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凤舞兰陵:不醉风月醉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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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涉险

如今尔伏可汗集齐了突利最重要的人物等在那里,就像是一块肥肉放在你面前,不吃的人就是天大的傻瓜。

齐神武二年,周建德二年,四月,春风绿遍中原大地,却没有带来祥和的气息。

周国皇帝宇文邕御驾亲征,发五路大军共十六万人讨伐突厥。他亲率中军,尉迟迥为先锋,其他四路兵马分别由宇文宪、宇文直、韦孝宽、杨坚统帅。

齐国皇帝高俨没有亲征。他封大司马高长恭为兵马大元帅,斛律羡为副元帅,调三路大军共十五万人北上,越过长城,北击突厥。

韩子高为左军统帅,斛律羡为右军统帅,分别从南北两路向额根河包抄,寻找突厥主力,伺机决战。高长恭自率中军,高延宗与顾欢为副将,顾显做先锋,直扑突厥廷帐。

高俨亲自出城,为出征将士壮行。

这次两国精英齐出,猛将如云。为保障军队的后勤补给,征发的民夫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五万。

按照商定的计划,齐国与周国都只留下三成兵力守卫国家。这是以倾国之力出击,可见两国皇帝的决心。

顾欢跟在高长恭身侧,一路向北。

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是人与马的海洋。烟尘漫天,大地颤动,旌旗招展,刀枪林立,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芒。千军万马就如潮水一般,漫过中原大地,冲过长城,似狂涛翻卷,淹没重重青山,扑向茫茫草原。

一路上,齐国百姓看着这络绎不绝向北而去的壮观队伍,无不目瞪口呆。北地的百姓更是激动,他们深受突厥之苦,看到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而去,便纷纷扔下手中活计,从家里或农田中跑出来,站在路边向将士们挥手致意。

如果是精锐骑兵纵马疾行,从邺城到边关最多只需五天,可这是大部队,还有许多辎重跟随,足足走了十天才到长城脚下。等从各地调来的军队陆续集结完毕,又用了五天。

这种速度已经很快了,高长恭相当满意,整顿队伍后,便传下军令。

四月二十日,齐国三路大军分别从雁门关、偏头关、平型关同时出击,向西北方向急速推进。

每支队伍中都有比较熟悉突厥地形的向导跟随,而统帅们也都是行家。顾显与斛律羡非常了解这边的风土民情,韩子高的副将巩昱威则是顾显帐下最为得力的将军,对突厥的情况也相当了解,高长恭身边的顾欢自然也算半个突厥专家,还会说一些常用的突厥语。在备战的半年时间里,除了将斛律羡绘制的地图烂熟于心外,高长恭还派了许多人潜入突厥境内打探消息,进一步了解情况。因此,现在他们不必摸索前行,大军前进的速度非常快。

除了行军外,高长恭还要忙于分析敌情,与另外两路军保持联络,几乎没一刻停歇。高延宗与顾欢也是马不停蹄地协助他紧张工作。这是在敌国的土地上,他们行军时要保持高度警惕,宿营时也必须注意结阵防御。所有将士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但士气高昂,令人欣慰。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他们走出了无人居住的山地。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戈壁与沙漠相间的不毛之地,纵深有数百里。高长恭对此很清楚,早就做好了准备。全军每人带上足够五天消耗的干粮,一个马队驮着水和粮草,快速穿越这一地区。

齐军的三路兵力各有五万人马,高长恭给了顾显一半,自率两万五千人。两队相距不到百里,前后呼应,以策万全。

中途没有遇到突厥军队,天气也很好。高原上阳光明媚,却并不太热,风沙不大,迷不了人畜的眼。不到半个月,他们便走出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区。

刚刚看到稀疏的绿草,顾显便派回两个传令兵向高长恭禀报,前面发现突厥军队,估计人数在三万左右。看他们打的旗号,应该是突厥某个叶护的主力。两军狭路相逢,不容回避,已经同时发起冲锋,绞杀在一起。

高长恭当即传令:“全速前进,准备战斗。”

顾欢与高延宗各自率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自两翼包抄。高长恭居中向前直插,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战场。

