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当时,他与她已经有了四个女儿,她却主动放走了他。
他是上海的大学生,下放在她所在的江心小岛,她是岛上唯一的高中生,村小的代课老师兼扫盲班的老师。他来
了之后,经常帮她,成了她的“老师”,爱情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结婚后,他成了村里第一个钓鱼的人。其实,沿河的人家都在河堤边架着渔网,想吃鱼,网一撒就有了,可他总爱在河边,支着一支渔竿。她就看着他的竿,由着他钓,饭熟了也只低低地轻唤他,生怕惊跑了他的鱼儿。
他被调回上海之前,彻夜流着泪,她却无忧无虑的样子,说,回去吧,安顿好了来接我们,然后打起了呼噜,睡得很熟的样子。他记得,她是不打呼噜的。
他回到上海后情况不如想象那样好,他提出过接她们过去,她拒绝了,说先顾好自己。
后来,他结婚了。自然,先与她离了婚,女儿们也都跟着她。
20多年一晃过去了,女儿们一个个从她身边飞走了。她依然独自一人,沿河住着。
她不会钓鱼,却喜欢在河边坐着。呆呆地盯着水,那水里的鱼虾快活地游着,闹着,慢慢地,她也快活起来,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钓鱼了。
都说她傻。
她是村里最俊的女子,却活着守寡。他离开了再婚了,她却始终不肯再嫁。最困难的时候她卖过血,和男人一样去建筑工地抬过砖,直到代课教师转正,她的日子才稍微轻松一点,可生活已偷走了她的青春,一点不剩。
20多年,他居然没回来看过她们一次。连最大的女儿都记不清他的模样了,恨恨地跟妹妹们说,我们的爸爸早死了,要记住我们只有妈妈。
谁也没料到,当她老了的时候,他却回来了。
送他回来的是他后来的儿子。儿子有些歉意地告诉她,他退休不久就开始迷糊了,老年痴呆。他不认识儿子,不记得自己是谁,出了门就不清楚回家的路。可是,却记得她,对着后来的妻子的遗像,叫的却是她的名字,然后闹着要找她,偷偷的跑出门,不是邻居发现及时,可能早就跑丢了。
他对着她傻笑,很显然,他不认识面前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她叫他的名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竟然也喊出了她的名字,却依然傻傻的。她知道,他记忆中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她还是把他留下了。
她帮他剃去了蓬乱的胡子,她带他在村子里散步,告诉他哪些是过去的朋友,哪些人曾经帮助过她和女儿,叫他谢谢他们,他很顺从地笑着。她陪着他坐在河边,看水边的芦苇摇曳,看水中的鱼儿嬉闹,他会显得特别安静。
她牵着他的手在老屋中进进出出,老屋还是那么低矮,他竟然不用她提醒就像几十
爱情不是风花雪月。爱情的茧一层层剥开,里面是平静与温暖,是琐碎与重复,是那河里的鱼虾,是那进出的低头。
年前那样把头低下来了。她干涸了几十年的眼泪似乎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想把这个男人搂在怀里,紧紧的,再也不分开。
奇迹般的,他的举动越来越像那个熟悉的他。没有药,没有医生,有的只是她对他的喁喁细语和温柔体贴。
看着他对她依赖的神情,看着心中一直强悍无比的她温柔如水的样子,女儿们知道,这个曾经给她们带来生命和伤害的爸爸,是母亲失而复得的爱情。她们咽下了本来想说的很多话,只是和母亲一起,收拾着屋子,然后,围坐在两个老人身边,享受着迟到的完整的家的感觉。
女儿明白了,母亲坚守着老屋,那是在坚守自己的爱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