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梦里有照珠胎结
八月十七，皇上起大驾往瞿峡，主持开峡大典告慰先帝河之神并犒赏河工。而素华则留在南安园侍奉太后。也许是前一阵两人相处太久，一时他突然一走，素华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要说起来，打从六月底到达江都以后，这二个月相处的时光，实是比她入宫四年半加起来还要多。以往在宫里，说是每月临幸，但实际上打从第二年起，他对她的态度可谓越发诡异，平均下来一年也就见个七八面。因他阴晴不定，素华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就把他惹急了，到了第三年，他一怒好几个月不理她也是有的。不像如今，两个月来有大半的时间是朝夕相对的。便这两个月，也培养出了习惯。习惯呐！
虽然素华每日依旧如故，向太后请安，嘘寒问暖以持孝道。因在淮安，离父亲近，也时常赏赐一些东西让家里开怀。她是觉得在素凌这件事上，实是让父亲失了脸面，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她着人令兴华阁的夫子拟选良日，道八月二十六为吉日。
于是素华传人告知父亲，定在八月二十六送女至奉顺完婚。除令居安府备赏之外，又私下赏赐妹妹一些金器首饰以丰嫁妆。
她知道父亲在体面上肯定会做足，他心里再觉得丢人，觉得这个女儿不争气败坏家风。表面上肯定还是不会草率的。但素华也因这次妹妹嫁的是一个落魄商家，日后若要东山再起，人脉之类的先不论，少了本钱也断是不行。所以她令碧珠把自己带的一些首饰格外选了几件，并加了些之前叔叔捎的钱。其实她自己在宫里算不上宽裕，但也尽可能的多出些。
随之又让常福给素凌捎了封信，跟她说，完婚之后尽量跟着张望秋到别处发展。她太了解自己家里人，也太了解大娘的个性。待自己一走，纵是他们成了亲，那张望秋也难在淮南一带立足。先不说现在淮南一带的富贾都要看着梁家的脸色办事，但凭那奉顺大娘地娘家也不是好招惹的。如今他们吃了这个哑巴亏，哪里就肯善罢甘休的？索性远走他方，再谋其他的打算。虽然素华本身也对这亲事不甚看好，但如今已经如此。怎么说也是一家子骨肉，素华实是不愿意闹得不好看。
素凌也让常福捎了回信给她，果是如轻尘所言。素凌以为是素华暗自找人安排，所以非常感谢她。对之前的那些混言乱语也极为的内疚。字里行间，情绵意切，也颇有了大家闺秀之风。绝无曾经疯癫之派。可见这几年，她并不是不守礼，而是被家里拘控，难抵相思之苦。
以至性情越发乖张。相思令人狂，原道这世上还真有！
这番南下，于素华而言获益良多。其实她也明白，这份心思的变改回宫之后不见得是好事。但潜移默化之中，又岂能让她心随境换，她理智仍在，计谋不减。但若回到当初心如止水的境界，却已经是难上加难。但素华就是素华，她永远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地境地。或者这也是她的劫，当她心里藏了这份情地时候，她就知道。
她知道当她独守宫房的时候，再无法惬意，虽然谈不上什么相思使人狂。但至少会像如今这样，心里牵挂，有点不安生。或者有一天她也学会嫉妒，再看到他对别的女人温柔的笑的时候，不再仅仅是羡慕，也会嫉妒。
虽然现在素华脑子里对其她地女人并不是不能容忍。而且有人替她分担一下也是好地。每当他地索求太强烈地时候。她那会总想弄个女人来分担一下。虽然现在她现在只敢在心里假设一下。绯心现在也不明白她这样算不算真地懂得所谓地爱。但她认为她与以前是不一样地。她可以看他看得更透彻。也能明白他有时生气地原因。或者等她真地学会嫉妒才算吧？对于这些比较陌生地情感。她或者不能自如地控制和应对。但她至少明白。无论她愿意与否。都要接受。
八月二十六。梁家送女出阁。送嫁队伍绵延半街。至渡口船引连十。吹吹打打极为风光。素华不能亲去。遣常福代为祝贺。地方官府以及城中富豪都是亲自前往道贺。聚于淮安地一些大员亲贵们。不管与梁家有无交情。也都碍着淑妃地面子奉上贺礼。一时间也算闹得个轰轰烈烈。