待他们到达那里,太阳正缓缓地西斜。远远地,便见一片开阔地里,数万人马混战在一起,呐喊声震耳欲聋。

突厥人以多打少,本是信心十足,也不讲什么战术,舞着弯刀,兴奋地大声吆喝着,冲上来便乱砍乱杀。顾显沉着冷静,率领的两万五千人又是他自己训练出来的子弟兵,这时迅速变换阵式,每十人成一小队,互相掩护,有的挥刀杀敌,有的招架敌人的攻势,有的拨开射来的箭矢,看似混战,实则井然有序。

高长恭很快便看清眼前的形势,立刻指挥自己的军队也如此结阵,然后下令冲锋。

他手握长刀,一马当先,疾扑过去。兰陵十八骑紧跟在他左右,如一只菱形尖梭,向前直插。

他身后的万余铁骑齐声发出呐喊,纵马猛冲过去。

与此同时,高延宗与顾欢率领的五千精锐也从另外两个方向出现,以钳形阵势,自两面夹击过来。

一时间,烟尘弥漫,刀光飞舞,万马奔腾,如怒涛翻涌,向血战的沙场席卷而来。

突厥人忽然发现四面受敌,顿时慌乱起来,以为中了埋伏,不少人信心大减,出招不再刚猛,不时左顾右盼,寻找自己的统领。

顾显率领的齐军却是精神大振,更加骁勇,立刻反守为攻。

高长恭冲进敌阵,手中的刀上下翻飞,招式精奇,力道刚猛,当者披靡。他身边的兰陵十八骑也是剽悍至极,冲进敌阵中便如砍瓜切菜般杀了起来。

跟着高长恭的一万多精锐骑兵猛扑过来,一下就把突厥人冲得七零八落。高延宗和顾欢率铁骑从两个方向拦腰冲入,将突厥军队截为两段,首尾不能相顾。

平坦的高原上,残阳如血,给这场酷烈异常的战斗染上一层更为鲜艳的金红,使人人甲裳尽赤,触目惊心。震天的喊杀声回荡在荒野之间,原本平静的世界弥漫着暴烈的气息。这些以前视齐周两国百姓如草芥的突厥人忽然感到了恐惧。

当最后一丝余晖渐渐沉入地平线,战斗结束了。

突厥的三万人几乎被全歼。无人投降,只有一些受伤倒地而没被杀死的人被俘。齐军阵亡一千七百余人,两千余人受伤。战马损失了四千余匹,但缴获的突厥战马已经足够补充。

战斗一结束,顾欢便冲到父亲身边,焦急地问:“爹,你受伤没有?”

顾显笑着说:“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伤着?”

“没有,我很好。”顾欢放心了,“那我去长恭那边看看。”

顾显立刻道:“快去吧。”

顾欢拨马便奔向高长恭所在的地方,脸上尽是关切。高长恭正在指挥打扫战场,看见她直驰过来,眼里便有了一丝笑意。等她冲到面前来勒住马,他抢先说:“我没受伤,五弟也很好。”

“哦。”顾欢开心地点头,“那我去安顿伤员。”

“好。”高长恭对她笑了笑,便去审讯战俘。

经过大半夜的努力,他们终于说服了几个属于黑民的突厥人。他们的部落因为战败而不得不归附突厥,在军中一直受到欺凌,本就对那些达官贵人不满,被俘后,齐军不但不打骂他们,还给他们疗伤。几个人一感动,便不再倔强,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他们的叶护是尔伏可汗的表弟,正要北上与可汗会猎。

尔伏可汗的牙帐现在东北方两百多里外的一条河边。那条河叫伏水,是克鲁伦河的支流,整个突利最好的牧场就在那里。他们把那片草原叫做塔里都斯,意即“水草丰美的平原”。一到春天,大批动物都会迁徙到那里繁衍后代,那儿也就成了最好的猎场。每年四五月间,尔伏可汗都会带着妻妾儿女和众将领一起到那里狩猎,往往要待上整个夏天才离去。

