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日,黛玉正在院子里看着小丫头摆放几盆花,外面管事嬷嬷进来回说贾府里来人看王妃了,在外面花厅等着呢!
黛玉问道:“可知来的是何人?”那嬷嬷道:“瞧着是一位奶奶,听跟她的人唤她二奶奶。”
黛玉忖道:莫不是宝姐姐来了,虽说这些日子,贾府从没断过人来,自己却也懒着与她们搭讪,若真是宝姐姐过来,自己也不好怠慢她,便过去见一见罢了!
想着,便吩咐管事嬷嬷说自己随后就到,嬷嬷应了去了。
黛玉回屋略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带了雪雁款款来到前厅。
一进厅,便迎面见凤姐带了丫头彩明与两个媳妇坐在那里候着。
凤姐一见黛玉便忙站起,就要行大礼。黛玉上前两步扶着道:“二嫂子快快免礼,请坐下说话儿吧。”
凤姐瞅着黛玉比出嫁前明艳了些,便笑道:“还是王府里的水养人,妹妹竟是比先前水灵了许多。”
黛玉微笑道:“二嫂子瞧上去倒是清减了些,敢是近日太累了。”
凤姐叹了口气道:“我哪儿还有累的事儿要做呢!自打这家不管了,倒是比往日清闲些。”
黛玉笑道:“想起往常凤姐姐连走个路都带着风呢!那时候瞧着可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儿的。”又停了一下,接着道:“听说平儿姐姐前日得了哥儿,这下又有你忙的呢!”
凤姐也掩了内心的不平,笑道:“可不是呢,这不,老太太特命我来请王妃过几天去府里吃百日酒呢!妹妹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可别说不去。”
黛玉想起自己原有些日子没见老太太了,倒是想去看看,便应了。
到了那日,黛玉在雪雁的服侍下穿戴了,便带了雪雁并十几个嬷嬷媳妇,出了府门,向贾府行来。
到了荣国府门前,门口的家人见是北静王府的轿子,忙着往里头送信儿。府门大开,八抬大轿抬了黛玉过假山绕石径,直到二门外落轿。只见贾母早得了信儿,率了众女眷已候在垂花门前。
停了轿,两边的嬷嬷上来打开轿帘儿,雪雁上前扶了黛玉下轿。
只见黛玉一身淡黄衣裙,面如美玉,头发盘起,发间只别了一支珠花簪,更衬得整个人风姿绰约,出尘脱俗。
贾母等见了上前大礼参拜,黛玉忙上前一步扶起了自己的外祖母,又示意雪雁扶起了邢夫人,却是正眼也没瞧跪在地下的王夫人。只向众人道:“大家快快请起。”宝钗上前搀扶起了王夫人,众人也都谢了起身,站在一边。
黛玉眼中含泪,向贾母道:“这些日子,外祖母身子可安好?”贾母也拭泪道:“好,好,玉儿在王府里还过得惯吗?”黛玉想起在王府的这些日子,竟不知从何说起。
下面凤姐上前道:“老太太,还是请王妃屋里慢慢儿地说吧!”
贾母笑道:“可是呢,快到屋里坐。”说着便扶了鸳鸯向上房走去。
一旁的王夫人对宝钗小声道:“现今是你管家,才凤丫头那些话儿本该你说才是,倒让她又占了先。”
宝钗有些不屑地一笑道:“媳妇记着就是了。”
一行人来到屋里,请了黛玉上坐,贾母在下首相陪,其他人俱站在地上侍候。
黛玉一瞧这架式,想要跟贾母说个体己话是万难开口的,便笑着道:“今儿个是哥儿的百日,各位该忙什么便去罢了,我在这里有外祖母陪着就好了。”
宝钗听了便上前道:“林妹妹还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即这么着,那嫂子便先去忙了,让四妹妹在这儿陪会子吧。”说着,向黛玉淡淡一笑。
上面的黛玉,底下的凤姐,这两个都是透风儿就过的聪明人,怎么不明白这是宝钗借着回话,却在话语中刻意淡化黛玉的王妃身份,来掩饰她自己心中的不平。
不知怎的,黛玉心中竟然泛起一丝丝怒气来,心道:你倒是顺竿子爬了上来,你婆媳二人也太把本姑娘瞧低了,本王妃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林黛玉了!
