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就这么开始了,虽然家里多了一口人有时候会变得不那么和谐,比如某人经常和我拌嘴吵架争上风,曾经睡吃交替无人扰的清净日子一去不复返。但时间一长,我还是发现了苎大小姐的好处。别的不说,单就拣我最不乐意沾边儿的家务看,饭有人做地有人扫院子有人打理甚至还轻而易举地争得老妈的同意如愿养起了狗,要知道这可是我苦求多年未果的心愿啊。
现在有了“岑小博”,我也一改往日懒散,早起喂食晚来遛弯没事逗会儿乐我俩好的亲密无间。要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多了一哥们,事实上这名字的确符合“人模狗样”之说,要说这名字还真是拜苎大小姐所赐,非说长得像高博超的弟弟,果断随了他的名。要说那天高大少也在,听说如此不怒反乐,倒像是什么殊荣似的。
说起来本没我啥事,但我命里悲催,八竿子打不着的倒霉运偏就撞我头上了。
苎大小姐偏不认同“高小博”一称,这事我也认同,小博是我们家一员,总不能跟了外姓,那岂不是有种替别人家养娃的感觉。但归根截底,这跟我有毛关系?算起来家里也有仨姓,姓范姓苎都可以,偏生和我过不去,非就看上了我的姓。
几番争执不下,苎大小姐灵光一闪,出一高招:让“小博”自己选。
“范小博”“苎小博”它都不应,偏到了“岑小博”时汪的一声叫。我瞬间就五雷轰顶了,听过挑食的,没听过挑名的……于是乎,我就这么荣幸的有了一同姓“亲弟”。
当然,有一件事情毋庸置疑地摆在了假期重头戏的位置,那就是我妈和苎叔的婚礼。这一年的岁末,正月前夕的一个吉日,一声鞭炮划破了寂寥的天空,也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
婚礼简约但不简单,星级酒店的大厅内,简单宴请了数桌亲朋,在我们的见证下,苎叔和我妈交换了婚戒,一切是那么的耀眼却丝毫不显浮夸,我第一次觉得结婚是那么庄重而又神圣的事情。
苎叔说,他的年纪也许给不了我妈浪漫,但一定会给我妈还有我们最踏实的生活。
从来都是淡漠疏离的苎原哭了,我想这是我听过最朴素最真诚的情话,也许这媲美不了巧言令色的告白,但它一定是最有分量的宣誓。我明白苎原的眼泪,因为我和她有同样的感受。就像她曾经说过的,我们有一样的立场,一样的经历。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经历这一幕,能够亲眼见证妈妈穿上嫁纱走向她的下一段幸福。但当这一切都真实的发生在眼前时,这种感觉也许并不坏,没有想象中的低沉、无措乃至抵触,有的只是沉浸在安逸平和氛围中的微妙情绪。我想此刻的我已经能够明白苎原当时的感受,有些事情是该放下了,而当再次拾起时便是另一个开始……
夜风微凉,一轮弯月如钩悬挂在天边,散发着朦胧的光。
我和苎原舒展的斜躺在院子中的藤椅上,仰头望月。
“还没睡?”我问。
“你不也是。”苎原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
“睡不着。”
“我也是。”
“为什么?”我望向身侧,苎原依然看着天空。
“原来幸福来得太容易也会让人措手不及。”
“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这就算幸福了吧,我爸幸福我就幸福。”
我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这样的夜空,任何语句都显得太过苍白,未来还很长,我们无法预言。
苎叔对婚事颇为用心,婚礼该有的程式一项不落,仔细周到。原定在婚礼后的蜜月却因为春节顺延了。
北方的节庆,白雪覆地,零星的雪花还在空中飘舞,树枝光秃秃的,丛林中的鸟儿也不见了踪影,街巷纵横的小村落一片寂寥,只在家家户户门前排列的车辆中依稀感受到团圆的氛围。
这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节庆,可在我们心中似乎早已没了当初的兴味。我们不再是小孩子,不再期待着新衣服,放鞭炮吃糖块这些已满足不了我们随着年龄增长的空虚。当真是越长大越孤单,纯粹的快乐停留在小时候,长大的我们却再也抓不住最简单的笑容。