听到这个消息,高长恭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都明白他在顾忌什么,却不便先说,高延宗却很直爽,当即道:“四哥,咱们要的是突利这一块,达头是给周国的,即便袭破突厥王廷,咱们也得打败了尔伏可汗才能拿到这片土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今尔伏可汗集齐了突利最重要的人物等在那里,就像是一块肥肉放在你面前,不吃的人就是天大的傻瓜。”

几个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

高长恭略思片刻,便点了点头,“五弟说得对,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可错过。我想,咱们的用兵方略要调整一下了。顾显将军,你和五弟一起,率四万人马明日起程,直奔塔里都斯,突袭尔伏可汗。相愿,你们几位将领都跟着去那边。我这就派人去东路送信,让斛律羡将军改变行程,折而向北,赶往塔里都斯与你们会合。今天伤亡的官兵要送回国,我打算派三千人明日便护送他们回去,同时遣使往邺城报捷,以安皇上之心。我和顾欢将军率余下的三千人马继续向西,与西路的顾愉将军合兵一处,仍然奔袭突厥廷帐。”

“如此甚好。”顾显沉声道,“只是,元帅只带三千人马太冒险了。我们带三万吧,你们带一万三。”

高延宗点头,“对,四哥,三千人太少了,一旦遇到突厥主力,你们很危险。”

“不妨事。”高长恭微笑,“尔伏可汗那边一定有大批军队,你们如果带的人太少,很难啃下这块硬骨头。今天我们歼灭的这支突厥人只是他们其中一个叶护的部队,还有其他叶护呢?还有那些俟斤、亦都护、特勤、设、匐、梅录、颉利发,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突厥人本就剽悍,我们必须全力以赴。说实话,我连这三千人马都不想留,要不也给你们吧。我和欢儿带着兰陵十八骑就行了,快马加鞭,很快就能与大哥会合。”

顾欢笑了,“我也觉得这样好……”

“那不行。”顾显立刻打断女儿的话,“这又不是出来踏青。元帅身份贵重,是我军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事。好吧,就听元帅的,我和安德王率四万人马一早便出发,你们带余下的三千人去跟顾愉将军会合,路上千万要当心。”

“好。你们也多保重。”高长恭爽快地道,“就这样吧,大家赶紧去歇息,明日才好赶路。”

众人也不多话,立刻回到自己的帐中睡下。

顾欢就要与父亲分开,此行长途奔袭,以少打多,不免有些担心。等到别人都走了,顾显却坐着没动,显然与她是一样的心思,很是放心不下,想与她单独待一会儿。

顾欢过去坐到父亲身边,像小时候一样,倚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轻轻地叫了声:“爹爹。”

顾显紧紧搂住她,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低声说:“你是爹的好女儿。咱们顾家的列祖列宗都会为你而骄傲。”

顾欢笑了,“爹才是顾家的骄傲,我只要没让爹太失望就心满意足了。”

“你从小就没让爹失望过。”顾显愉快地说,“只是,爹做梦都没想过,你竟然会成为万民传颂的大将军。爹每次看人用倾慕的神情谈起你,就感到很自豪。”

顾欢很开心,“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大将军。我努力上进,只是想让爹爹和义父高兴。”

“爹很高兴,你义父也很高兴。”顾显抱着女儿,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都穿着家常的便服,坐在树荫下。顾欢小小的身子倚在父亲的怀里,听他讲那些打仗的故事。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说来也真是奇怪,你义父生的全是儿子,没有女儿。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底下的也都是儿子。所以啊,你一直都是我和你义父最疼爱的孩子。其实,我们都不希望你上战场冲锋陷阵,可你坚持要上,我们也拿你没办法。”

“那有什么?我运气好啊。”顾欢轻笑,“打了这么多年仗,我都没怎么受过伤。”

“嗯,这倒是。”顾显认真地说,“欢儿,你要答应爹,这样的运气要一直保持下去。打仗勇猛,自然是对的,可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好,我一定会注意的。”顾欢使劲点头,“爹,你也要答应女儿,注意安全,不可以出意外,不可以受重伤。”

顾显又亲了一下她的额,这才笑道:“好,爹答应你。”

