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红杏
第三十六章 (1)
一个突然涌出的闪念从他的脑海里掠过,王大为猛然想起了什么、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踩下了刹车板,红色的东风爱丽舍在雨中的水泥路上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完全停住。
“注意一点!”她有些不满了:“雨天踩刹车得柔和一些、多点几下,当心跑偏!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你又去了的,是吗?”他在问着:“你初五的下午又去我家去过了,是不是?”
她的脸朝着雨中冷清的东山公园,没有回答。
“听见没有?转过脸来,看着我、回答问题。”他很果断的伸出手捏住了她那好看的瓜子脸,让她那目光躲闪的丹凤眼对着自己坚定的眼睛,一下子找到了答案:“果然如此,初五下午你又去过的!除夕那天我不是叫你以后别去了吗?”
“我凭什么听你的?”钱凤柔气冲冲的开始了反问:“我有言论自由、更有行动自由;我是一个公民,更是一名警察,凭什么要听你的?”
“这就一切都明白了。”他在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一见面就冷若冰霜、油盐不进呢,怪不得连给你献殷勤也不理不睬呢,怪不得对人家要恶语相加呢,怪不得又变成名副其实的冰美人了呢,原来如此。不过不知者不为过,这是圣人也说过的,当然,我得为我的考虑不周向钱警官表示歉意。”
王大为一把抓过了钱凤柔放在膝盖处的蓝色手袋。
“你想干什么?”她开始有些慌张了:“这是我的。”
他没有回答,很果断地拉开手袋上的拉链,用粗大的手指在里面翻动了一下,似乎没找到目标,有些失望,索性将手袋的东西全都一股脑的倒在了驾驶前台上。红色的小圆镜、美宝莲的唇膏、意大利的绣花手帕、南方航空发的钥匙串、精致的小笔记本、一个小巧的钱夹、一个移动闪存、一本精装的宜昌石头的那本紫气东来、还有一小包已经打开的奶油话梅糖。
“你真是个流氓!”她越发慌张了:“王大为,你竟敢不经允许就翻我的东西,这叫什么?这叫非法搜查!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你的手机呢?”他只得问她:“我得把我的手机号码和家里的电话号码都存在你的通讯录里,以免以后你找我不方便。”
“谁说我以后会找你?”她有些脸红了,依然嘲讽的望着他在冷冷的笑着:“告诉你,我的手机就放在我的裤袋里,你有本事去拿!”
“小人不敢。”他变得有些慌张了:“你把你的手机号告诉给我也行。”
“听着。”钱凤柔明显的有些得意洋洋了,而且明显的在下着娇滴滴的命令:“今天晚上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用伊妹儿发到我的电子邮箱里!”
王大为望着这个漂亮的像古典仕女般的女孩,半天没有说话,车外雨声大作,车内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他就那么望着她慢慢地腼腆的低下头去,望着她皎洁的面容慢慢的泛起了一层艳丽的红色,望着她漂亮无比的脸上更显得妩媚动人、望着她脖子里的那颗蓝宝石闪闪发亮。
“流氓。”她的声音很轻:“别这样看着人家,有话就说。”
“我对柔柔妹妹似乎越来越有感觉了。”他的声音很坚定、也很肯定:“青少年宫夏令营的时候,我只是认为你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小女孩,有些好看的小妹妹,所以才会把家里的那颗蓝宝石偷出来送给你;以后,我只是单纯的认为你是个很有韵味的古典仕女般的美女,又冰又冷,只可远观、不容亵渎;再后来,你给了我一个永世难忘的除夕之夜,我对你就有了一种感激之情、一种嘘寒问暖的谢意、一种模模糊糊的;虽然你说你已经有了未婚夫,但如果你再到我家去的话,我恐怕就会萌生出一些非分之想。”
“那我请你还是去唱张行的迟到吧。”钱凤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而且还有些泼辣:“你给我听好了,我再重申一遍,我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他是个军人,在上海警备区工作,中尉副连长。我们已经来往快两年时间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远在部队上,我们早就谈婚论嫁了。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和你的故事在青少年宫就已经结束了,而我和我的未婚夫的这件事现在还谁也不知道,我不想让别人干涉我的私事。”
“对不起。”王大为多少有些沮丧:“我是胡思乱想。”
“我之所以如实的告诉你,就是要警告你不要胡思乱想。”她把脸扭到一边去了:“我只是碰巧看见了你写的那几篇关于宋词的评论文章,觉得你还是个很有文学功底的人,而且对宋词也有一些独到之处的见解,有些地方值得向你请教,仅此而已。”
“知道了。”他还是有几分失落感:“今天钱警官把话说透彻了,我也就明白了,以后我会尽量注意的。”
“你不是喜欢卖弄吗?那我今天就考考你。”钱凤柔想了一会儿,开始念道:“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到底是易安居士的崇拜者,出口就是。”王大为接着把李清照的蝶恋花念了下去:“惜别伤感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算你狠。”李玉如噘着嘴说:“再背一首我听。”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他张口就是,背的是王观的卜算子:“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滚!”虽然还是恶狠狠的,但冰美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表示她完全知道王大为念这首宋词给她听的意思:“还是流氓腔调,什么‘媚眼盈盈处’!不过‘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还是挺好的。”
“这就是钱警官的不对了。”他指责道:“如果一旦背不出来,就会被讽刺为不学无术、草包一个;现在背出来了,又骂人家是流氓腔调,有些专用词用得太过于泛滥成灾了,这还给不给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留条活路了?”
