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北静王府里,内宅后院一间素雅的房中,蓝姨娘懒懒地靠在榻上,一张秀丽的脸庞,此时却带着淡淡的忧愁。
想起前儿个,王爷带了王妃去西山游玩。
去之前竟过来问一问她都没有,便好似这王府中并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就是对那紫姨娘,也不过多嘱咐了让管理好家事便罢了。
想到这些儿,蓝姨娘心中未免有些不忿儿起来。
叹息了一阵儿,又琢磨:
如今的北静王妃能得王爷宠爱,想想倒也是应该的,就凭着她那模样,那等出身,还有她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想来宫里的娘娘、公主也多半不及呢!
况且,王妃现下对自己又百般照顾,纵是自己有时做事不谨慎,却也从来没有怪罪过自己。
想想这个王妃倒是比先前那个维儿强百倍呢!
罢了!自己倒是没得生这些闲气。
蓝姨娘正在屋里胡思乱想,就听门外小丫头道:“给琪儿格格、紫姨奶奶请安。”
说着,就见紫鹃带了小琪儿格格走了进来。
蓝姨娘忙起身笑道:“格格来了,紫鹃妹妹快坐。”小丫头也笑着忙上了茶来。
紫鹃坐下笑道:“今日瞧着府中琐事甚少,便带了琪儿来姐姐这里坐坐,怎么?没有打扰姐姐吧?”
蓝姨娘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妹妹闲了就过来坐坐,何必如此客气。”
说着,又命小丫头去拿了点心与小玩意儿过来与了琪儿。
又将琪儿揽在怀里笑道:“小格格可真是个招人爱的,长得模样又好,人人见了都忍不住要亲上一口呢!”
说着,便做势要去亲小琪儿的小脸蛋儿,琪儿忙咯咯笑着躲开了。
紫鹃笑问道:“姐姐在忙些什么呢?”
蓝姨娘笑道:“我能忙些什么,闲来就做些针线,左不过都是用来打发时光罢了。”
紫鹃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没言语。
蓝姨娘便想了想道:“妹妹,姐姐有句话要想问你,说得对了错了,妹妹听了可别生气。”
紫鹃听闻露出一丝苦笑,道:“不用姐姐说,紫鹃也知道姐姐想问什么?”
蓝姨娘瞧紫鹃这么回答,便也不好再问下去。
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难道做姨娘就是这个下场?”
紫鹃道:“我倒一直想问问姐姐呢?听闻姐姐家里并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像也是个当官的,怎么姐姐倒做了姨娘?”
蓝姨娘复叹了气道:“妹妹今儿个问起,姐姐倒也不便瞒着你。”
紫鹃微笑道:“姐姐若觉不方便讲,不说也罢,省得再勾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儿来。”
蓝姨娘见紫鹃如此体贴,便眼圈儿一红,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讲不得的。”
蓝姨娘抬眼看向远处道:“我父亲本是京城中一个都水监丞,官拜从七品。父亲总想着用自己的女儿来高攀一门亲事,好让他平步青云。正好那一年父亲打探到太妃在为王爷寻两个姨娘来,便花了大把的银子托人将我嫁到了这里。”
紫鹃随黛玉进王府这么些年,对蓝、李二位姨娘的来历也知道些,但却没想到蓝娘娘是这么嫁进府中的。
蓝娘娘又眼中带了欢喜道:“才嫁进来,我道是这个王爷不定是个什么浮夸的人儿呢?却不想竟是个出类拔萃的。”
说到这里,蓝姨娘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忙掩饰地干咳了一下,目光又黯淡下来接着道:“没承想王爷虽好,怎奈蓝儿并不是他可心儿的人,王爷平日里虽说对我温言有加,却是一丝情意没有……”
说到这里,蓝姨娘禁不住便要落下泪来。
一直在手中摆弄着小玩意儿的小琪儿不解地看向她道:“蓝姨娘为何要掉泪?”说着便用小手帮蓝姨娘擦起泪来。
蓝姨娘心中感动,又抱紧些小琪儿道:“姨娘若是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子倒也不想着那些难过的事儿了,却是……”
小琪儿更加惊奇地望向蓝姨娘道:“那蓝姨娘就像琪儿的姨娘一样,自己生下一个小妹妹不就得了!要不就像母妃生两个小弟弟来?”
蓝姨娘、紫鹃二人听了,都又好笑又心下难过,紫娟恐蓝姨娘心下不受用,便拉过琪儿道:“蓝姨娘身子弱,说了这会子话也累了,琪儿先跟了姨娘回去看看太妃祖母回来没有?”
小琪儿懂事地点点头道:“蓝姨娘你好好歇着,过一会儿琪儿再来看你。”
蓝姨娘忍了泪笑道:“好啊,小琪儿快去吧。”
紫鹃才要出去,正巧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过来道:“才外面水清来回,说是蓝姨娘家里来人了,蓝老爷身子有些不适,让蓝姨娘回去一趟呢!”
