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步踏出身已换
这个世界，吟游诗人大多都是流浪者，但流浪者，大多不是吟游诗人。在一个文字、知识牢牢掌握在上层社会的世界体系中，如果单以接受的知识来说，其实吟游诗人完全可以划入到上层社会结构中。因此，虽然看起来，吟游诗人和流浪者差不多，但后者只能流浪在街头，而前者，你经常会发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王公贵族聚集的场合中。所以，当斯瑞特带着唐远进入大厅的时候，得到了家主伯特伦甚有礼貌的接见。“听说先生还有事，希望斯瑞特的举动不会给先生造成太大的不便。”简单的寒喧完毕，众人落座之后，伯特伦说道。“不敢，大人太过客气了。音乐是一种高尚的东西，而任何欣赏音乐的人，都理应得到我的尊敬。”唐远站了起来，微微欠了下身，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他对主人的尊敬，以及对本身职业的热爱。“对高尚的欣赏，理应得到尊敬。说的好！”主位之上的老者轻轻拍起了掌，“有这样的认识，斯瑞特没有请错人。”“谢谢老大人的欣赏。”唐远再次起身。侍者推着银制的餐车走了进来，开始分餐。食物大体上就是烤小牛排、烤鱼、烤肉之类，不算奢华，也不算简陋，大体上符合中层贵族的普通饮食标准。这个世界，上层社会的饮食习惯一般是以肉食为主，素食被认为是低贱的，是贱民的专利。
因此，就算有些贵族喜欢某种素食，也只能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享用。在有客人的情况下摆上素食，会被认为没有教养，就算很亲近的贵族之间也是如此。“没有调料。”唐远微皱了下眉，还没有吃，光是闻到那种腥味，他就完全没有了食欲。这个世界，环境甚好。而环境甚好的情况下，动物的肉质一般都很鲜。但是鲜与腥往往是一体的，而由于这个时代的整个文明进程还没有进展到可以肆意地发展出饮食文明的程度，所以就算是王室，其饮食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说饮食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文明发展方向的话，那至少是windowsXP时代的事，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至多只能算DOS时代罢了。更何况，唐远本身就来自一个堪称为异类的文明。就算在地球上，华夏的饮食体系也是颇为出格的。没有研究过的人，很难想象在古时的华夏，‘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是精细到了何等让人惊叹以至于发指的程度。虽然有了有限的几种香料，但一般贵族的日常饮食，还奢华不到这种程度，这是其一。其二，唐远现在，他的全身上下是名副其实的‘唐僧肉’——能量高级的不得了，到他这个层次，对于世界上的常规能量存在，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了。
就这个问题询问过智脑之后，智脑的回答是以后他如果还想享用美食的话，只能是新建一个纯净的能量空间了，然后培育出各种极为纯净的饮食材料。只有那种饮食，才不会引起他本身的能量排斥。一百万个单位的常规饮食能量，被人体消化后剩下一万个单位的气血能量。一万个单位的气血能量，被转化后形成一百个单位的意识能量。一百个单位的意识能量，经过转化后成为一个单位的精神力能量。而一个单位的精神力能量，最终只能形成0.01个单位的本源能量。这也就是说，若一个人的一生以一百年计，那其一生中吃的所有饭，也只是能为自身的精神力能量增加0.1个单位，更不提上升到本源能量的高度了。一个普通生命体的卑微，在这个宇宙最底层的能量核心架构下，被解剖得是如此清澈得渺小与微不足道。所以，现在的饮食，对唐远这个以本源能量来慢慢地构筑身体的人？来说，真的可以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对此，唐远只能苦笑。一步登天，带来的并不全是美好。