素华这几日也越发地懒散起来。每日饮食日减。结果至八月二十八。冯太医竟探出她显了喜脉。这一下震得素华彻底蒙了。她犹记得八月十五。皇上临行前还戏言她有了。谁知半月不到。她竟真是有了！碧珠和常福听了都哆嗦起来。直道老天爷开了眼。想不到淑妃出来这一趟。没白受这一起罪。真就怀了龙种了！
连太后也有些吃惊了。淑妃四年多都没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归了故土。这里水土对她合宜。竟还就有了信儿了！虽然打心眼里。她很不乐意看着素华越爬越高。但皇上妃嫔虽多。但肚子像是都不怎么争气。毕竟是皇上地骨血。自然她也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听说了之后。忙着亲自过来看。连着问太医如何如何之类地。
素华一时都有些回不过味来。竟是有很长时间都面无表情。也瞧不出喜悲。连碧珠都道淑妃是有点喜过了头了！其实碧珠说地没错。她就是。她太高兴了。以致不知该如何表达。四年来就一直盼着有一个孩子。与她荣辱与共。是她所有希望和她所有地寄托。只要有一个孩子。她就有力量可以奋斗到底！
如果说。以往支撑她地。是带给梁氏门荣光。那么以后支撑她地。将是她腹中地骨肉。她现在是梁素华。她会为了声名浴血奋战绝不轻易言败。但她也是一个人。她同样也需要安慰。男女之间地****地确可以给她带来安慰。但情感是可变化而不稳定地。而来自于亲生骨血地支撑是不一样地。当她风华不再。宠爱不再地时候。当感情化为飞烟。她还是要清灯孤影在宫中渡过她地余生。那时至少她还有一个活生生地希望。那就是她地孩子！
因皇上祭祀巡瞿是大事，所以太后不许居安着急飞报皇上。轻尘是重阳节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轻尘听了之后的反应可谓是与素华一模一样。先木呆了一会，接着整个人的表情就开始发僵。后来王善善一问常福，道淑妃当时也这样，不由的叹。有时你不信这两人是天生一对都不行，反应简直是出奇的一致！
轻尘照例先往太后处请安，然后跟她说了说瞿峡一带地风土
后又说起先帝，轻尘也陪着叙了一起。接着便去打从皇上大驾往瞿峡去，其实已经开始准备回宫的事宜。这段时间朝廷也算安宁，没什么特别地事发生。各司各部也都安守其职，可见当初轻尘的安排有了成效。每隔一阵都有例行送来的折奏，向皇上报奏朝中事宜。如今行程结束，也该启驾返京归朝！
轻尘是晚上的时候才回到皓景阁的，进去地时候，他竟觉得手有些抖。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孩子算什么？对他而言也是工具，是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扼杀掉地工具。但这个不一样，这是他一直真心期盼的，渴望得到的。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更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更进一步。只有巩固地位她才能开心，也只有地位不倒，才能与他厮守。
他刚一进去，眼忽的一凝。素华已经领着竹灵常福等人跪在地上迎驾。他盯着她垂头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起吧，身上不方便。以后一应跪礼皆免！”
“谢皇上恩典。”素华听了便由竹灵扶起身，陪着皇上往里走。轻尘换了衣裳，喝了盏茶，这过程里眼一直瞅着素华的神情。眼见她神态自若，与往日无二。
如今也是因她有了身孕，不需要再亲自服侍，这是宫里所有地位高些地有孕嫔妃待遇，素华也并不是特殊的一个。直到他们一道入了内堂，只留王善善和碧珠几个远远地帘外伺候。轻尘这才扶正了她的肩，半弯着腰瞅着她地脸。
素华让他瞅的不自在，一时抬眼，见他正冲着她笑。简直可以说是笑得勾魂夺魄，分外的撩人。她不由的也笑了，轻声道：“真是有了。
”那话像是她这会子都不信一样。其实他能明白，说的就是八月十五他打趣她的事。他点头：“真让我说中了！”
“何必跪到外头去？弄得我不由自主要配合你。”亲娘广场眼睛亮亮的，此时看起来星光璀灿，声音也变得有点瓮瓮的，像是含着块糖一样。