紫鹃皱眉道:“偏这时家里没人,要不等太妃和王妃从宫里回来再说吧。”
那小丫头应了去了。
不一会又返了回来,道:“水清说,王妃走时交代了,大事等她们从宫中回来再回禀,若是小事来找紫姨娘定夺便是。想这蓝府来人请蓝姨娘回去探望,应算小事一桩,让回了紫姨娘做主便是了。”
紫鹃想了想,便道:“你去回了水清,让蓝府中人稍等,再去备好轿子。”
小丫头应了去了不提。
紫鹃扭头看蓝姨娘却一动不动,只站在那里冷笑。
紫鹃道:“姐姐怎么还不去收拾一下,不是说蓝老爷病体不好?”
蓝姨娘漠然道:“我爹的身子好得很,前两天才刚回去过,这一次来唤我,不定又要想什么法子替他行方便呢!我是不去的。”
紫鹃听了不由好笑,道:“这蓝老爷生病怎么还会是假装的,说不准真是得了病,想女儿呢!”
说着,又有小丫头来请,说是王府别院的管事嬷嬷来有事回禀。
紫鹃不及与蓝姨娘多讲,便道:“姐姐快去收拾一下,别让蓝府中人等得久了。”便急匆匆带了小琪儿出去。
屋里的蓝姨娘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转过身来,向椅上坐去。
一旁她的丫头问道:“蓝姨奶奶,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吗?”
蓝姨娘淡淡道:“着什么急啊!又不是去捡金子。”
小丫头只好站在那里,不敢再言语。
蓝姨娘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低着头在那里沉思着。
瞧着紫鹃远去的背影,蓝儿禁不住为自己伤心起来。
想那紫鹃虽说现今是个姨娘,先前也不过是个丫头,论出身更是不能与自己相比。自跟了王妃进府后,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是毕恭毕敬的。因她给王爷生下了琪儿格格,地位便马上凌驾于她之上。
府中琐事儿,现哪一个不是由她来处置,就是下人们也不敢低瞧了她。
再看看自己,因着那一次被那个疯王妃维儿下了毒,却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如果自己也能生下一子,哪怕是一女,也比现在每晚孤寂难耐强啊!哪怕王爷从此不来自己房中,能有了自己的亲骨肉陪伴着,倒也一生无憾了。
可如今自己落到没人疼,没依靠,想来还不是那个别院里的疯女人做下的好事!真恨不得立时将她杀死,才消我心头之恨呢!
那蓝姨娘坐在那儿,一会儿拧眉,一会咬牙,一会儿叹息地,把个一旁的小丫头看得云里雾里,倒不知怎么办才好。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紫鹃急急走来,看见蓝姨娘还
稳稳地坐在那里,便笑道:“姐姐倒是怎么着?若实在不想回去,就亲去前面跟来人说一声,也省得人家在那里苦等。”
蓝姨娘也微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禀道:“给别院的东西都装上了,外面让问姨奶奶这就走吗?”
紫鹃笑道:“可不是就走吗?还等哪一个?”
又想起什么,向蓝姨娘道:“去蓝府倒是跟去别院是顺路儿,姐姐若去,便让他们等一下子,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蓝姨娘听闻紫鹃的话,脑子倒是想出一个主意来。便向紫鹃笑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到,那便让他们稍等我一下,回头一起走吧。”
小丫头领命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那蓝姨娘打扮好了,两个贴身丫头拿了几件换洗衣裳与两盒子糕点,并打点用的银锞子等等。
蓝姨娘自己坐了一乘二人小轿,后面两个小丫头捧了东西共乘一辆上了帏子的马车,缓缓向南驶去。
轿子前面便是家下人向北静王府别院送东西的马车。
行了有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一个岔路口。
去王府别院还要继续前行,而蓝府就要向东拐弯,不远就到了。
前面马车上的家人下来,到了蓝姨娘轿前,恭声道:“蓝姨奶奶,小的要向前行了,要不要再送姨奶奶过去?”
“不用了,你们去吧。”蓝姨娘在轿子里柔声道。
外面的家人道:“姨奶奶慢走。”
后面蓝姨娘的轿子与丫头坐的马车便向前行了几步,又向东一拐过去了。
家人目送着蓝姨娘的轿子过去,便跳上去往别院的马车又缓缓向下驶去。
殊不知,那蓝姨娘的轿子没行多远,便停了下来,在蓝姨娘的吩咐下,又悄悄转过来,直向别院行去。
后面马车上的两个丫头,有一个是跟过蓝姨娘回过几次蓝府的,是认得路的。
虽然马车上有帏子,但两个小丫头岁数不大,还都童心未泯,时不时便悄悄地打开帏子向外张望着。
其中那个认得路叫做灵儿的,瞧着马车又返了回来,便向赶车的道:“喂,车把式,你走错了方向了。”
那车夫只知跟着前面的轿子走,便回头道:“姑娘,没错,咱们是跟着前面的轿子呢!”
灵儿奇道:“去蓝府明明是向东,怎么轿子还是向南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