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伤别离
素华心头一痛,梅芫雪的面容虽云淡风轻,但是心中必也是愤懑不已,任谁也不能做了他人的替身后还是无动于衷吧,这对她委实太不公平了。想到此,又缓缓坐回梅芫雪身边。梅芫雪却突然一笑,似是已忘记前尘种种,“你也不必内疚,这本就不干你什么事。我意不在此,是你是我也都无甚分别。出宫已成黄梁之梦,我只望居在这宫中偏僻一处,安然渡过便是万幸了。”语毕,忽然紧紧抓住素华的手,又道:“倒是你,我想要劝你几句,看你的样子,似已对皇上动情。要知道他乃堂堂天子,嫔妃无数,终不能独独守住你一人。越是情切,对于己身伤害越甚。你如今在宫中如日中天,需知月满则亏。他日还不知怎样,最好及早为自己打算。”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素华心中登时五味杂陈,悲喜参半。喜的是英帝竟然对她情深若此。悲的是梅芫雪处境堪怜,自己前途未卜。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一直沉醉于昊天帝的温柔呵护,早已忘了置身何地,心中虽然早就明白最不能相信的便是帝王****,仍深深陷入其中。想昊天帝毕竟是一朝君主,已然不是昔日的欧阳轻尘,怎么可能明白自己这种一夫一妻长相厮守的现代****。也许在他看来,将自己放在心中,给予格外的恩宠,与旁人不同,便是深情挚爱。但这诺大后宫,佳丽何止三千,日后更有新来的秀女。自己即便是昊天帝的最爱,也不能一味专宠。昊天帝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也要去敷衍众多嫔妃,何况,如今朝内朝外又是这样的处境。
想到此,脑中直如醍醐灌顶,蓦然清醒。近日自己如此招摇,还不知暗中树了多少敌人,日后真要步步小心。少不得真要学那娥皇、女英,劝诫君王雨露均沾。想罢,心中酸痛,忍不住将头埋在梅芫雪颈间,泪如雨下。
隔天一早,素华从太后宫中请安回来,便一迭连声地叫兰兮拿出前日皇上刚赏下的绿茶清心纹锦,让绿媞送到膳房,亲自看着小太监入笼加热。过了多半个时辰,绿媞将已经放凉的绿茶用黄花梨金漆提盒盛着带了回来。素华打开提盒看了一回,却并不取出,只将昨日在御花园中采摘的******一并放入盒内,盖好盒盖,嘱咐绿媞放在阴凉的地方,晚上再端出来。
碧痕在一边调笑道:“好好的茶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知还能不能入口!”素华只是微笑不语。看看时辰还早,记起昨日御花园中见到梅芫雪的情形,心想,不如到徽淑宫去看看也好。便让兰兮取出库中的极品血燕燕盏,着绿媞捧着,也不设辇,徒步向徽淑宫而来。
徽淑宫与锦华宫比邻而居,相隔不远。只一刻,素华便到了宫门前,也不停留,直接入了宫门,向右边梅芫雪寝殿而去。梅芫雪的贴身宫女香罗正站在檐下给一只绿毛红嘴鹦哥喂食,见素华进来,正要来拜,素华摇摇头,示意不必作声,便径自进了殿门。
殿内静悄悄地一丝声息也没有。素华忽然兴起,想要吓梅芫雪一跳。便提着娇黄洒金的罗裙,悄悄地转过浮雕的山水插屏,正要大叫一声,却见梅芫雪倚坐在窗前的杌凳上,手中紧握着一个物事,脸色凄苦,眼角边兀自带着一颗泪珠。
素华惊诧止步,攥在手中的裙裾骤然落下,宫涤上系着的白玉灵芝璃琥环与腕间的璧紫飘花翡翠手镯轻轻一撞,发出叮的一声。在寂静的寝殿内嗡然回响。梅芫雪惊跳了一下,蓦然转身,手中的东西掉落到一旁。杜沅沅凝神看去,竟是个夹棉比翼双燕的素锦香囊。
见身后之人是素华,梅芫雪本是惊得发白的脸色略为缓和,将一旁香囊仍旧攥在手中,释然微笑道:“原来是你。”素华见梅芫雪如此紧张香囊,心中不由一征,脑中一片混乱,忆起梅芫雪入宫后一贯的清冷模样,忽然猜出点眉目来,身上禁不住一阵寒凉。忍不住上前,直直地看着梅芫雪的眼睛,脱口而出,“芫雪,你莫要糊涂。”
梅芫雪唇边笑意消失,声音低迷,含着说不出的痛楚,“素华,原来你已猜到。”杜沅沅回身关紧殿门,又疾步上前,抓住梅芫雪的肩头,只觉肩膀细弱,只堪盈盈一握,心中不禁一软,颓然坐在对面,问道:“他是谁?”梅芫雪轻轻呼了口气,眼中忽然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似是突然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那神采让她素来幽冷的面容变得说不出的耀目生动。只听梅芫雪道:“他是我父亲知交好友的儿子,也是他的门生。你一直久居京城,想必从未听过祁门布衣才子的名号,说的就是他。”
梅芫雪看向手中的香囊,眼神温柔,直欲滴出水来。素华心中感叹,即便是她得宠的那段时日,想必也无此神采。梅芫雪接道:“他父母去世较早,一直寄居在我家中。我们自小便在一块读书、玩耍。待到成年,早已暗生情愫。这个香囊便是我刚学女红时绣了给他,他便一直戴在身上。他才华横溢,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因尚未进仕,众人都称他为祁门布衣才子。”梅芫雪的声音突然转涩,“一个从四品知府的女儿婚事怎能自主。当他欲向我父亲提亲的时候,京城早已下了选秀的旨意。临行,他还了我香囊,让我忘了他。我知道,他是怕我惦记着从前,无法在宫中生活下去。可是他又怎会知道,那些自小便累积起来的情分又岂是一天两天便忘得掉的!”
