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玲珑
上了马车,獍的心情好像并不是很好,整个人都我在角落里不说话。
也许,还在生我的气吧。
是我逾矩了。一时忘形,从讲坛上走到他面前,原本听欣慰地看着他的,知道,看到那苍白的眼眸中那破损的流源,损坏得彻底!
“你逾矩了。”他别过头,冷淡地说,没有恼羞成怒,那一份镇定……真是在我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人了。
于是,我也如此回话:“抱歉,是在下逾矩了。”
是啊,如此直视王,是为无礼。
看了沉默的王一下,我揭开了车帘,对赶车的小伪说:“小伪,待会儿经过第一楼的时候去买些点心来。喏,这钱应该够了,若有剩,就赏你了。”
小伪接过钱,笑得特开心:“好咧!”
“嗯……有水么?我有点渴。”讲了一整天的话了,我再怎么神也渴得不行了。
“有!”小伪取出一个水袋,交给我:“给。”
我接过水袋:“谢了啊。”
“不用。”
我笑笑,又钻了回去,车上没有杯子,看来只能直接喝了。我交给獍:“渴了吧?”
“嗯。”他笑笑,接过水袋直接喝了。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我说。解了渴之后,他思量了一下,应允了。我心疼地伸手去触碰他的左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手还没有碰到,他就缩了一下,我顿时感到尴尬,只好怏怏地收回了手。
“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眼睛。”他顺顺头发,颇长的刘海立即盖了下来,多多少少地遮住了他的眼睛:“这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是亲王叛变的时候么?我记得,是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受了伤。
“北赤可知此事?”
“二十年之前,一直都是他负责我的身体健康,您说呢?”
看来北赤也知道此事。“那他为何不告诉我?”
他突然发狠,有点恼怒地瞪着我:“有这个必要么?”
他突然发脾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不是还好好地说着话的么,怎么一下子就生气了?“獍,既然你受了伤,为什么不说不出来?”
他更加恼怒了:“我怎么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獍,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点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北赤和桀驯一定知道这件事的,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我不知道!别问我!”
“獍!今天我不想和你吵!”
他哼了一声,扭头看窗外,无论我说什么好话都不愿搭理我了。直到小伪把点心提了进来,獍许是觉得饿了,拿了些点心吃,但还是不说话。快到王宫时,獍似乎吃饱了,精神恢复了很多,但点心却只消失了几块。填了肚子,獍突然笑了,有点狡诈。他拿出一个小荷包,到出了一粒药丸,原来獍今日身上的清香味竟是这粒药丸散发出的。我原以为是他要吃的药,结果他递给了我,笑得幸灾乐祸:“玲珑司教,您向来都教我以物换物,今日我也要和您做个交易,不晓得玲珑司教是否愿意?”
我头疼地盯着他手中的药丸,心想这肯定不是泻药这么简单,吃下去保准只剩下半条命。
也许,我该带獍去看北赤了,说不准真的能检查出獍的精神有问题……双重人格?
“玲珑司教,你把这东西吃了,我就解答你的疑惑。”
我要答应一个精神可能有问题的小孩吗?我头疼地笑了:“好了,獍,就算不吃这东西,我也能凭自己的能力找出我要的答案的。”
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撒娇用尽手段骗我吃下去,想不到他却只是一笑,似乎吃定了我一般:“若您真的能找得到答案,又怎会直到现在才知道——我这流源早已毁了?”
“……”他这句话已经说明了真相难寻,以他一个人的能力是不可能隐瞒住真相,并且当年他还是个小孩,没有那个能力去抹杀掉所有的线索,所以能只手遮天的人也许会是桀驯。
我靠在车厢内的软垫上,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要和我随和点谈话。挪好了位置,我说:“你是王,用你的能力来说服我吧。”
“算是课外作业么?”他又揉了揉头发,似乎是我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不舒服了。
“我教了你也有七八十年的时间了,你总该认真地完成一回我布置的作业了吧。”
他一笑,显然很有信心完成我布置的作业:“玲珑司教,决定权在你。”
他一直笑看着我,许久不见说话,我耐不住了:“为什么不说话?要说服一个人只凭一句话可不够哦。”
他笑笑:“玲珑司教那么聪明,应该不用我说,也应该清楚其中的利害。”
我心下一紧,他说得对,也许是今日的学会让我对他改观了,竟然忘了他是一个难伺候的主,他所说的利害也不过是人命,无外乎这些东西罢了。
“獍,我承认,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关心不够,但我还是有点自信能挨得过你的恶作剧的。”这二十年来,獍的行为都有所收敛,相信这些出人命的玩笑他还是会碍于桀驯的面子上不开的。
他还是在笑,还有露出慌张的马脚,这个孩子,也许再多多磨练,或许会成为一个明君。
“玲珑,你或许还不懂吧,有些事并不需要的恶作剧才能够达到目的的。我也不想和你说太多,跟你说太多了,你会从我的话里找出蛛丝马迹来的,这样我就没有与你谈判的筹码了。我也不是要威胁你,只是要和你做一个交易,你把这个吃了,我就会告诉你很多事情,包括当年亲王叛变的内情,以及你一直都在疑惑的北赤究竟瞒了你什么。”
“王,您可真是观察入微,臣下都未曾提起过北赤,您却突然提起,真是让臣下佩服。”果然,獍出宫与北赤有关!