许多人生与人身的享受，都被剥离。其实也不是剥离，而是外界的环境与他的自身再也不配套。就像一个抽惯了大麻的人，再去吸香烟，那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智脑给他的提示是，尽快以自身为平台，搭建起一个永恒的生活坐标。这个，其实只要一个全面的冥想，就基本上可以搞定，但唐远没有采用这种直接的方案。他任由他自身零乱着、茫然着、无序着。因为有序之后，也就意味着他与凡人的世界，彻底隔离了。‘得失’，这是华夏的先贤，为人生道路所拈出的一个极洞彻的词语。得到了什么，意味着你在得到的同时，也必然会失去些什么。‘等咱有了钱，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问题是，真的有了钱，豆浆还那么好喝吗？不是豆浆变了，而是人有了更多的选择。绝望中的温暖，才让人刻骨铭心；迷茫中的光明，才让人感受深刻。脱离了绝望，脱离了迷茫，身边有了无数的选择，不是不好，而是，再也无法切身地体会，从卑微之中所诞生的希望，再也无法深刻地感受，自污浊之中所执求的光明。
莲花，被一个教派引为人生之花，并非无因。所以，现在，唐远的体验，是不舍，也是怀念。在此种心绪下，将一块烤肉送入口中，给唐远的感觉，倒并不是原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而是微带些苦涩。苦涩，人间的味道。唐远慢慢地体会着，竟是痴了。直到晚餐结束，也没有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刚才听先生的话，我对先生的技艺充满了期待。”晚风徐来的庭院中，众人闲谈了会，那位老者对着唐远说道，“不知先生可否带我们大家一起领会一下音乐世界的美好与神奇？”这是邀请，也是试探和考验。唐远点了点头，早有一旁的侍者递上一把做工颇为精致的竖琴。唐远举手微拂，根据感觉熟练地调了下音。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一旁观看着的众人都直了眼。演奏什么好呢？刚才晚餐之中的领悟与体会不自觉地拂上了琴弦。而在众人的感觉中，周围一下子陷入了静寂。无数的种子，被包裹在厚厚的黑暗之中。它们努力着，拼命着，相互依靠着，相互鼓励着，用着它们所有的力量，向外伸展着。
这其中，有的种子最终失败了，它们被黑暗冰冷而毫不留情地永久吞没，而有的种子，终于突破了重重的黑暗，在大地之上，萌生了芽。在春风中，它们小心翼翼地伸展着身体，一线阳光，一滴朝露，一缕微风，都能让它们心惊和兴奋。它们装载着卑微的希望，尽情地呼吸着。‘世界真美好’，它们相互交谈着，然后默默地为被黑暗吞没的伙伴祈祷。忽然，一天，大风来了，无数的伙伴被风吹折了，又一天，无数的伙伴被可恶的虫子把根咬掉了，又一天，又是无数的伙伴被暴雨冲垮了灾难一桩接一桩而来，每一天，它们都有伙伴死去。‘坚强，我们要坚强，大家挺住！’它们用它们所有的力量，大声的喊。它们挺住了，风来，它们相互支撑，雨来，它们相互支撑。虽然有很多的伙伴在这个过程中死去了，但更多的，却茁壮地成长了起来。终于，它们成长为了高耸入云的大树。大风大雨，烈日曝晒，它们是再也不怕了。可是，它们自己之间却产生了不满。
谁遮了谁的阳光，谁挡了谁的雨露一点点的不满，就这样聚集着，开始，它们相互克制着，‘我们是一起的’，它们说。但是，不满一天天地聚集着，一天天地庞大着，终于，开始暴发了出来它们之间开始了争夺，开始了打架，这一打，就是无数年过去了。最终，只有一棵大树，活了下来。再也没有伙伴和它争夺阳光了，再也没有伙伴和它抢夺雨露了。它尽情地呼吸着，可是，没有人和它交谈。它想向风交谈，可是风从它身边过去，理都不理它。它想向雨交谈，可是雨只是嘲笑地从它身上落下。‘你是个杂种，哈哈，你的所有伙伴都死了，你还不死干什么呢？’一群鸟儿飞过，在它的身上叽叽喳喳地吵闹着，然后又成群结队地飞走了。它想愤怒，但被重重的寂寞所包围。我也是有伙伴的啊。它想起了它们黑暗之中的相互支撑，想起了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相互扶持，也想起了它们之间的争夺。它低下头望去，但它的伙伴早已不见了踪影，它们早被大地吞没。我也是有伙伴的啊。它喃喃地叹着。但是没有谁理它。在这个世界上，我算什么呢？它喃喃地叹着。但是没有谁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