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官场好比一场赌局,一会儿赢,一会儿输,赢时身缠万贯,财大气粗;输时就如过街老鼠,债主喊打。
我输时被关进的不是刑部,而是比刑部还要高级一点的地方--大理寺。
大理寺不比刑部,它关的是罪大恶极,官阶特大的人,而刑部关的却是一般的刑犯,而且,大理寺的个个如黑面阎王,说一不二,刑部的人顶多是个掌刑小鬼,贿赂会收,人也照样会打,与此比较,大理寺的人就比较文明多了。
所以,我落到大理寺手里,并不用太担心会受私刑。更何况,就算我真犯有偷盗之罪,但我还没有真正实行犯罪,因此我更应该被投入刑部大牢而不是大理寺,于是那疯女人把我投入大理寺的原因路人皆知,十个里面有九个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所以,他们对一个无罪但又因小罪入狱的人还能行大刑吗?
疯女人把我丢进来丢得太匆忙了,证据不足,手法粗糙,谁都知道我现在是和国师一样的状况--很快就可以无罪释放。若是在这么明显的情况下还要对我动刑,那还真是不识时务了。
所幸,大理寺的人都是聪明人。
把我救出去的人是袭蠲,大家都很默契地在公堂上一致说是误会,大理寺的人也不愿踏这浑水,二话不说就帮我们把口供编写得更完美。当时跟袭蠲而来的还有我的侍郎大人,那会儿看到大理寺那架式,我和侍郎都愣住了,愣半天我才和我的侍郎说:“难怪在执法上高我们刑部一层,没点儿能耐真是不行啊,回去叫兄弟们学学。”侍郎含泪点头,一副誓死要拼得过大理寺高层的低阶级小人物形象。
回去了,我秘密问过清官袭蠲,这两袖清风的官老爷惭愧地和我说:“令兄拿了证物交与我,请我为大人您洗刷冤屈,如今我都办妥了,却抢去了大人您的功劳……”
袭蠲入官场不足一年,也怪不得他说话说得这么可爱了。官场的事谁说得准呢?今天你升了,明天你又降了--常事!总之命保住了就是件好事!
证物还是交到天刑部,刑部除了捉人,还兼职查案子,不过薪水也还是那点点。我看过证物,毫无悬念的,都仅仅指证了第一楼不干净,其中并没有一点不利于国师的因素。
被关进大理寺,我想明白了,就算第一楼真的能把国师牵扯进入,到最后,国师还是能全身而退。打蛇要打七寸,对国师,只能来一击。
我出狱次日,西卫就踏进了刑部大门,不消说,还是冲着第一楼来的。呈交上来的证物中好死不死地牵了一堆人进来,谁叫他们都喜欢去第一楼晃晃的?上头有指示了,让我拿着名单和西卫去捉人。命运真是爱捉弄人,前几天,我刚被西卫丢到大理寺,今天我又要和西卫联手去干活。
西卫扫了一眼给名单,冷笑一声:“你哥真会编人数。”
我假笑:“西卫大人真会开玩笑,这名单是袭蠲交上来的,怎么会和我哥有关系呢?”我承认,这名单上十个里面有八个是无辜的,但官场这事本机就是宁可杀错绝不错过的。
那女人扫了我一眼,拿笔圈了一些人名,道:“这几个你别动。”
这是什么态度!我顿时毛了,竟然把我当成手下来使唤。
“干活吧。”她凑近我,冷笑:“合作愉快。”
说完她就走了,让我气得想杀人--一个女人傲什么傲啊!竟然比我还傲!没天理啊!
“头儿,冷静点,活我们还是得干的。”兄弟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换上了正式的官服,拖着大批人马去捉人。其实我就是去走个形式,说个场面话,动手的就全是别人做了。
我今天自我感觉不错,我把原因归于我穿上了帅气漂亮的官服,让我可以装一天斯文。
这回天涯够阴的,让袭蠲出面递交证物,就算无法将名单上所有的人全定罪,得罪人的就是袭蠲而不是自己了。
一想到天涯,我就一阵挫败——天涯不做官真是可惜!相比之下,我是三兄弟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心里阴影好大……
看看身边冷颜呵斥手下的西卫大人,我觉得平时很粗鲁的我不管怎么样,只要一站到她身边,我就会变得很文质彬彬!
“头儿,精神点,别让城卫军那帮家伙瞧不起我们!”
别捅我了,比头儿有什么用?我倒想和那女人比比手下,但……看一眼嘻嘻哈哈的兄弟们,我更加气馁,别人都训练有素地站得笔直,就他们嘻嘻哈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难怪年度分红时,刑部得到的份最少……
西卫大人比我精神多了,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不然不会捉人捉得那么有趣。该捉的就捉,不该捉的就不动,捉也可以不捉也可以的就看那些人的诚意,意思就是说——要钱!