“接驾本来就是礼数，皇上没下旨，臣妾自然要跪迎。”素华也笑，不过刚才他开了金口，以后跪礼皆免那便不同。她了解太后的心思，四年没白伺候。太后再不能把持后宫也是太后，为她作脸也就是对她的尊重。至少表现的不那么张扬，太后心里舒服，大家都舒服。那她的孩子，也能平安一些。
他笑了笑，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伸手揽过她来，去摸她的肚子，平平的，但他有点迫不及待，恨不得能让这肚皮马上吹气一样鼓起来：“冯意昌怎么说？”
“不是很好。”素华说这个的时候也是笑的，轻尘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有点泛疼。
冯太医在宫里好几十年，医术是第一流的。做人自然比医术还要高明一层！当着太后的面什么也没说，只是道喜。
但对着素华不一样，好多话还是先垫一下好些。他打从皇上指他专门照顾素华的身体他就明白的很，淑妃在皇上眼里不一样。那么这个孩子也就格外的金贵，若是话起的晚了，到时他自己一条命可算是到了头了！太医说起来风光，实则哪天不是刀尖上活命？知道的越多，就越是难熬。他已经风烛残年，可不愿意临老再挨刀。
他一早已经跟素华实说，这孩子不稳当。因素华的虚寒逼宫，气血不畅，供养之地不好，这根苗自然不稳。当然他话说的圆滑，虽然胎不稳，但他必会竭力而为。绯心是明白的，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证明她的身子有起色。能得了胎，就是证据。也说明冯太医的确有妙手，既然如此，这人用得。
“不管好不好，也着。”轻尘抚了抚她的肩，“别以为他丑话先兜了底，我就能便宜了他！老头子有年头了，如今老命还惜得如此。这会子说这种不痛快的就不怕了？”
素华笑着：“说难听话是得罪主子，但他有功在前，借术而为。就是得罪了，主子也要用他。但这难听话不说，虽一时可安。一旦失了龙胎可就半点用处也没了！”她轻语，“他如此说，若真能保得，是他的功！若保不得，是他料事如神。想必以后还得指他！他都成了精了，哪里再用吓他？”
他轻嗔：“你把心思都用在断识人心了，整日家再想这些可真没好处。”他见她欲开口便补充道，“至少这些时日不要想了。”说着，揽着她往床边去，“该歇了，好生歇一阵子。”
“臣妾再会断识人心，也不及皇上。臣妾陪皇上下棋总是输的一踏胡涂。”素华任他揽着，一直躺进薄被里。如今进了九月，重阳将至。便是南方，夜风也微有些簌意。
“下棋你输，别的地方你可没输过。”他搂过她来，轻声哼着，似睡非睡的样子，“况且你我这盘棋，我算是瞧明白了。八成还是我输！”
素华听了不由看他，见他闭了眼，索性也不言语了。一会便觉得泛迷糊，他一回来，素华就觉得安生起来。
如今两人不象以前那样没话可说，但两人也不是那种千言万语恨不得诉之尽。不过就是随便说几句，但她就是觉得安生。而且他味道很清新，笑容很明媚，怀抱很温柔。当然他怀抱温柔只限此时，以前素华认为他是没有这个优点的。特别是他不管不顾的时候，那时他在素华眼里就像戏里演的妖怪！这种极端恶劣的形容词素华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罢了，而且还不敢多想。怕哪天让他逼得受不了自己喊出来！
但此时素华觉得他现在优点又多了一样，由此更感激孩子的到来。她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他陪在她的身边，但也不能折腾她！她自己想想都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贪心了。其实如今她心里最完美的生活就是，后宫交给她打理，她得个好名声。他时常可以来瞧瞧她，但不要时常来折腾她！有一两个子女，多一点也可以。她可帮他管束那些姐妹，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去当他的好皇帝！跟她以前设想的最美好差不多，不过多了一样。他可以时常来瞧瞧她！
轻尘垂眼看着她，缩在他怀里像只小猫。此时眼闭着，长睫毛像蝶翼。嘴唇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