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夜宴
菲焉殿。
堂皇的圣宫里，满盘珍馐，佳人满座。皆是今年入选的秀女。
几支舞毕了，雪冉抱着琴，入殿。薄衫，浅笑，原来男子也可以有这样的绝世风华。可是纵是如此，也比不过我的轻尘，他是这世间最高贵的男子。
风吹满楼。
其实纵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那样的爱轻尘。喜欢是毫无征兆的，许是他的衣褶联翩，许是他指尖温暖，许是他专注的看着我是柔软的神情。又或者，一切皆已注定。
回过神来。雪冉奏起广陵散。面色微醺。手指轻快娴熟，拨弄着琴弦。琴声潺潺，似流水。
我侧过头去看轻尘，她笑得尽兴，眼睛半闭，眯成细长得弧，手指有节奏的随琴声比划，浑然不似往日庄重严肃的模样，像个纯良的孩童。
紫盈突然开口了，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姐姐与他关系非比寻常吧，那日整个后宫都瞧见雪冉琴师拉着你奔跑，真是出好戏呢。”、
雪冉的琴声停下来，轻尘的手指停下来，妃嫔的笑声停下来，时间好像戛然而止。只剩下我和紫盈的一双对视着的犀利的眼。
我定定看着她，眉入鬓角，黑发如云，唇似一朵妖艳欲滴的花。她慢悠悠从嘴里嗑出果皮，笑嫣如花。
后宫就是这样，女人的争斗永远不休。为了一个自己或许根本不爱的男人，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因果循环，炎凉饮艳。
这才是一出好戏，多少人拭目以待，所以要演的漂亮才是。
可惜，他们都错了，坐在那高位上的是皇帝，可是他却是轻尘，我的轻尘，他对我是不会有丝毫怀疑的。
转过头，迎接上轻尘温暖的目光，他正欲开口，可是我却却不能让他因为我而有丝毫的难堪。“皇上，那日臣妾画像莫名丢失，幸得雪冉琴师帮助，呈给您的那幅画便是出自他手，个中曲折，一言难尽。请圣上明察。”眼角滑下滴泪，便从桌上拾起帕子，，缓缓拂去。
“圣上，络妃句句实言。络妃她得您万千宠爱，后宫谣言四起，怕是有人嫉妒。还请圣上还络妃和我家主子清白。”人群后的阿达站出来。
雪冉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他始终未语，一脸寡淡的望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开始用袖角擦拭他的琴。似是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于我，他始终像隔着淡淡的雾气，好像很近，亦却很远。
这是，轻尘开口了，还是低沉而不失威严的嗓音：“朕相信络妃所说，关于络妃画像丢失一事，朕一定会派人彻查的！还请众妃从此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否则、、、、、”轻尘摆摆手：“今个儿的好心情都没有了，起驾回宫！”
席散，我长吁口气，紧紧的心终于舒展开，经过紫盈身边，我轻轻道：“素华从来只会听戏，至于怎么演，有时间还得请教妹妹呢！”
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气急败坏的上了轿子。
我回过头，在人群里找寻时，只看到雪冉和阿达渐行渐远的背影。
初夏，紫盈带了绿豆糕和彩锦缎来看我。偌大的锦华宫，我们相对而坐，身旁是彼此的丫鬟。
她一袭紫色薄纱衣，长发如瀑，风情万种，招摇着耀眼的美。
“毕竟姐妹一场，这些是圣上赏我的，夏天怕姐姐没薄衣穿，特地送来。”她恣意的笑，厚重的脂粉下却是一脸摸不尽的苍凉。
我从她手里接过这些佳品，拿在手里把玩。默默地看着她，本是罂粟一般的貌美女子，却迷失在这些后宫无边无际的争宠里。
她何曾知道，我要的并不是圣上，而是我的轻尘。这些心机城府，用在我身上，真是枉费了。
捏在手里的，果真是极品锦缎，红艳艳的色泽，丝滑的手感。
“正是制作鸳鸯锦上好的材料呢，圣上定会喜欢。真是有劳妹妹了。好走不送。”一盏茶还没饮完，我下了逐客令。
“姐姐好至为之。”她说的抑扬顿挫。
忽然想起做秀女的日子，虽未肝胆相照，毕竟也陪伴彼此走过那些艰辛难熬的日子。现在却成了这样的田地，心间溢满凄凉。
宫，是情，荒芜的地方。
我回到时候，已是向晚黄昏了，修建在宫廷北郊的锦华宫是明月王朝后宫最北的宫殿，但却也富丽堂皇。建在层岩秀石，峰豁万千的山顶，殿阁巍峨宏伟，飞檐斗拱，极是气宇辉煌。
下得车撵来，被冷风一扑，身上便有些凉沁沁的，雪颜与碧珠忙收拾了行装跳下车来，一边一个扶住我，碧珠轻声说道：“这十月里的山风已经是凉了，竹子别吹坏了身子才好。”说话间，已经搭了一件外袍在我身上。
即将落下的夕阳半悬在对面陡峭的山壁上，血红一轮如要沁出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如烧如灼一般，直叫人心里闷住了一般难受。苍茫的暮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四边的山色也有些发沉，苍郁大松掩映下的皇庭，钟声悠悠，香烟袅袅，反而让沉坠的心稍稍沉淀。
犹记得小时候跟哥哥在书房里读书，夏日炎炎叫人昏昏沉沉，偏偏西席的夫子讲完闷死人的四书＞、五经，又说什么“诗三百，思无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讲述后妃之德也，小姐乃闺阁千金，不可不牢记也、、、、、、、”
我嘴里“嗯嗯啊啊”老老实实应着，眼前夫子的胡须长长的晃得人眼睛发几乎要晃得瞌睡了。
夏天的葡萄架下，明亮到透白的阳光一点一点细碎的从叶子间洒下来满地的圆的半圆的白影子，像一地未融的雪花。
“主子，主子。”雪颜的声音叫回了我的思绪。是啊，到如今，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不再是尚书府的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如今的我，是络妃，这明月王朝后宫的一棵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