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红杏
第五十四章 (1)
“田姨在楼上。”王大为回到车上,在后车箱里找到了一顶标有“长城旅游”字样的长舌遮阳帽,还在驾驶台的箱子里摸到了一副李玉如的大框太阳镜,给老爷子装扮整齐以后,端详了一番,自己也笑了:“老爷子,这下可有点不伦不类了。”
老爷子顺从的听从他的指挥,顺从的和他一起并肩走进了饭店的大厅,顺从的听着他一边乱七八糟的讲着恭王府的建筑,一边跟着他一起走上楼去。但当他走进二0二室,看见静静地站在房里的田姨的时候,拘谨的老爷子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大步走过去,一句话也不说,就将那位名高位尊的田姨一把搂进怀里,沉默寡言的田姨也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一个小妇人似的很温顺的依偎在瘦瘦的老爷子的怀中,居然抽泣的哭了起来。田姨扬起头,一点也没感觉到还有外人站在一边望着她,就急急的将自己颤抖的嘴唇贴在了老爷子激动万分的脸颊上。
“两位有话慢慢说。”王大为很喜欢老爷子的直截了当,也喜欢田姨的真情流露,他将老爷子和田姨一起推进了卧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告诉他们:“时间还早着呢,放心,我就在外面看电视。”
他将电视频道调到北京体育台,正是欧洲足球冠军杯的一场实况录像。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绿茶,用的是宾馆的茶包,茶味淡淡的,有一股香味,然后舒服的靠在沙发上,将那包中南海香烟也拿了出来,抽出一支,点燃了,深深的吸上一口,能够依稀听见卧室里传出老爷子急促的喘息声和田姨压抑的呻吟,还有含糊不清的低语。他笑了笑,用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逐渐增大,直到完全置身于那龙腾虎跃的绿茵场上,看台上的欢呼和喧哗震耳欲聋,他就兴高采烈的开始看球了。
他被老爷子从电视里的足球场上叫回来的时候,正是罗纳尔迪尼奥正站在罚球点上准备罚球的时候。王大为眨了一下眼睛,定了定神,才看见老爷子和田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惊讶的发现不到一个小时的幽会,田姨似乎变得漂亮了许多、年轻了许多,连腰身似乎也轻盈了许多,她的脸上也戴着一副太阳镜,但片刻欢娱后的红晕还在脸上浮动,笑脸盈盈的;老爷子换了一套新装,很笔挺的培罗蒙西服,显得精神了许多、愉快了许多。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如果不是看见两人真实感情的流露,到这个时候,两人衣着整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好啊。”他笑了起来:“老爷子,这可是鸟枪换炮了。”
“今天运气好,白捡的。”老爷子笑的,显得有些疲惫,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田姨给买的。”
“小朋友。”田姨抿着嘴也在笑着:“你说如何?”
“不错。”他点着头,说着自己的点评:“老爷子腰杆笔挺、肩膀又宽、是穿西装的衣服架子,当然那是除了军装以外。颜色也很好,深灰,和田姨的浅灰相映成辉。证明田姨挺有眼光的。”
“小朋友一语道破天机,眼光也不错!”田姨脸红红的,温柔的望了老爷子一眼:“我告诉你一个从未有人知道的秘密。我其实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认识……他了,其中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一直没有再联系。可是我一直想和你的这位老爷子再见一次面,可是总是事与愿违;就拿这几年来说,我给他写过十五张纸条,等了他二十二次,只有这次他奇迹般的出现了,原本我以为又是一次泡影,都快要绝望了,所以我得谢谢你这个小朋友。”
他清楚地意识到田姨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说出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隐私。这个秘密揭示了两个不同的人那段不为人知的已经久远的情感,也描绘了一种相互之间的默默倾慕和无望的守候,这个爱情隐私透露出田姨个人生活中的绝对情感,也就知道了老爷子在行动之前谨小慎微、犹豫再三、踟蹰不前的原因以及这次见面的来之不易。
“田姨。”他在为老爷子辩解:“其实,老爷子一直挺在乎您的。”
“是吗?”田姨很感兴趣的笑了笑,用那样温柔的眼睛望着他:“说说看,这样古板的家伙也知道在乎人?”
