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细从诗中窥心思
他不愿意往别处去的原因也是最近烦的很,朝上就是一帮老头子对着骂骂咧咧。后宫这边呢,自从南巡的信儿传进后宫,尽是旁敲侧击打听随行宫妃名额的。轻尘实在烦的要命,索性就哪个也不见。
他天天提溜素华是有他地理由地。当然这些理由当中有地比较恶劣。有时他想想也觉得很无聊。但现下已经成为他地主要动力了。
今天他进了锦华宫。素华把他迎进来安顿一番。就跟他说今天不能侍寝了。轻尘瞅着她那一脸兴奋地神情。虽然素华自认自己表现地很平淡。但在轻尘眼里就是一脸兴奋。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但没半点要走地意思。他此时歪在榻上。靠着软垫子看折子。炕桌上摆着小小地八蟾香炉。里面熏着桑莲子。刚是四月初。但这几天天气明显见热。外头百花怒放。连掬慧宫中院里种地海棠都提前开了不少。粉粉白白地漾出一片花海。凭添了生气。
“到日子了。这回挺准。没差个十天半个月。还不错。”他交叠着腿。随口说着。“你不必在这伺候了。睡去吧。”
素华一怔。上月是初一。这次是初二。已经是最准地一回了!吃了一个月冯太医地药还算是有效。虽然下腹还有些坠痛。但也不似往常那般一股股地凉气窜了。
但这事他也记得。让素华有点尴尬。她现下身上不爽利。不好伺候皇上。但是把他放在这里自己睡了又实在不合适。所以她想了想。还是没远去。悄悄地退一边去听他吩咐。
轻尘过了一会。伸了伸腰。微一侧脸见她还远远地站着。素华一向跟他没什么话题。所以一不侍寝绯心就有种时光难渡地感觉。但一这样想又自我批评了半天。
他一见她一副神游的样子,不知道站在那里打什么主意呢。便突然扬了声音:“茶。”
他就说了一个字,素华马上反应过来,趋过来把小桌上的茶端走,递给边上的小宫女去给他换热的。他瞅着她:“你既是不愿意睡,便坐一会子。”说着,伸手往自己身边一拉,要她坐下。绯素华微顿了一下:“臣妾身上……”
他似笑非笑的瞧着她,让她一噤,是了,她曾经连他床上都弄得都是。现在哪好意思再讲什么?她讪讪的蹭着坐在他边上,百无聊赖的低着头。平日里她也用不着这样,有时打发了皇上,由着他自便。然后自己没事弄点小东西或者干脆在隔厢里寐着待传。但因着南巡在即,素华激动的很,所以就格外的卖力起来。
素华晚上的时候吃了冯太医开的补药,坐了一会就觉得困。所以她刚才一直是站着,这会也没人理她,碧珠几个远远的都没近前。王善善更是跟皇上跟惯了,能半天不出一声。就跟不存在一样。素华听着皇上不时的翻页,**纸的细响,催眠曲一般的让素华有点头点地。
王善善在心里苦笑,这淑妃,连巴结皇上的方式都不一样。随便找个话题扯扯,这气氛不就出来了吗?今天晚上小风柔细,外头花枝跳簇,饮上两杯也是个趣儿。偏是在这里充上奴才了!皇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要瞧淑妃的笑话,就在这里静着不动。
素华是越坐越困,连带着眼前都出了重影。加上又连着伺候他累了好些天,此时一没事可做,整个人的状态都极度的萎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颠三倒四,突然身子就向着前一歪,把脑袋顶到轻尘膀子上了。
轻尘把折子一合,扫了一眼脸已经憋得紫胀的王善善。一时间轻尘都无语了,让她睡不睡,现在若非他挡在这里,脑袋都得砸炕桌上!梁素华,你这头倔驴!
轻尘这厢一抄她,将素华径自往寝殿抱去。王善善贴心的很,没吆五喝六的打发人伺候,只是躬着腰趋在边上护着。
夜已经深沉,近了子时,轻尘却无睡意。慢慢踱下阶台,过了帘,眼不由的落在黄花梨的妆台上。极是宽长的,沿墙而贴,以各个角度嵌镜,两侧各摆了妆柜,下面设屉。此时已经让宫人擦拭整理的极是干净,没半点粉屑。
突然间,他看到左边台沿摆着妆柜下露出一丝绢角。这妆柜也是一个一个的小格,没有拉手,只设小凹扣。小柜通体双层镂花,贴金箔并嵌各色碎晶。那缕粉黄,便是压在柜缝里。他慢慢伸手一抽,丝绢极滑,薄而不透,让他一抽而出。粉黄色泽,通体无绣,却有字迹!
