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过夜?在这里?只有他和她?
不是吧!
杨希瞪大了眼睛愣在那里,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
不答应,难道让她一个女孩子流落街头?
答应,难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愣着干嘛啊?”水晨搡着杨希的肩膀,“你以为我就愿意住在你这里啊?我是女孩子好不好?我的清白比你的重要好不好?该担心的是我好不好?”
“好。”
话虽这么说,但是到底是要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好个屁!”
“女孩子不可以这样说话!”杨希不赞同的皱起眉头看看水晨。
“不要你管!”水晨撇过头不理他。
“那你还要不要睡我的床?”
“废话!”
杨希无奈的笑了笑,看着眼前小姑娘那故作生气的倔强模样,终于还是软了心肠,却丝毫未觉得自己的笑容里包含了几许纵容几许宠溺。
铺好被子,杨希又细心的将枕头拍软,调整了一个在他看来合适的高度,然后轻轻的拍拍床:“好了,时间很晚了,早点睡吧!”
看着他慢慢离开房间,水晨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床上,看着淡蓝色的床单因自己的重量而略略皱起。脑海中回放着刚才杨希替她铺床的画面,一手扶着轮椅,一手轻轻低抚平床单的褶皱,然后将被子伸展开来,把一切都准备好。她当时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个人这样在最细微的地方对你好,真的很温暖。
思及此,忽觉心情大好。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水晨跳起来追出房门,看着杨希正从厨房出来,膝盖上放了个托盘,里面有一杯水。
“那个,”水晨叫住杨希,“你今晚睡哪里?”
“放心吧,不会睡在轮椅上的!”杨希不在意的一笑,将膝上的杯子递给她,“生姜红糖水,今天在外面受凉了吧,喝了再睡觉。”
她接过杯子,暖暖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上下。
“那就好,我可不想心里不安!”细细的手指指向轮椅踏板上那硕大的裹了石膏的脚,“那个,还会不会痛?”
“不会的,真的不痛,一点也不痛!”
如果痛,会不会好一点?恐怕没有人知道他如今多么怀念还会痛的那些日子。
“那你就快点出去,我要睡觉了!”
看着杨希低下头,他嘴角的笑容似乎都变得苦涩了。水晨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话,于是匆匆道了晚安跑回房了。
已经几点了?
杨希只是想了想,并没有去看表,也懒得去计较到底是什么时间。
腰际一下一下的传来抽痛,让他不得不选择坐在轮椅上睁着双眼静待天明。想着之前和水晨的对话,他不由得苦笑,真的是没有睡在轮椅上啊,因为根本睡不着呢!
也不知道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呢?像这样的身子,就算撑的久,也未必是件好事。其实从出事到现在,自己这样苦苦地坚持,也无非是为了一份不舍而已。不舍得离开朋友,不舍得离开学生,而现在,则是不舍得离开……她。
是啊,她。
她是特别的,是朋友,是学生,更是……
更是萦于他脑海心怀的无法抹去的身影。心中满满的都是关乎于她的特别的情感,满满的承载着却也紧紧地封存着。
不是不想,亦非不敢,而是不能。
不能去碰触这样一份奇特的,甜蜜的,芬芳醉人的感情。
因为是这样的他,和这样的她。
这样一个身体残缺的他,这样一个美丽阳光的她。
她古灵精怪,脑袋里总是装着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鬼主意。她细心温柔,常常能够发现他努力隐忍的痛苦并且默默地支持他。她勇敢倔强,认准了事情便非要坚持下去,从不轻言放弃。
她是如此美好,而他只要两个字便可以概括。
残缺。
也许他曾经有过很多优点。
优秀的成绩,良好的家世,挺拔的体格,甚至能够轻易吸引女孩子的外貌。
可是这一切在他的残疾面前都已经碎落且无踪迹可循。
现在人们提起他杨希,首先想到的便是残疾二字,其次的就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不是一国的,从来都不是。
杨希不得不无奈地承认这一切。
他转过轮椅面对着窗外的月光,看着那清冷的光辉撒了一地,却照不亮心里那个黑暗的角落。
用力撑住扶手,使自己的身体稍稍挪动了一丝丝,也只有这一丝丝,便让他觉得瞬间轻松了一些。伸手揉揉明明不该有知觉,此时却酸疼无比的腰,他想着的却是不知她睡不睡得惯自己那硬邦邦的床。
转动轮椅,杨希不由自主地缓缓靠近原本是他的,现在却正睡着水晨的卧室。
他无意识地转动门把,惊讶的发现门竟然没有上锁。
这个丫头,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难道她不知道她自己有多么的吸引人?还是她不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从前那般精壮结实,也的确是已经与人不同了,可是他毕竟还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有着正常冲动的男人,尤其是现在正睡在自己床上的,是早已经放在心里疼爱了许久的女孩子。
就算不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在一个男人家过夜却没有锁门,这是什么?若不是知道水晨的性格和迷糊的个性,他真的会以为她是在勾引他。
可是她怎么会对他提出如此的邀约呢?现在这样的他,又还会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呢?
他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一切,除了感慨还能怎么样?杨希再一次无奈的接受水晨的与众不同。
门开着,里面的人还在熟睡着,小小的身子随着轻浅的呼吸一起一伏,额前的头发也被吹得一飘一飘的。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似乎能感觉到那羽扇一般的触感。
他就在门外这么看着这个正甜甜睡着的精灵,脑中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地重复着。
进,还是不进?
进?
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