“我亲眼看见的。”他就把老爷子那天在凉亭里一个人默默书写的辛弃疾的那首念奴娇背给田姨听:“我知道田姨的文学功底,不需要我解释吧?其实我也希望能亲眼见见‘帘底纤纤月’的。”
“谢谢你。”田姨就当着他的面用手轻轻的摸了摸老爷子不好意思的脸:“谢谢你这么多年来还记得我,我很喜欢的。”
“老爷子,我想起了一首词。”他念的是王沂孙的眉妩:“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旧。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蛾、犹带离恨。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尽、桂花影。”老爷子接着把那首词念完了,咳嗽了一声:“小朋友,你挺会讨她喜欢的。”
“有什么不好的?‘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真的很贴切。都像你这个榆木疙瘩有什么好?”田姨淡淡一笑,眼睛亮亮的:“小朋友肯定已经认出我是谁了吧?”
“是的,田姨。”他坦率的承认道:“不过您放心,只要走出这间房、走出这座饭店,我就会把这里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的,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我没见过您,也不知道您是谁。”
“你干吗这么怕她?”老爷子笑着说:“你没有发现田姨已经相信你了?而且有些喜欢你呢。”
“此话不假。”田姨很轻快的承认了:“听……老爷子说你是峡州人,也曾经是个军人,还喜欢宋词,所以有了共同的语言。来北京办什么事?不会也是和女朋友相会吧?可以透露吗?不会也是个秘密吧?“
“只能说我和老爷子有缘。”他就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将自己的一些情况,以及到集团公司办事,机场上被李玉如意外碰见,从而被劫持的一些情况向田姨简要地讲了一下:“完全是凑巧。”
“我喜欢这个凑巧,否则你这个老爷子还在举棋不定呢。”田姨沉吟一会儿:“我想留你在北京再呆几天。”
“知道了。”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我会做到的。”
“想知道为什么要你留下来吗?”田姨的声音很低,居然有了些少女般的羞怯:“相信小朋友会很聪明的。”
“我知道,但希望除了老爷子以外,这个决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回答的很简单,脑子却在飞快的盘算着:“田姨请记住我的电话,只要您……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我一直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当然,希望下次让我来安排一切,这样也方便一些。只可惜,我只能负责老爷子这边的行动。”
“你能把他带出来,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本身就是个奇迹,说出来大家一定会大跌眼镜的。”田姨握着他的手,她的手温暖柔和:“我相信你能办到你所想办到的一切,是吗?”
“奇怪。”老爷子在摇着头:“田姨凭什么相信你?”
“老爷子,这就是你傻冒了。”他爽朗的笑着说:“因为田姨相信您,所以就相信我;因为田姨喜欢你,所以也喜欢我。”
“小朋友。”田姨抿着嘴在笑,眉眼之间全是动人的爱意:“你知道这个……你说的老爷子是谁吗?”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实在:“好喝酒,说明老爷子为人豪爽;懂宋词,说明老爷子文学造诣很深,有些儒雅的气质;能洞察一切,说明老爷子思维敏捷、有过人之处;能赶来与田姨见面,说明老爷子很重感情,而且是个很会享受的人。都快年过花甲了,还呆在部队上,总是师长、旅长的干活。”
老爷子和田姨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老爷子笑声爽朗、声音宏亮;田姨捂着嘴、耸着肩,一直笑得弯下腰去了,笑声甜美极了。
等到王大为开着那辆红色宝马风驰电掣的和老爷子赶回那座隐藏在小街僻巷的部队大院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进门就看见坐在接待室里的那个士官生望了一眼车牌,还有车上的人,就猛的抓起了电话,对着电话不知在叫着什么。
“他们发现得太迟了。”老爷子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我已经成功的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一会儿,至少是木已成舟、胜利凯旋。”
“您不怕吗?”他还是有些担心。他知道部队的条例还是很严厉的:“好好做检查,当心被关禁闭,我刚入伍的时候,就被关过一次。”
“跟着小朋友,我也玩了一回失踪。”老爷子在得意的笑着:“偶尔一回,不会给处分吧?再说不就是一个时辰吗?”
他就把车直接开了进去。
远远的,就看见李玉如站在那座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的豪华的大楼的门前,噘着好看的小嘴、气冲冲的圆瞪着双眼、望着飞驶而来的红色宝马。阳光下,她身上的那件意大利的红色风衣好看极了,被风轻轻卷动,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站在她的一帮同事中间,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段,都是首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