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天人幻想曲(二)
神佑大陆,落影山脉之南。比南方更南,那是十方大山,大陆自有生命以来,人类的足迹尚未踏足的地方,也是人类口口相传中所谓的‘蛮荒’。比蛮荒更南,那是海天之间,茫茫无边不可以里计的大海。白日之中,阳光浩荡,海浪万千,其风光,其气势,非内陆可以想象。白浪翻伏之间,波光点点,横铺天际。而茫茫阔海之间,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岛屿,亘古而悠闲写意地点缀其中。它们有的极大,或有以方圆千百万平方公里计者。有的极小,露出海面者,不过弹丸立足之地,甚至连立足之地犹有未许,一阵风来,接受阳光照耀的地方,便会立即淹没在海水中,不复再见。却说其中一座面积既不大也不小的岛屿。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人来说,岛屿太大,会让人忘却身在海上,将之等同于内陆;若是岛屿太小,又会让人身不由己地为底下的立足之地产生担忧,惧其不牢而致身陷无尽海浪之中。只有存身的地方不大不小,才会既让人感受阔大,又让人安心从容地领会渺小。从这个方面看,挑选这个岛屿作为众人存身之地的人,倒也是颇为用心。只不过,他的这番用心是白费了。这个岛上的近千人中,没几人会对他的这种行为发出赞赏。
一个圆形的巨大半透明魔法屏障,若有若无地将这个小岛的中位部位笼罩在其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音声,更隔绝了较为明显的能量侵袭,比如风雨。此际,魔法屏障之中,复有一道巨大的魔法光幕,光幕之上,光影转动。如果有某个异世界的人看到此情此景,相信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电影!”是的,就是‘电影’,这也是神佑大陆位面有史以来的第一场‘电影’。魔法的体系之中,有不少类别的影像术,比如空间系别的‘时间回溯’,就可以把某个特定区域过去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以影像的方式显示出来。但是能自主地虚拟、组合、放映出影像,在这个大陆,前所未有。作为第一场‘电影’的观看者,人数并不多,只有不到区区一千人。但是这些人,包括了十四位大魔导师,三十二位魔导师,一百二十八位大魔导士,七百六十多位魔导士。 最次的,也是魔导士。这个阵容,如果拉出去的话,说席卷大陆可能还谈不上,因为那会引起诸神的干扰,但是让整个大陆发生震颤,却是足足有余了。这些随便拎出一个都是超重量级的人物,此时,俱都如一个最初级的魔法学徒般,认真无比地齐齐盯着前方的光幕。光幕之中,剧情正在展开。
如某个异世界的人们熟悉的那般,‘电影’的开端,是片名。光影缤纷,如雪花般飞散,片刻之后,凝结出五个玄奥的字体,在场的魔法师有的神情一动,认出那是古神语。古字体停留了一会,然后变幻成了大陆通行的文字:天人幻想曲。然后,字体消散,声音开始,剧情展开。双方对垒,杀伐之气凛冽。这是人类与野蛮人的一场斗争。双方的力量并不均衡,弱小的人类一方,让人看来有点心酸。很快,大规模的搏杀开始,双方都是狠厉非常。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双方都是勇者,那么,很自然地,就是力大的一方胜了。最终,不出意料地,以人类一方的溃败告终。战后,肯拄着拐杖,悲伤且无奈地离开了军营,回到了人类所属的一座小城。就在刚才的那一幕战争中,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左腿。“爸爸,我们又败了么?”夫妻重聚抱头痛哭的场面过后,晚饭的时候,看起来才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林问父亲肯。肯点点头,却是不语。光幕中,他的面孔稍显扭曲,那是屈辱,和对自己无力的痛恨。那屈辱的表情,让在场的所有魔法师心悸。“这一次,我们又丢失了一座城池。”过了半晌,肯才淡淡地说道。“我们我们还有机会么?”很显然,那男孩林对战争并非一无所知。“难。
野蛮人力大无穷,身体的抗力也比我们人类强得太多。这么些年来,每次战斗,基本上都是以我们人类一方的惨败告终。要不是野蛮人的纪律方面不好,恐怕,我们人类早就被灭绝了。但是现在,局势在一步步恶化,就怕,我们已经撑不了多少年了。”肯说完,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林的脑袋。战别回家,与家人的重逢,带给他的显然不是心慰,而是心酸。再过三四年,这孩子,也要上战场了。到时,他又能不能挺过第一场战斗呢?挺得过第一场,能不能挺得过第二场呢?挺得过第二场,能不能挺得过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呢?就算都能安然无恙地挺过,那么,要是人类,彻底地败了呢?野蛮人不需要人类,他们所到之处,对人类只有一种处置,那就是杀杀杀。除了杀,还是杀。以眼下的情况下,就怕要不了多少年,人类,就再也组织不起一场稍微有点规模的战斗了。这些年来,无数的英雄殒落,无数的人类战死,又有无数的人类补充上去了。可是,补充的,远远跟不上战死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已经不需要什么远见卓识,就算是任何一个人,都已经知道,人类的末日,怕是很快地就要来临了。
无数的人类精英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可是,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们想呢?光幕中,肯的眉头紧锁,他望着林的目光,深沉而复杂。他心中的所思所想,配合光幕上不时滑过的他脑海里的片断,清晰无谓地传达给所有的魔法师观众。“爸爸,我在想,当路走到尽头,所有的办法都已经想尽,却依然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们是不是需要寻找另外的方向?”林抬起头来,问肯。才七八岁的孩子,他的眼中同样已经蓄满了悲哀。悲哀之中,却也有一种稚嫩却似乎不可动摇的坚定。“另外的方向?”肯认真地问道。
只是他的认真,在光幕外所有的人看来,只是属于一种父亲对于儿子的肯定,而不是对于问题本身的认同。是啊,如果千千万万的人类都没有办法,又如何能期望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有什么真正有效的办法?这一想法,不止弥漫在光幕上肯的心中,也弥漫在光幕之外近千魔法师的心中。只是有不少的魔法师心中还在疑惑,我们的魔法呢?我们的斗气呢?“是啊。我看过妈妈打鸡蛋,两个鸡蛋相碰的时候,总是一个好好的,一个被碰开了。我在想,为什么一样的鸡蛋,相碰的时候一个坏了一个却没有事呢?”林转头看了看妈妈,又转向肯说道。肯一愣。听到这个回答,光幕外的所有观众也是齐齐一愣。很显然,孩子的回答有点出乎他和他们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