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君心难懂
结果,当天晚上素华做了一个恶梦。她梦见被皇上拉上屋顶,在屋顶上折腾她。结果一个不留神她摔了下去,衣冠不整的滚在殿前的青砖上。满地都是血,她瞪着眼,看围过来很多妃嫔和宫女,指着她说:“贱人!”她看到皇上站在屋顶上,一脸嘲戏的看着她抽搐。直到她眼前全黑,失掉最后的光!
这种恐惧感一下将素华从昏睡之中逼醒了来,她猛的睁开眼,看到却是团锦织彩的枕头,上面已经渗满了泪痕,可能是因自己梦中哭泣而渗透的。她浑身都痛,趴着一动也不想动,但耳畔的声音却让她不能忽略。是小福子,极轻的唤她:“娘娘~”
素华挣扎着翻过身,一眼便看到睡在身侧的云曦。她略诧了一下,皇上从来不宿在这里的。但这种诧异很快让她挥到一边,小心翼翼的错开身,从他脚边挪到床侧。隔着幔帐低语:“什么时辰了。”
“寅正二刻了,娘娘。”这回是换成雪雁的声音,已经在边上,她了悟的伸进来一只手,托着一件簇新的晨衣。
素华轻吁了一声,随便裹了衣衫闪出帐子,微捋了一下长发。这张床是摆在厢阁最里的一方大台上,台沿上廊还挂着厚厚的垂幔,此时亦是封严了的。只有雪雁一个在里面站着,小福子已经识趣的闪下帘外去了。雪雁一见素华出来,便躬身垂目道:“王公公刚才已经领人过来了,东西都预备齐了。娘娘一会准备妥当就该伺候皇上上朝了。”
素华点点头,慢慢扶着雪雁走了几步。待身体适应这种酸痛,面上也恢复以往的静淡。雪雁搀着她下了步阶,撩开幔子。外头内阁里已经立了八个奴才等伺,碧珠也在其中。大檀雕桶里亦准备了热水,放了清神抚体的香料,亦撒了些时新的花瓣。
素华挥退了众人,只留碧珠和雪雁服侍,草草的洗了澡,便开始叫人着衣装扮。皇上从不在这里留宿,所以此时雪雁是一脸的激动。碧珠到底年长,比较压得住。一边替梳头宫女递着钗饰一边低声瞩着:“娘娘,时辰还早。奴婢特地早叫了一刻,娘娘不用着急。”
素华哪里是着急,她是有点乱。她一对着皇上就着慌,状态调整不好。她现在反复在心中复习所学规矩,生怕自己一会哪里有错又惹他不快。其实王善善已经来了,就在外头候着,而且带的都是皇上用惯的人。如果她是当宠的妃子,完全可以不拘这些理,直接让王善善进来伺候就是了。但她不是,这受宠和不受宠绝对是不一样的,素华这点成算还是有的。
整理妥当。已经是卯正了。其实素华心里还有一档子事。就是昨天晚上皇上宿在这里。她要伺候到皇上今早摆驾勤政殿。这样一来。时间上就与给太后请安相冲突。这三年。她能风雨无阻地给太后请安。无一日迟到也是因为皇上从不留宿。留宿这事对别地妃子是天大地喜。对她。真是让她有口难言。
素华含了一口青梅。稳了稳神。这才慢慢地回到暖厢里。隔着床幔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里面一点动静没有。想是他还在睡。她微呼了一口气。刚待再叫。忽然幔子一动。一下让轻尘自里掀了开来。她吓了一跳。强撑着没往后退。根本不敢看他地眼。便听到他冷哼着:“朕若是睡实了。你这种蚊子声能叫起谁来?”
