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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局中局

第80章局中局

碧珠一边帮她理妆,雪雁奉上一盏普洱。雪雁这才开始小声问她:“娘娘,今日皇上没责罚娘娘吧?”其实一见皇上来这里午休,雪雁已经知道这事情过了大半了。但瞧着素华的面色泛白,一时间也猜度不着,不由的开口问着。

“没有,这事算是过去了。”素华微睨了眼,“小福子!”

一边候着的小福子一见素华叫他,忙过来跪倒:“娘娘。”小福子名常福,是锦华宫的太监总管,还有一个常安,是锦华宫的首领太监。按锦华宫的规制,太监和宫女的配备都是一个总管,两个首领或者掌事,四个主领或者司职,八个各职的主管,另各有三十二个调配各班各职的。大大小小加一起约么一百号人。

常福与三门侍卫关系极好,惯会打听消息,出宫也很方便。常安则是与中廷那边的太监关系亲密,外廷朝堂之上的事也能听到一些。这两人一直帮素华做一些外联工夫,这几年也深得素华的倚重。常福常安初来锦华宫的时候,不过只是两个普通太监,因素华步步上位,他们也跟着节节高升。

这后宫之中,主子与奴才之间的关系也极是微妙,所谓忠心与否,其实与人品无关,而是与利益休戚相关。宫女太监,进宫就是要服侍主子的,但宫中的主子也分三六九等。若运气不好,碰上一个不省事的,不但不能得益,反倒要受主子连累。内廷规矩,一向是主子犯事,奴才并罚。

因此,奴才千方百计保得主子,最主要的原因其实不是忠心,只是为了自己不受连累而已。但主子可以挑奴才,奴才却很难挑主子。所以也要求奴才眼明心细,知道在谁面前展才。这与嫔妃迎合圣上,其实没什么分别。

素华与这几个人,其实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在宫中左右逢源其实非常困难。他们如此尽心为素华筹谋的原因,大家都不言而喻。彼此信任的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名。出卖主子的奴才,通常没有好下场。除非你的主子是个压根扶不起的,打从开始,就没打算跟她(他)共进退,这便是另一码子的事了。

“你往德妃那去一趟,前儿个本宫的事,需得跟她说一声。”当时德妃与她并席,她失常那阵德妃也受了波及。她们平阶,论理也该说一声。

“奴才省得。”小福知道素华一向说话就是如此,‘说一声’的意思也就是带些子礼去。他是这里的总管太监,让他亲自跑,才算礼到。若不是今儿皇上过来,估计淑妃也就自己摆驾过去了。

素华这边正吩咐着,忽然听得宫中北苑那里传来一阵嘈杂,离的远,听不真切,不知又出了什么事了。她微皱了一下眉,碧珠会意,退出去瞧。一会的工夫,常安便跟着碧珠进来了:“娘娘,连主子又闹了一起,刚奴才劝止住了。”

素华微抚了一下眉,这连主子就是绣萍,入宫前姓连名嫣,皇上封她为充侍以后便一直住在掬慧宫北苑。素华之所以调教宫人,一是巴望着能有人在这里帮她分担一下那档子事。一个就是指望那人肚皮争气,怀个一男半女。宫人得宠,在明月很难有高位。宫中母以子贵,但同样子也以母贵。若母亲身份低微,即便是皇家子女,一样很是艰难。

先帝第二子。到死才封了一个郡侯。一直不为先帝所喜。就因其母身份低微。先帝曾斥其为都人子。听说二皇子听后。回府便要抹脖子。先帝对其婚配之事亦漠不关心。直至二十六岁才娶了一个六品阶行之女。而这种事。在明月前六朝之间并不少见。昊天帝生母为淑妃。死后追封皇后。身份已经很高贵。又是由嫡母皇后抚养。阮氏一族在锦泰更是首屈一指地大族。是贵上加贵。所以在明月后宫。通常身份低下地女人如果怀了龙裔。又不想将来地孩子没前途。最好地办法就是将其子过给一个身份高贵地妃嫔。

素华入宫三年多不能得孕。对此她已经绝望了。一个没有孩子地淑妃。其前程根本就是雾里看花。所以。若是她宫中地女人可以怀孕。产后将孩子交给她抚养。这是对双方都有利而且乐见其成地。