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我见到了苎原的爷爷奶奶。
老两口平均六十多岁的高龄实在不适宜颠簸到城里去参加苎叔的婚礼,但今天的初次见面似乎也还平顺。
“你就是小央吧?”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刚从车里下来,就见奶奶迎出门来,语气不亲切倒也不刻薄。
“奶奶好。”我也不含糊,尽量自然地叫道。妈妈刚过门,我当然不希望因为礼数不周而给对方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到大人间微妙的关系。
“爷爷。”苎原的爷爷伫在门口,静静地观望。年过六十,骨瘦如柴,岁月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刻下道道沧桑,他却依然挺立门边,有一种由内散发的傲骨。
此刻他正对我微微颔首,面上无风无澜,不现喜怒。
“爸。”苎叔也停好车走过来。老人却也只是平静的应着,态度和刚刚待我并无几分差别。
必要的礼貌招呼过后,一行人走进院内。这是乡下典型的四合院落,东西南北四方规整,北边并排三间屋,建在一米来高的月台之上,东边有间厨房架着柴火炉,西、南各有几间屋,屋顶不高,垛着地里丰收的粮食和用来烧火的干草。
院子不大,还是泥土地,靠近茅厕的西边沿着月台圈成一块长方形的小园,里面种着些青菜,茂盛的丝瓜藤顺势爬满长竿做的支架,每到夏天便成了天然的凉棚。东边厨房门旁置一个大水缸,里面存着从村头井里打来的水。月台有一截是空的,里面堆满过冬的煤炭。院子里东西不多,虽然面积不大,倒也显得整洁。
院子靠近门口的一侧并着几辆电动车,看来屋里还有其他客人。身边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转头正是苎原,她有些不满我的心不在焉。抬起头才看到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已经赫然站到跟前,我有些茫然地看向苎原。
“婶婶。”苎原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虽然别扭,我还是跟着叫了。
“这就是新来的侄儿吧?”这位婶婶的语气倒很热情,就这措辞让人有些不大待见,什么叫新来的…
“来来来,快屋里坐。”她似是看不见我浮上眉梢的一丝不快般径直拉我上了台阶进到屋里。
乡下的房子,一般都是由面积较大的外间搭配一个稍小点的里间。不似城里有客厅、餐厅、书房、卧室的讲究。一般里间支一张大床用来睡觉,有时也会用来堆放一些过剩的粮食或者其他杂物;外间也并不是只是用来接人待物,除了沙发桌椅,还有冬天用来取暖的炭炉子。此刻苎原奶奶家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屋子西角上放着两个摞满碟子碗筷的木橱,木橱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还有一台电话座机。挨着橱子有两个单人沙发并着一个小茶几,往东并排着一套八仙桌椅,南边进门的地方一边摆着炭炉子,一边支着摆满大锅小锅的铁架子。西北边正对着沙发的地方是一台电视,底下的橱柜里一台影碟机正在运转着。
几个男人懒散地靠着座椅,女人们正围在屋子中间的水泥地上洗菜切菜处理食材。见我们走进来,都放下手里的活儿纷纷站起来。
“过年好啊。”大人们之间互相寒暄着,我随苎原挤过人群在屋子一角坐下来。
“那边正在洗菜的是姑姑,手里拿着芹菜的是她闺女,也就是我表姐。刚刚走出去的是婶婶的女儿,年纪大我们两岁,要叫姐。”苎原一一给我介绍着,似乎注意到我稍带疑惑地表情,又补充了句,“叔叔结婚早,所以孩子也比我们大。”
“那边八仙椅上坐着的是姑父,旁边喝茶的就是叔叔。那边沙发上坐在爷爷旁边的是姑父的儿子,年后就要结婚了。”苎原也不管这么多人物称呼我能不能消化掉,只顾快速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