素华吓得直接跪在脚踏上。也没顾上那边沿硌得她生疼:“臣妾服侍不周。不然。叫。叫王……”
“你是淑妃。还是他是?”轻尘两眼像挟了霜。一下坐起身来。更吓得她噤口不语。崩僵了全身。
“起来。给朕更衣。”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看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缀粉紫蝶花地新服。梳了一个盘云髻。上面簪了几支蝶钗。面上微微缓了一下。
“谢,谢皇上。”素华颤微微的起身,微回了眼,王善善已经领着两个小太监并八个宫女鱼贯而入。捧着他的朝服,朝冠,朝带,朝靴。簇新的内衫,摞得高高现蒸****的巾帕,柔软的绒巾,青花小盆,口钟等等一应物具。
王善善多精明一个人,一瞅皇上的神情就知道这次是要让淑妃亲自操持。他只是恭垂着头立在下头,不错眉眼。
素华并不傻,她知道皇上起身必有他自己的习惯。这习惯她是没机会知道的,她也一直没打听过。这肯定是和入宫细学礼仪是有出入的。所以她直到王善善等人站定才慢慢动手,王善善虽然没给她任何眼神上的帮助,但次序上已经给了她最大的提示。
她先端了一个青玉缀金花的竖竹节杯,这里面是调了清露的花汁漱。她端给他,果然他没什么反应,径自伸手接了。她垂着头,托着手等他递杯子。半晌没见动静,她愣了一下,微一抬眼。突然见他鼓着腮帮子在冲她瞪眼睛,那劲头像是下一刻就要啐她一脸。
素华一下慌了神,忙忙回身,早已经有一个端着口盂的站在她身后。险些让她的动作给掀翻了去!她急忙托过来,向着他的口。他静了一下,把水吐在口盂里。她接过杯子,这边又递过一杯云雾清心露来给他。
他半眯了眼看着她的动作,突然说:“这里头若是下了毒,朕已经让你毒死两回了!”
这话让满屋子人全跪了,她心下一僵,是了,入口的东西,必要有人来试。刚才虽然是漱物,她也忘记了。其实不是她忘记,是她实在太紧张了。待试的太监一早都在边上戴着白袖标志立着。素华生是没瞧见!早起的他,不似以往那般煞冷,长发披散,半慵懒的样子很是动人。但她就是怕,以至于脑子转了千百回,还是要出错。
她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一样的伺候。但每一个环节,他都会挑这样那样的毛病。弄得她好不容易帮他穿戴整齐,脚底下已经转了筋,冷汗已经冒了一头。
等到轻尘出了暖阁的时候,已经一脸黑气,早饭也没在这吃。便摞了一句话气冲冲的摆驾去了勤政殿。大略意思就是淑妃矩行仪规实在不堪,差劲到家。
素华整个人都瘫了,他当着一屋子的奴才说她没规矩,让她面如死灰。变着花样争宠邀媚的,他便来者不拒。而她这种规行矩步的,他便瞧什么都不顺眼。若非他一直克尽帝业,勤躬不待,她真是要把他归成是那种只晓贪佞纵乐的昏君。
今天素华请安还是晚了,如此让她根本分身乏术。太后不咸不淡,她心里也明白。回来的时候,又要打发一众来请安的妃子,又应付了一起内务。直累得她双眼发花,面色泛青。
结果,刚到晌午,皇上又驾临了锦华宫。她简直是蒙了,顾不得多想,便就开始迎驾,服侍他更衣,涑洒,然后着人摆饭,再侍他罢了午饭。他让人拿了些常务在偏殿花厅里看,这里临着宫西的小园子,景致是不错。殿堂又高,通风好,外廊又豁亮,采光也极好。他歪在临窗的榻边,倚着两个大软枕垫看着折子。素华便在边上伺候,一点眼儿也不敢错。
就这样一连五日,皇上日日都来,只要没有外务见官。他连日常政务都在这里批办,她心里明白,皇上是嫌她规矩不利,所以她便强撑着件件都做到极致,做到他再也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来。
而这五天,她也因与他时时相处,亲见他勤躬的一面。他折不压宿,无论急缓,皆当天过目,绝不怠懈推诿。他静漠无语的时候,面容就格外的动人。眼若清辉,再是疲累,也不会草草批卷。所以,从来不见帝案之上,有折奏如山排列。
明月王朝已经六帝,如今国运昌隆,诸事按轨,国库丰盈,民生富足。正是柄承了祖宗浑厚基业,他才更加勤勉。持国比夺取更加重要,亦要更加小心。
素华是知道他比她更加疲累,皇上所肩负的,是一个国家。他不仅要理顺与太后一系的关系,更需要维持内外的安定。他即便是不批折,鲜有暇时,也会孜孜不卷。明月尚武,他不但于文专注,亦不荒其根本。每年春秋两季,皆会行猎检兵。天子也是一人,有血有肉并非钢铁,每日行程皆满盆钵。也正是因此,素华强撑倦体,也要事到极致。并非是想得他一句赞美,不过不想再给他添愁烦。
这天轻尘又是下朝便来,如此已经七天了。后宫已经言语纷纷,淑妃专宠之说已经鼎沸不已。太后为此还说了她几句,没什么重话。却让素华心中惴惴。当然从太后看来,宠她比宠那些难控的,外头还有强依的人要强的多。但现在宁华有孕在身,他如此厚此薄彼让太后着实不满。
这倒在其次,再累素华也能持撑,再烦她也有办法打发,但有一样她实在有点撑不过去了。这几天,他与她翻云覆雨,弄得她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