梅芫雪的眼中已渗出泪珠,素华握上她的手,只觉指尖冰冷,寒意一丝一丝沁入骨中。梅芫雪看向她,面色一片死灰,“我这一世,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今后,不妨就日日这般,安静渡过吧。”素华心头一跳,面上涌起激动神色,“你怎能如此自轻自贱,且不说你还青春正好,现下你腹中还育有皇嗣。实在强过宫中众多嫔妃。即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一想将出世的孩子,他是你的骨肉,要依靠你才能活下去,你怎忍心如此?”“孩子?”柔美人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面色有一刹那的恍惚,眼中渐渐泛起母性的光辉。面色平和下来。
素华见梅芫雪神色已恢复,心中松了口气,忽然又道:“今日一切,切莫再提起,这香囊……”,她迟疑了一下,“你还是毁了吧。”梅芫雪征了一下,仍然紧握在手中,期期艾艾地道:“一个小小香囊,也不妨事,就让我留下,做个念****。”素华摇了摇头,“你还是如此执迷,终有一天是个祸患。”也不好再劝,见殿内空气沉闷,便道:“天气正好,不如我陪你到园中转转吧!”
二人起身向御花园中行去,绿媞与香罗紧随在身后。只见天空碧蓝如洗,园中百花吐香,花藤树蔓蓊蓊郁郁。心头烦闷不由一扫而光。素华怕梅芫雪身体虚弱,耐不得阳光炙烈,便牵着她的手,拐进了园中游廊。这一带游廊绕着花园,颇为平直,两边无数的漏窗,每扇都雕着不同的图案。此刻光线正透过漏窗,将各式图案印在黄瓷砖地上,别有一番情趣。
二人边走边看,指指点点,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冷不防柔美人撞到一个人身上,只听得一声娇斥,“哪个不长眼的奴才,也不看看撞到了谁的头上。”说罢照着梅芫雪便是一推。素华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来扶,梅芫雪向后一倾,亏得素华在身后扶住,险些仰天倒在地上。二人凝神细看,只见一个珠围翠绕的女子横眉立目站在面前,不是燕贵人是谁。
素华不由大怒,冷声道:“这宫里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堂堂一个小主,连身份都不顾,在这里大呼小叫,动手便推。如若这肚中的皇嗣有什么差池,定要叫你好看。”
燕贵人今日也是随意到园中逛逛,这些日子以来,因仗着是悦妃的妹妹,宫中诸人倒也礼让几分。燕贵人本就是个骄横的性子,越发不把旁人看入眼去。只是心中唯有一事耿耿于怀,便是皇上一直未曾召幸。不知不觉走到廊中,看见肚腹微隆的梅芫雪从远处迤逦而来,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园中遇见丽妃时,丽妃说的一番话来,立刻如鲠在喉,酸意上涌,眼光死死地盯在梅芫雪的肚子上,竟未发现与梅芫雪同在一处的素华。越想心中越气,头脑一热,举步上前,故意撞了上去,伸手便想将梅芫雪推倒。待听到素华的怒斥,脑中一下清醒,脸色不由煞白。暗悔怎么如此把持不住,这青天白日底下,众目睽睽之中,谋害皇嗣可是凌迟的大罪。急忙跪在地下,道:“请元嫔小主恕罪,是臣妾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