轻尘借着灯展纱而看,是一首诗。字迹绢秀,工整而细瘦,见字如人。与素华无二!她一向认为诗词歌赋,皆为闲来无事所作,并不该沉迷于此。男人尚且如此,女人更是如此。所以,她甚少写这些东西,更不愿在众人面前作诗论赋,宫中欢宴,太后有时令妃嫔作诗助兴,绯心所作之诗,也都是规矩有余,才情不足。
这首是素华所作的九月十八日清瑶池观菊随感,诗曰:多宝塔上新露冷,玉楼春内陈雾寒。凄风苦雨玉堂至,枯桐残荷破金来。斜日遥望黄莺翠,弦月幽映青心白。百碧摧尽孤芳秀,千红散绝金蕊开。待到冰雪化刀剑,冻肌凝骨香仍含。此生只愿枝头老,不向东君乞微怜。
他怔怔的看着,诗才依旧平平,但这却不似曾经在众人眼前,只为应付而作。诗为因情而发,而意而展。无论韵仄如何,所要的,不过是诗中所现的心思。他看过太多绝伦妙句,只不过,这首更让他叹息。“此生只愿枝头老,不向东君乞微怜。”梁素华,她总算是说出心里话了!她根本就是孤芳自赏,不羡春风。她也会巴结他,讨好他。但她巴结讨好的方式,与满园春花大相径庭。他是她心中的“东君”,隔着季,她等不到,她也不想等。
初见她,与明珂相似七分,举止更像,一举一动,有如精心设计。很好,他知道太后不会罢休,定要再布眼线于后宫牵制。这次弄进来一个像明珂的梁素华,的确是太后眼中上佳人选!可之后才知,她居然就是明珂,坠崖之后被梁咯儒所救,收为义女。
不过,太后棋差一着。或者说,是轻尘演技太好。她居然没看出来,宠一个,弃一个。包容一个,排挤一个。结果两个一死一伤,都不可能再充当眼线,更无法控制后宫。申慧不是,申茵茵也不是。当初死掉的昭华夫人袁秋棉不是,现在这个避门不出的宁华夫人李江云更不是。她们全是太后安排给他的,借此坐大家族,掌控朝权。她们都是棋,命运不在她们的手中。却不懂得如何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只能在不见白刃的后宫里。因执子者太后阮星华的失策,一个又一个的被斩落马下!
素华也是太后安排的,长的像不奇怪,行为举止也像,分明是之前已经悄悄受过一系列的训练。很好,他正想看看。这个女人,在太后的手中,能如何翻手成云覆手成雨?他顺了太后的意思,初入宫帷便封她为昭华夫人,次年晋封淑妃。朝廷随之加封其父,这是太后高明的地方,要让素华为了这虚无飘渺的名声,可见而不可得的希望,不断的为她卖命!
不过素华比那些棋子要聪明,知道以退为进。做事中规中矩,从不招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居然耐性极强,守备有余,锋锐掩藏。壁垒分明,布划周详。善拢人心,不背恶名。在不违背太后的命令同时,也让自己尽量的安全!这实在是激起他搏奕之心。只想撕开她的面具,看她真面目究竟如何!
她愈加忍让,他便锋芒必现。她愈想周全,他偏让她左右为难。对子之间,似是越加躁狂的,竟然是他!如今,终是从这首诗里,看到她的真面目。原来,她就是如此。她只想枝头终老,冻骨凝肌也不落泥。只想香存后世,冰雪埋骨依旧可留暗香一缕。东君过去,百花盛放。只不过,她的生命里,与春相错,所以不求东风!
霜冷而放。金蕊重阳。一步步。巧营攻算。只求平安。荣华之下。更愿声名。枝尖独立。芳耀不暗。
素华地行进轨道。与他何其相似。于家中。她养女。更因是女子而不受重视。但偏能鹤立鸡群。一枝独秀。全家如今。皆要靠她一壮声威。个中滋味。他当然明白。他在宫里也是一样。唯有他努力争上。恭顺好学。并不特别出类。亦不碌碌。三四岁地孩子。已经会作大人态。童稚天真之相。只为讨人欢喜。内心过早成长。七窍灵珑。不是天生。而是因这金阙。
正如素华当初所答地话一样。母亲喜欢地。臣妾也喜欢。他也一样。父皇母后所喜欢地。儿臣也喜欢。是否真喜欢。早已经不会分辨。或者根本不需要分辨。
他放下绢帕。将它复塞回柜格里。略抬眼间。正触到镜中自己。似是有些眼花迷离。竟是觉,那镜中所映。是素华地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