别。
顾欢暗自好笑。她哪里会逃跑?她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娶亲,更要确认他是否快乐。高长恭心地纯良,她才不肯让他受欺负。
迎亲队伍在二月初五到达荥阳,然后在初八起程,带着新娘、陪嫁来的家人、丰厚的嫁妆前来义阳。
二月初十,便是高长恭的大喜日子。
顾欢一早便起身,亲手为高长恭穿上大红喜袍,替他系上衣带,梳好头,带上喜冠。
高长恭默默地看着她围着自己忙碌,不知怎的,觉得有种苍凉的气息在屋里弥漫。
顾欢替他做好一切,这才退后一步,仔细端详着他,愉快地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新郎。”
一身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吉服更衬得高长恭眉目如画,可他却并没有新郎官应有的那种欢喜。他拉过顾欢的手,温柔地说:“欢儿,你且忍耐一时。将来,我一定会让你做我的王妃。”
顾欢靠近他,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肯定地道:“你别忧心了,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高长恭知她言出必践,一诺千金,这才放下心来。
外面的管家恭敬地说:“王爷,吉时快要到了。”
“嗯,知道了。”高长恭拉着顾欢的手,便要出去。
顾欢笑道:“我得更衣,你先去吧。”
高长恭却很固执,并不肯独自出门,而是拿起顾欢准备好的衣裳,替她换上。
顾欢仍然穿着男装,里面是雪白的衣裤,外面是淡黄色的长衫,头上戴一个小小的白玉冠,看上去清秀脱俗,特别漂亮。
高长恭笑着说:“很好看。”
顾欢高兴地跟他一起往前厅走去。
那里高朋满座,与顾欢有交情的却没几个。高长恭与来宾们抱拳寒暄,根本无暇分身,而顾欢早就放开了他的手,在他身后溜进厅里,与高延宗打个招呼,便跑到段韶身边,笑嘻嘻地叫道:“义父。”
段韶坐在上座,带着一脸慈爱与恭谨,与七岁的琅琊王高俨说话,见她来了,便笑着点头,随即微微皱眉,“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前阵子受了风寒,病了一场。”顾欢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已经好了。”
“哦,自己得多当心。”段韶指了指旁边那个身穿锦衣的孩子,“来,见过琅琊王。”
顾欢立刻抱拳一礼,正色道:“卑职顾欢,见过王爷。”
高俨虽然小,却很有威仪,笑着对她摆了摆手,“顾将军免礼。”
“谢王爷。”顾欢抬起身来,顺着段韶的手势,坐到他身旁。
厅里笑声不断,外面越来越响的礼乐声都差点被盖住,直到喜娘在门口提高了声音说:“吉时已到,请王爷门前迎亲。”大家才簇拥着高长恭急步走了出去。
顾欢跟着出门,兴致勃勃地看着喜娘从大红花轿里将凤冠霞帔的新娘搀扶出来,把系着大红花的红绸两端放在高长恭和新娘的手中。新娘个子不高,身段窈窕,袅袅婷婷地被自己的丫鬟和喜娘搀着,随着高长恭走到喜堂。
两人规规矩矩地一拜天地,高堂却没有,就拜了高澄的画像,然后便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高长恭没有进去,待新娘进门后,他便走出来,吩咐开筵。
美酒佳肴被迅速送上来,宾客坐在桌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不时有人向新郎敬酒,十分热闹。
顾欢坐在段韶旁边,一边吃菜,一边向他询问自己爹爹和继母的情形。
段韶微笑,“你爹很好,瞧着似更年轻了些。你继母在正月十五临产,给你添了个弟弟。你爹给他起名叫顾悦。”
“太好了。”顾欢很开心,“我明天出去买个金锁,你帮我带回去给弟弟。”
“好。”段韶看着她,关切地道,“欢儿,兰陵王已经成亲了,你也向朝廷告了半年的假,是不是回家看看?你爹想你得紧,义父也是。”
“我也想你们。”顾欢乖巧地说,“不过,我即使要离开,也得向王爷禀报。”
“嗯。”段韶温言道,“如果你觉得不便启齿,我可以替你开口。”
“不用,不用。”顾欢连忙摇头,“等他的亲事办完,我自会跟他说。”
“那也好。”段韶便不再多说什么,转头与坐在不远处的和士开寒暄起来。
和士开一直微笑着,眼光偶尔掠过顾欢,却自始至终没去与她单独说话。顾欢只是对他笑笑,也没有主动招呼他。两人似乎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没人看得出他们曾经有过怎样的纠葛。
喜宴直到午夜才散,段韶年纪大了,撑不住,先告辞离去。顾欢倦极,将段韶送出大门后,便径直回屋,沐浴后睡觉。
等到月明星稀,更鼓声声,高长恭才送走最后一拨客人。
他是王爷,身份尊贵,没几个人有胆子闹洞房,与他品级官位相当的又自持身份,不会做那无聊之事,因此倒少了许多麻烦。
他去到新房,将新娘的盖头挑了,又在喜娘的唠叨下与新娘喝了交杯酒,吃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新娘年方十六,生得并不算美,只能算中人之姿,性情却娴雅端方,有大家风范。所谓娶妻娶德,在旁人看来,这就是般配的一对。
烫着金色双喜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大半,新娘看着俊美又骁勇的丈夫,心下欢喜,不由得红着脸,羞涩地低下了头。
高长恭却客气地道:“王妃一路劳顿,辛苦了,这就歇息了吧。”说着,转身走出门去。
新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茫然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呆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高长恭换下喜服,洗漱干净,急步走进顾欢的卧房。
顾欢被他躺下时的动静惊醒,很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高长恭笑了,温柔地说:“你忘了?我曾经答应过你,只在你一个人面前脱衣服,绝不让别人看见。”
顾欢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你的新娘怎么办?”
“她做她的王妃,我会善待她。”高长恭翻过身,小心翼翼地压到她身上,“这样的事,我只会跟你一个人做。”
顾欢感动得无以复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伸手紧紧抱住他,轻轻地叫着:“长恭。”
高长恭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在她耳边说:“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好吗?”
顾欢的心防骤然崩塌,喜悦地落下泪来,“好。”
高长恭郑重地解开她的衣带,慢慢脱下她的衣服,带着万般柔情,密密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