顾欢依恋地与父亲拥抱了一会儿,便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轻声说:“爹,天不早了,咱们都去歇息吧。”

“好。”顾显这才起身,拉着她出去,一直送到她的军帐前,才转身离开。

顾欢看着父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忽然有些难过。

高长恭早已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却没见她进来,便悄悄走了出去,一看就明白了她的心情。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柔声安慰道:“放心,你爹身经百战,是突厥的克星。我五弟也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斛律羡将军,突厥对他畏之如虎。有他们三人并肩作战,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顾欢细细一想,便放心了许多,转头对他一笑,随他走进了帐篷。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分成三拨,各自起程。两个精骑校尉率三千人马,护送死伤的齐军官兵和一百多个战俘回朔县。顾显与高延宗率四万大军向北而去。高长恭与顾欢带着剩余的三千多人继续西行。

临出发前,高长恭派仁勇校尉与仁勇副尉带二十个人先行,前去联络韩子高的部队,约好半月后在栗水河畔的卡波谷地会合。

据到过那里的人介绍,那个谷地其实是个向里深深凹进的山坳,三面群山环绕,十分险峻,另一面是宽阔的栗水。里面相当隐蔽,易守难攻,比较安全。

高长恭叮嘱道:“我们如果到那里后没看到顾愉将军的队伍,会等待五天。因此,你们有二十天的时间。无论找没找到人,你们都必须在二十天后赶回来,明白吗?”

那两个武官都答道:“明白。”随即带领人马,疾驰而去。

他们都穿着昨天从突厥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除了自己骑的马外,每个人还带着一匹突厥人的战马做附马。只要不开口说话,别人完全看不出破绽来。

等他们走后,高长恭才命令其他人拔营上路。

从这里到栗水,一路上有不少地方都是盐沼泽,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走得比较慢。这些地方的土里盐分太重,几乎寸草不生,因而不能放牧,更无法定居。到了秋天,才会有冒险弄点粗盐的穷苦人来这里临时住下,到冬天封冻就离开。他们这三千多人在茫茫戈壁与沼泽中根本就不起眼。可是,环境恶劣,同样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到处是白花花的一片,看上去就像平地,如果不小心踏上去,就会渐渐往下陷落,遭致灭顶之灾。高原的阳光泼洒下来,被白色的盐碱反射到脸上、手上,让他们的皮肤发红,像针扎一样痛,有些人还开始脱皮。没有淡水,能找到的水都又苦又涩,根本不能饮用。就连风都是咸的,多吸几口就会觉得喉咙发痒,咳得难受,眼睛也酸涩难当,不停流泪。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天,才前进了三十多里地,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面积比较大的实地,却不能扎帐篷,大家只好露宿在外。幸好现在是仲春时节,晚上不算太冷,三千人挤在一起和衣而卧,也就将就了。

高长恭搂着顾欢,一起躺在毡子上。他用自己的大氅裹住两人,在她耳边轻笑道:“这样其实也不错。”

顾欢枕着他的肩,看着黑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闪烁着满天繁星,唇角轻扬,“是啊,我觉得很美。”

高长恭把大氅拉起来一点,遮住两人的头,便侧过身去吻她。顾欢婉转相就,觉得特别甜蜜。两人都忍耐着没有出声,缠绵良久,才渐渐平静。

高长恭低低地问:“嗓子还难受吗?眼睛呢,好些没有?”

“好多了。”顾欢轻声说,“喉咙有点痛,没什么关系。就是眼睛有些涩,总是忍不住流泪,好麻烦。我长这么大,加起来也没掉过这么多眼泪,真郁闷。”

高长恭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宠溺地把她搂紧一些,温柔地哄道:“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嗯。”顾欢觉得他的怀抱特别温暖,很快就睡着了。

将士们都睡熟了,只有十几个哨兵在营地周围巡视着,四周一片寂静。

忽然,顾欢似乎听到身边响起一阵骚动,还以为有敌人来袭,立刻坐起身来,本能地就伸手到腰间去拿刀。一掌抓空,她才彻底清醒过来,游目四顾,却不见敌踪,但不远处的战士却都坐起身来,嘤嘤嗡嗡地不知在说什么。

高长恭低声喝问:“什么事?”

