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是什么情况？
水晨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眼不自觉的胶着在那金属轮圈上。手中仍然抓着杨希的胳膊，手指不自觉地收拢，指甲隔着他的衬衣，微微掐下去。
杨希看着嘴巴微张的水晨，知道她因自己身下的轮椅而惊讶，也没有挣扎，只是仰着头看她。
“很奇怪？”杨希嘴角扬起自嘲的弧度，“你真的一直都不知道你的老师是一个不健全的人吗？”
“你没有不健全啊！”水晨清醒过来，慌忙放下他的胳膊，又弥补似的替他揉了揉，“只是走路不方便而已，谈不上不健全啊！”
“谢谢你能这么想。”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的心中还是感到一丝失落。
“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水晨小心翼翼地指指他的坐骑，轻声问道，“以朋友的身份。”
“为什么想要知道呢？”
“不说拉倒，才不希罕！”水晨轻皱一下鼻子，嘴巴一噘说道，“又不是我求你说。”
“改天有机会再说吧，”杨希勉强挤出一丝笑，“我跑不掉的。”
“现在不可以说吗？”
“难道你愿意放弃午饭而选择我吗？”
不是不可以说，而是他实在不愿意让水晨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残疾上。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一起吃饭咯，”水晨耸耸肩，绕到他身后握住轮椅的把手，“你和午饭我都不会放弃的！”
杨希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水晨推动自己，心中在默默的品着那句话：你和午饭我都不会放弃的。
你，我不会放弃的。
一杯水，放在杨希的面前。
杨希不解的抬头看向对面的水晨，好看的眉毛微微聚拢。
“看什么看？饭也吃完了，该讲故事了啊。”水晨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
“真是败给你的好奇心了。”
杨希双手握住杯子，修长的手指贴在晶莹的玻璃上，显得更加苍白。
原以为一顿饭吃下来，他们天南地北的聊了那么多，这丫头早该忘记了这件事情，看来自己吸引女孩子的，只有这身下的轮椅了。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你问吧。”
“多久了？”
“两年了吧。”杨希看向餐厅外熙熙攘攘的马路，“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和同学一起骑车出去玩，然后出了车祸。”
他还记得那天的天气非常好，他们一群人早就计划好了去郊游。那时的他们正是最好的年华，意气风发。大家伙骑着脚踏车，唱着歌，似乎心情比天上的云朵更加飞扬。青山绿水之中，等待着他们的是更美的春／光，可是一切都在转过那个路口时改变了。
印象中那是一辆载了集装箱的卡车，转弯的瞬间与他们相遇。杨希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甩了出去，他能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然后狠狠的摔在山坡上，向山下滚去。他至今都忘不了当时看着眼前的景象飞快的倒转翻滚，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阻止这一切。
“会好吧？”
水晨甜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忽然觉得自己与她的相遇，也许根本就是命运的捉弄，让他在经过了那样的黑暗之后，再见到如此明媚的她。
“也许吧，只是伤了脊椎而已。”
而已？水晨不太喜欢杨希这种调调。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杨希调转视线，出乎意料的没有在水晨的脸上发现一丝丝的怜悯。
“没有了，就这样吧，谁让你不听妈妈的话。”
“嗯？”
不听妈妈的话？？？有关系吗？还是他听错了？
“你妈妈肯定从小就教育你过马路要小心，谁让你这么大意？”
这样子，算不算落井下石呢？水晨虽然说的轻松，但是心里还是很紧张的。她实在是没有安慰人的天分，可是看着杨希脸上那失落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刚刚拽着他问原因实在是很残忍。
那段经历对他来说，一定不止是惨痛而已。
“那你呢？现在知道了我的情况以后，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就算是做好了准备得到否定的答案，但杨希的心中还是有一些紧张的。那场车祸带走的不止是他的健康，他奔跑行走的能力，还有很多。比如别人尊敬崇拜的目光，还有原本属于他的爱情和友情。
“干吗不呢？”水晨对杨希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我和你做朋友和你的过去有什么关系？”
“我是一个残疾人。”他有些惊讶她的坦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你不怕别人瞧不起你？”
噗……
水晨嘴里的咖啡还未来得及下咽，便全数喷了出来。
杨希狼狈的侧过身子，但是米白色的Ｔ恤上仍然被喷上了点点棕色。
“这和别人瞧不瞧得起我有什么关系？”水晨拿着纸巾擦嘴巴，含糊不清地说，“再说我还有很严重的胃病呢，难道你准备和我绝交？”
不得不说，他听了水晨的话以后，心里很感动。但是在感动之外，杨希深深地漾起愉快的笑容。因为水晨安慰人的方法，很奇怪，却很可爱。
天是蓝的。风是轻的。
在难得的好天气里，原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水晨却苦着一张脸坐在办公大楼楼梯口。原因？很简单，她得到了大学历史上第一个不及格。这不足以让她郁闷？那么如果这个给她不及格的人是杨希，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坐在这里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只差两分而已，就一定要那么死心眼的让她亮红灯吗？混蛋杨希！
水晨愤愤地起身，噘着嘴巴走向某男的办公室。
咣！
大门随着那带着仇怨的脚步声猛地打开。
杨希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瞧见水晨气势汹汹的样子，无奈的笑了。
“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老师您要是肯给我及格，我还来干嘛啊？”
她语气里充满哀怨，扭捏着身子坐到他桌前，指头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水同学你要是能考得好一点，我怎么可能让你不及格？”
杨希放下手中的笔，双手用力撑住轮椅扶手，想让自己的腰背放松一下。
“哎，就不能友情赞助两分？”她对他挑挑眉毛，圆圆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不可以。”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眼见着自己及格无望，水晨这下连眼神也哀怨了，“我是你的朋友嗳。”
“别说你是我的朋友，就算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也不会徇私。”
说完这话，杨希就愣住了。看着脸蛋泛起红晕的水晨，他真想找个缝钻到地里去。于是他伸手拿过正被水晨压在手下的成绩单，用文件夹整理好然后放进抽屉。再低头的瞬间暗骂自己不会说话。
“咳，就通融这一次也不行吗？”水晨努力忽略杨希刚才的那句话，将精力集中在那攸关生死的两分上。
“不可以！”他摇摇头，彻底不给她一点希望，“不过这次的成绩不会记入档案，下次努力就好了。”
“那好吧。”水晨失望的低下头，向门外走去。
“今晚我请你吃饭！”杨希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开口叫住水晨，“化失望为食欲，ｏｋ？”
“没问题！”水晨瞬间开心地笑着转过身来，对他拈着手指做出点钱的动作，“多带点钱哦！”
“你可别告诉别人哦，要是弄成班级聚餐，我可不结账！”
杨希看着那霎时间阴转晴的笑脸，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丫头是不是学过川剧啊？
“放心啦，小气鬼！”水晨对他做个鬼脸，挥挥手，轻轻的为他关上门。
来时的不爽已经烟消云散了，没办法啊，是自己考得不好，也怪不得杨希，只有自己努力啦！可是，在努力学习之前，还是想一想怎么努力才能吃垮他才好！
嗯，今天这趟总算是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