黛玉听了宝钗的话儿,并不着急回应。拿了茶杯来,慢慢地掀起杯盖儿,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香茶,向下望了一眼,淡然一笑道:“底下站的是宝二嫂子吧,黛玉可是一眼没瞧出来呢,宝二嫂子近来可是清瘦了不少,敢是府里近来事忙,没有时间歇息吗?”
没等宝钗答言,黛玉又笑向贾母道:“说起来倒想起二哥哥近来怎么样了?”
把个宝钗便晒在了那里,走也不是,说也不是,脸上只讪笑着站在那里。
贾母听黛玉问便笑回道:“回王妃话,宝玉现在书房读书,要不让人去叫他过来给王妃见礼?”
贾母是谁呀?那都是几十年在大家族中打滚过来的,又哪会不知道自己外孙女的用意,便在回话时,特用了“回王妃”三个字,来配合黛玉的一问。
黛玉心领神会,忍不住便要乐出来,强自忍了,微微一笑道:“二哥哥在用功读书,倒是罢了。”又向雪雁道:“赶紧着把给哥儿的贺礼都拿了出来吧,省得一会子凤姐姐跟咱们要呢!”
一句话,便惹得众人都撑不住笑了,屋内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宝钗也赶紧跟着笑着,又向黛玉道:“王妃真个会说笑的,一会儿席宴便要开了,还请王妃稍微歇息一下,就等着入席吧!”说完,又福了一福,站在一旁。
凤姐瞧了心里不禁冷笑:哼!打量人人都如我一样好欺负呢,今儿个林妹妹先教你个乖,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知趣儿。
不说底下各人各种心思,上面黛玉早已厌烦了贾府的这一套,便直向贾母道:“倒是有些个乏了,玉儿想先去老太太那里歇息一下。”
贾母赶紧站起来,向众人道:“你们都忙去吧,等都预备下了再来唤我们。”
黛玉也站起来,雪雁扶了,与贾母一道儿向后面走去。
进了贾母寝室,黛玉又打发了雪雁去找府里相好的姐妹去玩儿,鸳鸯也给二人奉上茶,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黛玉便上前抱了贾母,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贾母也搂住黛玉呜咽起来。
哭了一会儿,贾母先道:“玉儿,来,不哭。跟外祖母说说在北王府里的这些日子,可有没有委屈了我的心肝宝贝?”
黛玉拉了贾母的手一起坐下,又拿出帕子给老太太试了试泪水,强笑道:“承蒙太妃顾怜,玉儿过得很好,让老祖宗惦念了。”
贾母抚着黛玉光滑细腻的脸蛋儿,点头道:“玉儿比从前丰润了些,那北静王对玉儿可好?王府的饮食可吃得惯?”
贾母一行问,黛玉一边点着头。
贾母又小心问道:“玉儿,可有信儿了没有?”黛玉听问心下难过,禁不住又流下泪来。
贾母忙安慰道:“玉儿,别难过。不碍的,想你母亲也是婚后五年才生下你那早死的哥哥,又过了八年,才有了你。”
黛玉听了贾母的话,疑惑道:“我上边还有一个哥哥?”贾母答道:“是的,想是你父母不愿提及,是以你也不知道这事。”
黛玉道:“玉儿只知有一个弟弟,是丁姨娘生的,却也没有活下来。”
贾母叹道:“想来是你父亲命中无子,生养了几个哥儿姐儿,倒只剩下你一个。”
瞧黛玉低下头只顾摆弄裙带,也不知在那儿想些什么,贾母便揽过黛玉靠在自己胸前,怜惜道:“玉儿也不用急,想是过不了多久,玉儿也会有哥儿的,只是不知我老婆子还能不能赶上?”说完又拿起了帕子试泪。
黛玉听了贾母的话,心下稍安,忙双手搂了贾母的腰身,向贾母说起来悄悄话儿来,不一会儿,屋外侍候的鸳鸯等丫头便听到了贾母爽朗的笑声。
到了午后,黛玉便辞别了贾母等众人,回了北静王府,那浩轩见黛玉回来,忙着问累了没有,又是与黛玉商议了些琐事,黛玉一一答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