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狂暴的刀气一下下地砍在巨大而半透明的魔法护罩上,刺耳的钝器撞击声一阵阵地侵袭着众人的耳朵,然后,利箭贯体的声音,鲜血激迸的声音,垂死呼号的声音,等等等等,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了眼前这恍若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这,就是战斗?不错,这,就是战斗。人类与兽人方面的战斗。延续了逾三千年之久的战斗。这里,是唯一的主战场,也是名副其实的修罗场。就算在前世,看历史时,唐远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战争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子?而最近的这几个月来,他也以为自己算是大略知道战斗是个什么样子了。不外是血腥、杀戮、弱肉强食。如此而已。但是直到现在,唐远才发现,他以往所想象的,他这几个月所经历的,那些统统都只能称为打斗,而不是战斗!眼前的战斗,比的不是谁死谁亡,而是谁比谁疯狂。论的不是什么弱肉强食,而是谁更不慎地把脚先一步踏在了死亡线上。战场给人的整体的感觉也不是什么血腥,而是无所顾忌 把一切都发泄出来的拼、杀、砍、踏。
血雨飞溅,迷乱了双方每个人的视野,所有人在内,只是无助而疯狂地杀、杀、杀!在唐远以往的想象中,所谓人类与兽人交战,只是双方在野外找个战场,然后周旋、追逐、埋伏与反埋伏、冲锋与反冲锋,然后至多再骂骂阵,互相吐吐口水之类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主战场,竟然是这样的一种短刀相接。形体彪悍的兽人,完全像狂暴而没有知觉的攻城机器,疯狂地往前迈进。无数巨大的树木,跟随着他们一起劈头盖脸地向要塞砸去,绿色的枝叶纷飞间,便是红色的血雨纷飞,那是人类的鲜血。而至于兽人,就像过境的蝗虫一样,毫不停留地上、上、上。卡其顿要塞前,那数以百道计的防线一道道地被破去,代替的,是零乱不堪的布景 零乱的山堆、土坑,横七竖八的树木,数不胜数的交战双方战士的尸体。要塞上,一个个箭垛后面的士兵都神情疯狂,不停地填、射、填、射整个战场,有各种刺耳的声音,唯独没有人的声音。交战的双方,没有一句话。双方从上到下,全部疯狂。
这里,没有什么攻略,没有什么计谋,更没有什么试探,双方以演练了几千年,而且似乎要一直无穷无尽地演练下去的方式,切割着生命。生灵的渺小,生命的卑贱,在这里得到了最为直观且刺眼的体现。这样的战场上,没有什么逆天强人,也没有什么不败王者,一旦站进了那里,所有的人都只是一颗小草,承受着如狂风暴雨般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没有技巧,没有花招。一招见血,杀,或者被杀,就是那么简单。战场上交战的双方,仿佛身为生灵的所有感觉都已经从身上褪去,没有喜,没有悲,没有哀,也没有怒,有的,只是狠毒与凄厉,冷硬与疯狂。除此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是奢谈。这,就是战斗?纵然说已经看淡了生死,甚至于不好听地说,这次来根本就是找死,唐远的心里,依然还是起了阵阵的颤栗。那是身为生灵,在面对这种毫无人性,毫无理性的狂暴至极、残酷至极的杀戮洪流面前,本能的颤栗。这,就是战斗。这些,就是双方的战士。超脱?怎么超脱?沉醉?又怎么沉醉?木然?面对这种单纯至极的杀戮,又如何可以木然?这种气氛,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成为疯子。
前世看到的一些关于战斗方面的话语,现在一下子变得那么苍白。“兵养骄,不养怯”?任何一个人,被送到这里,都怯不起来吧。就算胆小如鼠的人,在这样的战场上,要是一场战斗过后,还能够活着的话,都应该变成不折不扣的修罗了吧。陪着唐远的要塞书记官,一开始还似乎轻描淡写地为唐远讲解着战斗,过了不到片刻,便逐渐和战斗的战士们一样,陷入了疯狂。只是红着眼,捏着拳,咬着嘴,全身颤栗。感受着这弥漫着整个战场的凄绝与疯狂,唐远忽然间,对前世的一首诗中的句子有了深切的感受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汉道昌。胡无人,汉道昌。原来,真的站到了战场上,便没有了理由,没有了是非,没有了话语,没有了退路。有的只是一往无前,有的只是势不两立,有的只是,血染的风采,血祭的悲壮。刀折了,手上,手断了,身上,身殒了,用不灭的意志,扑上!原来,这就是战斗。凄厉的箭啸从耳边闪过。那是连弩战车发射后特有的声音。感受着每一支箭端似乎都浸透着的那纯粹的狠厉与杀戮,唐远忽然笑了。
身为人类,或者,往大了说,身为生灵,需要超脱,需要理性,需要和谐,需要周旋,需要中庸,甚至于需要某些退让,这些,都是没错的。可是,这些,说到底,只是生命的外延。而一旦触及了生命的内核,一旦到了生命需要最根本的裸露的时候,那么,一切的周旋,一切的言语,一切的理性,都不需要了。这个时候,要的,只有四个字 一、往、无、前,或者,赶、尽、杀、绝!那么,且让研究超脱的,超脱去吧;醉心于周旋的,周旋去吧。而今,我独为双方千千万万沐血于此的战士,鞠躬!然后,就在唐远弯身的瞬间,一把布满着诡异印纹的黑色长剑,破空而来,荡起阵阵虚影,如若无物地穿过了唐远身前的几个精英搏杀组护卫,又瞬间凝实,在一众人骇然欲绝的的目光中,洞穿了他的心脏。像是什么东西被穿透的样子然后,好像整个世界便如同潮水,漫漫而来,淹没了自己的整个身心仿如无事般地直起身,一抹淡淡却极为清澈的微笑,挂上了唐远的嘴角。生,无缘成为战士,死,却以战士的方式而死,也许,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耀呢。将手伸给一位急靠过来的精英搏杀组护卫,然后唐远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软,慢慢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