“除了你以外,所有的人都不在这个范畴之列。”她唇边全是调皮的笑:“对你这种流氓,就得拿出鲁迅先生说的痛打落水狗的精神。”
“说来好笑!”他已经有了些高兴,也有了些感觉和满意,就在重新启动出租车:“说说看,打我有什么好处?”
“你挺结实的。”她真的用小手在他厚实的肩上打了一巴掌:“手感舒服!”
“打吧。”他接着问:“然后呢?”
“我就要打!”她在回答着:“心理得到了平衡!”
“这一点可以理解,谁让我没有先知先觉呢?谁叫我初五的下午不在家里恭迎大驾光临呢?”他还在问着:“再然后呢?”
“多着呢。”她叫了起来:“能够感觉到胜利的愉悦!”
“继续说。”他还在问:“还有吗?”
“凭什么对你说?我就不告诉你这个流氓。”她的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撒娇的成分:“你就是把我没办法。”
东风爱丽舍在慢慢转弯,车轮轻盈的碾着雨水拐向长长的绿萝路。车内有种神秘的感觉在悄悄的蔓延,雨刷在有节奏的摆动着,王大为用眼角瞟了钱凤柔一眼,那是挺优美的侧面脸蛋的轮廓:娥眉、凤眼、秀鼻、樱唇、粉腮、还有皎洁的。没戴警帽,清汤挂面式的直发漂亮极了。
“看什么看,还不是老样子?”钱凤柔发现了他的眼光,没有外人的时候,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和青少年宫的时候相比,不过就是长大了一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他回答得很感慨:“挺想念青少年宫那个夏令营的一些往事,也挺羡慕上海警备区的那个军人老弟。”
“春节快过完了,你现在还好吗?”她的眼睛依然望着窗外,可还是在对他说着话:“没有工作,就这么混着?”
“可不,现在整天无所事事,正在等待组织上最后的审查结论呢。”王大为轻轻的点了一下刹车,让过了一辆快速驶过的郑州日产,慢慢在回答着:“我已经不打算在电力公司继续干下去了,结论一出就拍屁股走人。以后干什么还在想着呢,这不正在练练手,万一不行就和贺哥一样当的士司机也能混碗饭吃。”
“放心。天无绝人之路、不是说天生我才必有路吗?”钱凤柔在轻声的安慰道:“工作的事慢慢想办法,樊队说你的朋友遍天下,这点困难难不到你的,我相信这一点。我是问你的生活?”
“袜破无人补、衣脏无人洗、饭菜无人做、说话无人听、睡觉无人陪、你说好不好?除非冰美人再次下凡。”他在嬉皮笑脸的自嘲,但马上就被自己的俏皮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道歉道:“对不起!该死!瞧我这张嘴又在胡说八道了!的哥还没当,就学会了嘴巴不关风的坏毛病。”
“掌嘴!”钱凤柔冷冷的骂道,脸上的神情居然没有一点恼怒的神情。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把钥匙给我!”
“钥匙?”他有些糊涂了:“什么钥匙?”
“你家大门的钥匙。”她依然不动声色:“你不是说我有洁癖吗?我就是看不惯肮脏的样子!我会抽空去检查卫生的!……当然,如果我高兴的时候,也许还会帮你这个流氓洗洗衣服,做做饭、整理一下家务……”
“我该不是听错了吧?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王大为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地问着钱凤柔:“别是在做梦吧?我怎么会有这么的好运?”
“首先警告你,别胡思乱想。”她的脸有些红红的、还有些腼腆:“凡是我要去的时候,不许你在家里,我看见你就不自在!”
“知道了。”王大为忙不迭的连声道谢:“我还是要说谢谢的。”
“别自作多情,也别抱什么幻想,知道有不少女人喜欢你,把你当作天下无双,其中不就有杨婷婷的那个漂亮的干姐姐吗?可惜我不会是那样的女人!”她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再说,你糊里糊涂的谢我什么?”
“机会!”望着她那白里通红的美丽脸蛋,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梦想成真的,虽然你不承认这一点。”
她的脸有些红、也有些羞意、但就是不回答、不表态。
“我现在就开始了遐想。”他在笑着:“如果钱警官哪一天真的光临寒舍,要是碰巧我恰好在家,或者我突然有事回来了呢?”
“滚!”钱凤柔圆瞪着漂亮的眼睛,有些愤怒了:“流氓,你给我记住,从现在起,不管你叫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再叫我钱警官!”
“这样说就对了。”王大为越发高兴了,乐呵呵的将出租车停在峡州市人防大楼对面的一栋居民住宅楼下。拉上刹车、拿起雨伞,推开了车门,外面的雨依然很大,四处雨声一片:“你等一会儿,柔柔妹妹,这样叫你可以吗?”
“干什么去?”钱凤柔叫住了他:“外面这么大的雨。”
“这里正好有一家配钥匙的小店,我去给你配一把我家的房门钥匙,免得你等一会儿又反悔,我可不想贻误良机。”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冲着车内愉快的钱凤柔笑着说道:“我也考考你,柔柔,你知道李清照的一剪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