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兰斯?阿姆斯特朗
“你活的每一天,都应把它当作是你的最后一天去度过。”这句俗语确实是个不错的忠告,但它并不奏效。就拿我来说吧,我曾经尝试
过,而我的体会是:如果我只是追求快乐,仅为跟前而活着,那我将是一个差劲的丈夫和父亲,一个永远幼稚无能的庸俗之辈。是癌症使我认识到这一点。我懂得了,如同无法实现的愿望和意外的惊喜一样,遭受痛苦对于美好的人生同样是必要的。
在患癌症之前,无论我设想幸福是什么,但很快都会厌倦,或认为它是想当然的,或干脆丢到一边。一个公文包,一辆高级小轿车,一个咖啡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就连我的头发,对我而言同样也是重要的。可是后来我失去了它们,包括我的头发在25岁的时候,我被诊断为晚期睾丸癌,病灶已经转移到了肺脏和大脑。我卖掉汽车,辞掉作为一名世界级自行车赛手的职业,耗费广大量钱财,几乎到了垂死挣扎、苟延残喘的地步。
在病情稍有缓解的时候,我就想,幸福应该意味着放纵自己。由于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我可不想再受罪了。我已经遭受了几个月的痛苦——内心的恐惧不安,在我皮肤上留下了像是胎记的高强度化疗印记,还有切除掉两个肿瘤的外科手术。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幸福就是神志清醒起来。
我吃墨西哥食品,打高尔夫球,躺在沙发上歇息。追求幸福,意味着去我最喜欢的餐馆,买一盘辣椒肉馅玉米饼卷,蘸着酸酱细细品味。
有两件事改变了我。第一件发生在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妻子克里斯汀放下叉子,说道:“你得决定一些事情啊,在你的余生岁月里,你就只想打打高尔夫球、喝喝蜂蜜、吃吃墨西哥食品,做个无用之人吗?即使这样,我也仍然爱着你。但我必须知道,因为果真如此的话,我得去找个工作。在你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我可不能只是坐在家里。”
我凝视着她。
“我烦透了。”她说。
我突然醒悟到,其实我也厌烦。厌烦无聊,漫无目标。我认识到,责任心、例行的事务、早晨刮脸的习惯、有份工作去做、有个妻子去爱,这些才是把我的日子连在一起,并体现度过有限生命的有价值的事情。
没几天我就重又骑上了我的自行车。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是在用真正的气力和耐力、怀着明确的目标来骑车。
第二件使我发生转变的事情,是伴随我儿子卢克的出生而来的。
我是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的,在我几乎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就离我而去了。因此我发誓,如果我有个孩子,我一定在每个方面都陪伴他,完全彻底地陪伴他。
由于患有癌症,想要个孩子显然并非易事。我将我的精液进行了冷冻,克里斯汀不得不做手术,卢克是通过人工授精才怀上的。
他发育正常,但在出生时克里斯汀遇到了难产。婴儿出现危机,医生不得不动用器械接生。他体形瘦小,浑身发青,不会啼哭,肺里没有空气。因此,他们急忙把他从克里斯汀身边抱走,跑进一间侧室,给他放上一个面罩,往他肺里打气。
我记得我只是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克里斯汀望着我,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未做任何回答。我只能看着医生们工作,而自己却爱莫能助。我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但这件事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医务人员心急火燎地进进出出于那个房间。而我在想,哭啊,请你哭啊!
我惊恐得呆若木鸡。在那个时候,只要能听见他哭,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然后我看见他们拿掉那个面罩,他张开嘴,皱起眉,发出一声响亮有力的哭声——“哇!”
生命在于顽强拼搏,只有顽强拼搏了才有生命的延续,才会品尝到人生的幸福和欢乐。顺境也好,逆境也好,人生就是一切对种种困难的无尽无休的斗争,一场以寡敌众的斗争。在这个世界上,尽如人意的事是不多的。咱们既然活着做人,就只能迁就咱们所处的实际环境,凡事忍耐些。
听上去,那就像是生命的呐喊。我本来想让他见识见识,但他刚刚让我长了见识——生命是与顽强连在一起的,只有拼搏才能延续。
是癌症成全了我:经历了恐惧和痛苦,使我变成了一个更加具有同情心、更加明白事理的男人、丈夫和父亲,因此也成为一个更加充满
生机的人。
我想起我们最初把卢克接回家后的许多个夜晚。我有时把他从童床上抱出来,抱回床上同我呆在一起,我常常把他放在我的胸膛上。
他的每一声啼哭都令我快乐不已。他常常向后仰着头,下巴颤抖,两手在空中乱抓乱挠,大声号啕。我总是对他说:“对,就是这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