……我也想去讹钱……
“头儿,我们要不要去举报他们?”
“可以啊,不过,我希望你们的指证不要递交刑部,请直接交给王,因为王是那女人的直属上司。”
“……那还是不要了,王可比这女人还要可怕……”
那可怕的女人就是可怕的男人宠出来的……
路过第一楼时,我顿住了。
那女人策马过来问:“喂,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惊讶。”我说。
她微笑,但更像讽笑:“哦,尚书大人入狱之前,第一楼还是人来人往的,但尚书大人出狱之后就是这样的景象了。”
“……”我不想说话,尤其是在看到第一楼上的那一堆金灿灿的刑部出产的封条之后,我就更不想和把我丢入大理寺的人说话。
第一楼,在我的记忆之中,那里总是热闹的,人来人往的,是繁华似锦的。那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所以,总让人感觉到纸醉金迷,同时,也有着点江湖的快意恩仇的味道。仔细想想,第一楼还算是我年少轻狂的证明呢,我年少时,就经常和小三他们去第一楼厮混。现在,第一楼上了封条,简直就是给我年少的那段岁月上了封印。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人老了,本就该离年少轻狂越来越远的。
在回刑部的路上,我注意到了那女人的表情,沉默得不似活人。我过去,问:“喂,你怎么了?”
她省神过来,和我在第一楼的反应一样:“不,没什么,只是今天太累了。”
“……”虽然不想说话,但嘴还是漏风了:“王后和遂王是一对,他们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如果有人违背了天地的意志,去阻挠他们在一起,那是会受神的惩罚的。”
“呃?”她略微惊讶。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看到她这一瞬间如同普通少女的纯澈眼神,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你和王在一起虽然是天打雷劈的一对,但……在一起还算是勉强啦……”这算是什么鬼话?我好想装死!
“天打雷劈的一对……”她扯扯脸皮,似乎是想给我个笑容,但是没成功:“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造句要用好词汇!”
刚对这疯女人升起来的一点同情、一点好感全部消失!造句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我的老师在我的毕业证书上的批字就是:词汇不精。
人生一大污点……
“喂。”正在我兀自郁闷地时候,那女人又突然开口,“说个你应该会关心的消息吧——第一楼的悦容琴师被人当做礼物送到王的面前,王眼前一亮……”
“不需要你用美妙的词汇修饰了,我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
“哦?我只是想给你做个示范而已,免得你上朝时说话说得乱七八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谢关心。”我从来都不觉得和死气沉沉的人谈话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诶,再说一件有趣的事给你听。”
“什么?”看到她诡异的微笑,我打了个寒颤……
“把悦容送进宫里的人……是你的哥哥,天涯。”
我顿时僵住——这算什么有趣的事!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但,也没什么呀……
她奇怪地问:“你不惊讶?”
“不,天涯没有官轨,他根本就没办法把人直接送到王的面前。”
“你就这么自信?”
“怎么说都是兄弟嘛。”我含混过关,呵,天涯把奸商的精明发挥到了极致,他才不会做会留下痕迹的事,悦容确实是他送去的——但,那又怎样?我之前也想过要这么办!纵观皇城内的官场,就会发现除去可以动摇皇城安稳的几个势力团之外,也就只有王的身边时最稳定的而毫无风暴的,因为他是傀儡,谁都想要控制他,但谁也不会把政治风暴弄到他身边,所以,把悦容送给王是保住悦容的最好办法。
这就是所谓的“借王之名”。
我对那女人笑笑,问:“你似乎因为这个很困扰?”
“啊?”她微微惊讶,但很快就稳下来了:“对,悦容小姐漂亮至极,王一见到眼睛都发亮了,封为了贵妃,这几天都很独宠呢,连王后都不能去打扰他们了。”
这女人煞气好重……
遇上了王的事,你也无法冷静,连形容人的外貌也只能用“漂亮至极”来形容,你的词汇也不怎么样嘛……
我无语地干笑,不知怎么安慰妒火燃烧的女人:“王真是好色……”
“如果是好色就好了。”她突然黯淡下来,我惊讶,她这是怎么了?“喂。”她突然抬眼看我,问:“你知道童话吗?”
“当然知道,小时候经常听宝叔说。”只不过一个大男人给小孩子说童话故事,那个感觉……是我和天涯最痛苦的孩童回忆……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问你,如果童话里出现两个王子,结局会怎么样?”
“童话不是一对一吗?只有一个公主,一个王子,一个坏角色……”
“我在问你‘如果’!”
好可怕的女人!“如果……如果有两个王子,那就不是童话了嘛!”
“……”她惊讶地看着我,我也在看着她,突然觉得恋爱中的女人总是阴晴不定——好可怕啊!
“对啊。”她苦涩地笑笑:“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