那边有人回答:“禀元帅,标下正睡着,忽然感觉有东西爬了进来,不知是什么。旁边的人也都感觉到了。我们害怕是蛇,所以起来看看,怕它伤人。”

一听有可能是蛇,顾欢顿时浑身发毛,本能地一缩。她天不怕,地不怕,面对突厥的虎狼之师也等闲视之,却害怕蛇虫鼠蚁这类小东西。高长恭知道她的习性,马上搂住她的腰,示意她别怕,这才道:“找到了吗?”

那人立刻禀报:“找到了,是两只小狐狸,不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顾欢放松下来,又来了精神,“拿过来给我,我看看。”

那边便有两个战士起身走过来,笑着将手里抱着的小家伙放到她的膝上。

星光下,顾欢看得很清楚,果然是狐狸,小小的个头,估计还未成年。毛皮应该是白色的,现在却很脏,又是灰又是土。它们多半又饥又渴,精神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两只前爪放在嘴边,一个劲地啃啃啃,口中不时发出细细的呜咽声,听着可怜极了。

顾欢抬头对那两个战士说:“你们回去睡吧,这两只就交给我。”

“是,将军。”他们很快回去,重新躺下。

其他人见并无异常情况,便继续睡了。

顾欢这才轻声问:“长恭,我们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给它吃的?”

高长恭想了想,“昨天我让伙夫在死马身上割了不少新鲜的马肉,我去找点来。”

顾欢对他嫣然一笑,“辛苦你了。”

高长恭疼爱地捏捏她的鼻尖,便起身走开。

顾欢拿起枕边放着的水囊,细心地给两个小家伙喂水。它们伸出爪子,紧紧抓住水囊,大口大口地喝着,因为来不及咽,嘴角边漏出来不少。

顾欢笑着,轻声说:“慢点喝,别着急。”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两个小孩子。

高长恭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溜了过来,坐到顾欢身边,左手拿着一块马肉,右手提着一柄解腕尖刀,动作麻利地把肉切成一个个小块,顾欢便拿过去喂给小狐狸。

两个小家伙显然饿坏了,简直是狼吞虎咽,一口气把高长恭手中的肉全部吃完,这才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顾欢开心地笑着,轻轻抚了抚它们的头,“好啦,你们饿久了,不能吃太多。先睡觉,明天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只小狐狸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伸头在她身上蹭了蹭,摇一摇毛茸茸的尾巴,然后就蜷在她身边,安静地睡了。

顾欢与高长恭相视一笑,提起水囊,用汗巾浸了水,把手擦干净,这才重新躺下。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没了睡意,便相拥在一起,用大氅裹了,低声聊天。

高长恭关切地道:“最近事忙,一直忘了问你。你吃吴神医配制的药丸也有一年了,如今感觉怎么样?”

这几年来,他们****甚笃,顾欢却一直未孕。大夫说是因为身子受损,需要好好调养。去年初,顾欢找到吴谦,请他替自己医治。吴谦说的病因跟以前那位御医说的基本一致。他聪明地没有多问前因后果,只为她悉心配制了良药,嘱她日服一丸,每两个月就会给她换一种新药。吴谦肯定地说,一年以后,她的病便会逐渐好转。

现在一年已经过去,戎马倥偬中,高长恭根本没想起来,直到看见她哄小狐狸就像哄孩子的模样,这才忆起此事,便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顾欢笑道:“吴先生说我的病基本好了,现在主要是调养,让元气彻底恢复。我现在只吃他给的滋补型药,实际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不行,既是神医给的药,你就必须吃完。”高长恭严肃地道,“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半点也马虎不得。”

“好。”顾欢乖乖地点头,“长恭,等咱们打完仗,回去成了亲,就生孩子。”

高长恭心中欢喜,将她抱得紧紧的,柔声道:“全都依你。”