但獍竟然没有被我说中的慌张,反而显得很从容:“昨晚那两个人是北赤的人。”
没料到他会这般坦白,慌了的人倒是我自己。“你说出来就没有筹码了。”
“小点心而已。”他笑笑,直接把药丸放到我手上:“怎么说我们也相处了上百年的时间了,您还不清楚我这个人么?对您,我可不敢用毒药,这药丸也许只是颗泻药罢了,就算是最厉害的泻药,您不吃解药最多也就受个两三天的苦而已。以你三天的苦来换一些要命的秘密,应该很值吧?”
我放下手,笑道:“獍,难不成,我平日里都未教过您做交易是需要信誉的么?您的信誉可不怎么样啊。”说完我做戏地摇了摇头,就是不吃他这一套。
他有点儿恼了:“凡是做交易的都会有点带有风险,这个玲珑司教会不知道么?”
他毕竟还不够成熟,谈话不露出够诱人的条件,也不够有说服力。见他恼了,我倒有点开怀:“您是尤楼的王,您的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哪会有人敢拂逆您呢?你所说的风险……难不成你怕被打屁股啊?”
他恼怒地看着我,没说话,但以往一直苍白的眼眸却深邃起来,隐隐地,成了情感的漩涡,悲哀的、沉痛的、愤恨的,不是一个青年人该有的负面情绪。我收起了嬉笑的情绪,认真地看着他,就等着他说正事。
“玲珑。”他低低地笑了:“到最后,你总会吃的。”
他笑得很鬼,和以前一般的狡黠。我笑了,他说得对,到最后,我还是会吃下这粒药丸的,即使是穿肠毒药。我不相信他真的会给我毒药,最多也就是一些小痛小痒的药吧。我会吃,是因为我要顺着他的意:“好,陛下有令,臣不得不遵旨。不过,陛下总不能让微臣白白受罪哦。”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违背天理,人力能为之事,我定应允。”
他见我的话里又转圜的余地,神态舒缓不少。我笑笑,道:“我要求不高,只求你能遵守我们以往所有的约定罢了。”
以往我与獍曾做过许多约定,凡是我提的,大多是学习养性之类的,但獍却无一遵守,这一回,獍似乎是认真的,不晓得这次他是否会应允。
想不到他却轻轻一笑,仿佛不以为然:“确实不高,老师有要求,作为学生的,自然要遵循老师教导。”
撩开窗帘,已经能看得见宫门了。獍看似不以为然,但我总觉得他看在我身上的视线带着一股焦灼。“我信不过您,您说我们是否要立个誓约吧。”
他轻柔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嘲讽:“玲珑司教,您认为我能与您定下誓约么?”
这时,我才记起,他的流源坏了,无法使用流术定下任何誓约了。心突然疼了一下,为这个笑着的孩子。
我吞下了那粒药丸,他看着我,眼神空洞,让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獍,你要告诉我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你的。”
“好。”他顺心地应下,但看他那不在此处的眼神,我真怀疑他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宫门,快到了。
“嗯……”我突然感到头痛,用手压着也压不住这刺刺的阵痛,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毒!我一边用灵力压住药效,一边恼怒地瞪着琉獍,这回他闹过头了!他原本呆呆地看着我,看到我瞪他,突然淡淡地笑了:“玲珑司教,我好恨哦,每个人都有流源,我也有,可是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有这么破碎的流源?”
流源?我的流源……在脑里!我全力地抵制毒药的侵蚀,没有余力说话,只能瞪着他——等我解决这毒药,我就收拾你一顿!
“大人,宫门到了!”小伪在外面叫道,声音永远这么喜气洋洋。
“直接进去吧。”獍代替我出声。
“好!”
小伪不知道车厢里发生的事,兴冲冲地往宫里去了。
“玲珑,你总是逼我学流术,你可知道,我有多怨你么?”
错觉,错觉……
想不到这药性竟这么烈!我根本就压制不住它!甚至无法支撑到有他人发觉!
有点晕……
“前尘叶罢了,想不到居然能令玲珑司教如此紧张啊。”
前尘叶……
一叶失一日,前尘往事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