两人渐渐地又睡去,直到朝阳升起,士兵们陆续起身,这才醒过来。

两只小狐狸仍然在呼呼大睡。曙光中,顾欢看得更加清楚,它们果然是珍贵的白狐。可能是它们的父母被人打死了,或者是被猛兽吃掉了,两个小家伙就出来到处流浪,也可能是它们自己贪玩,找不到回家的路,误入了这个死地。

顾欢看着它们,脸上尽是温柔。

匆匆吃完干粮,大家便上了马,继续前进。

顾欢抱起两只狐狸,将它们放到马背上,一手握缰绳,一手扶着它们。两只小家伙只在上马时动了一下,接着又伏下身去继续睡觉,可爱极了。

一路上晓行夜宿,顾欢始终带着它们,亲手照顾它们的饮食。这两个小家伙也乖巧,并不吵闹,饥渴的时候就呜呜低叫,吃饱喝足后便绕着顾欢又跑又跳地撒欢。那些军人也都喜欢它们,有这两只小狐狸在队伍中,给枯燥沉闷的行军旅途增添了一些乐趣。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走出盐泽,人人都舒了口气。

顾欢给两只小狐狸喂了肉、水,便将它们放到草地上,笑着说:“快回家吧,好孩子不可以乱跑,听见没有?”

两只小狐狸呜呜地叫着,一直在她脚下打转,尾巴使劲摇摆。

顾欢蹲下身,摸了摸它们的背,温柔地摇头,“不可以带着你们,我们要去打仗,会伤着你们的。”

两只小狐狸依然不肯离开。

高长恭好笑地说:“弄不好它们真当你是妈妈了。”

顾欢搔了搔头,“那怎么办?”

“没事,我们上马吧。”高长恭拍拍她的肩,“它们跟不上我们,自然就会走开了。”

“嗯。”顾欢点了点头,硬着心肠站起来,却终究不忍,又拿过来一块马肉,放到它们面前,这才转身上马。她不敢回头再看,双腿一夹马腹,便疾驰而去。

高长恭跳上马,手中鞭子一挥,便率军追了上去。

这里离卡波谷地已经不远,他们没再歇息,一路急奔。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显然离河边不远了。

前面的哨探回报,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卡波谷地很安全。他们便没有迟疑,直奔进谷。

这里确实如他们听说的那样,三面环山,全是陡直的峭壁,敌人不可能攀上山去居高临下地偷袭。栗水从前面蜿蜒而过,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高长恭安排了人把守谷口,便命令全军在此扎营。

如果明天韩子高没到,他打算在这里等五天。如果韩子高仍未出现,派去联络的仁勇校尉和副尉也没回来,那就多半是这支小队遭遇了不测。若是如此,他便会率队直奔突厥廷帐,寻机与宇文邕会合。这里离突厥廷帐其实也不远了,快马疾赶的话,两三天应该就能到达。

这一夜,高长恭和其他人一样,睡得很踏实。

黎明来临,忽然有人从谷口狂奔进来,焦急地叫着:“元帅,元帅,不好了。”

高长恭猛地坐起,叱道:“别慌,怎么了?”

有不少人被他吵醒,都询问地看了过去。

那是把守谷口的士兵之一,属于苍头,本是勇健之士,一向镇定自若,此时却有些慌乱,“元帅,河对岸有大批突厥兵,我们被包围了。”

高长恭立刻跳起身,大声命令:“全体起来,准备战斗。”

那些官兵全都没有乱,马上起身,有条不紊地迅速系上铠甲,拿起武器。

这时,高长恭与顾欢已经来到了谷口。

他们隐在大石后面,探头出去,仔细观察。

栗水河宽十余丈,静静地往南流淌。由于天气渐暖,高山上的冰雪消融,使河中的水量比较大,有些湍急。

在河对岸,无数人马正铺天盖地而来。他们都穿着皮裤、短衣,头上戴着毡帽,手中拿着弯刀,一看便是突厥人。

守在谷口的齐军士兵都面色凝重,一声不吭。

高长恭瞧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欢儿,我估计这里大概有十万人。看来,突厥廷帐的兵马都来了。佗钵可汗多半也到了吧?他可太看得起我高长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