但连嫣虽然被临幸。甚至皇上还封了充侍。但过后皇上根本就像把这事给忘记了一样。压根也不再提这个人。这已经过了数月。看来她也没那么好命能一次就中。素华知道这步棋算是走废了。

连充侍虽然为主。但底下地奴才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照例她也有四个宫女服侍。但她们曾经是一样地。而且连充侍不能上位。底下地奴才更不肯上心。一应用度都偷工减料。让她日子难挨。但她又不是一个可忍得地人。三天两头找碴子闹一场。素华并不想雪上加霜。所以对她地行为基本上是睁只眼闭只眼。但素华也算看清楚连充侍地质素。顺境则兴。逆境则败。完全没半点子忍耐。也只能随波逐流。不堪雕琢。

这会子她又闹起来。素华明白。她是听闻皇上来了。想再搏一把。素华静了半晌。觉得既是如此。便让她出来伺候。若是皇上能想起这个人。勾起前恩。也算是一桩好事。毕竟素华走了废棋。自己心里也觉得别扭。

“雪雁。把连充侍带进来吧。一会让她给皇上奉茶。”素华低语着。碧珠一听。忙低声说:“娘娘。这连充侍三天两头地没趣。娘娘该找个理把她贬出别宫才是。何必还给她这等机会?”

“当日本宫瞧她还很得圣心,许是皇上事忙一时忘记了。若是她能重获圣恩,也算好事一桩。”素华摆摆手,并不以为意。

素华饮了茶,换了衣衫。又歇了一起,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便扶着碧珠起来。过小厅拾阶上寝殿床前。王善善一直在阶边候着,见她来了,躬身行礼,悄声说:“还是娘娘去伺候吧?”素华一向对王善善很客气,颔一下首:“有劳公公了。”

“不敢。”王善善笑笑,一般到了别宫,皇上一应事宜都赖他打理。只是到了这锦华宫,皇上便事事让淑妃操持。开始他是觉得有些怪,但慢慢有点瞧明白了。只是这位淑妃呢,王善善心里苦笑,这位也算是个人精了,偏是到了皇上面前,就傻了一半。再加上老跟吓着一样,就全傻了去了!

王善善替她打了帘,她轻步过去。轻尘还在睡,他侧身向里,长发半散,一时间让素华有些恍惚。她悄移过去,俯了身在他耳边轻唤:“皇上,该起了。”

素华话还没说完,他忽然一下翻过来,手臂一伸,便捞住她的颈。他一对亮亮的眸子正对着她,霎时让她觉得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一时间飞红了脸,却**一丝艳色来。

素华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但只那一眼,她忽然觉得他早就醒了,完全没有惺忪之色。

“今日又熏何香?味道怎是这般?”他没放开她,亦没使力,气息便在她面前脖颈,让她更是不自在起来。

“只是普通檀香。”她不自在,言语也少了拘,径自便应了。他一向对香的味道敏感,但这普通檀香他怎么可能闻不出?她当然不敢置疑,只是僵弓着:“皇上,臣妾给皇上准备了清露茶,皇上饮……”

“只是檀香吗?”他眼中抖出一丝笑意来,忽然腰身一挺坐了起来,同时手臂带力。一下将她扯倒,半跌进他的怀里。

“茶呢?”轻尘看着四周,却没放开她。手指不停的在她耳垂颈间厮摩,像逗弄一只小猫一样。他一张口要茶,帘外已经有人脆声声的应了。素华觉得这个姿势实在不雅,她挣扎着想起,脸已经泛出血色:“皇,皇……”但不等她说完,连充侍已经捧着檀木包金的小盘,上托了一盏清露,满脸绯红,轻移着步垂着眼来了。她步上台阶,离了三四步跪倒:“奴婢给皇上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

连嫣声音脆甜,轻尘自然多看了她两眼。但他的手一直在绯心耳畔抚弄,将她的发都抚乱了一丛,过了一会,他松了手,绯心如获大赦。直起身,刚想开口让连充侍把茶端过来。轻尘忽然拉了她的手:“不替朕把茶端来吗?”

素华愣了一下,暗想亏得刚才自己说的慢。不然又忘记一层规矩,连充侍这么想见皇上,都知道不会奉茶至边。她却竟忘记了!素华略抚了一下头发,前行了两步,将茶自托上端起。走到轻尘面前,轻轻啜了一口。试了温度和口感,这才奉给他:“皇上,可以用了。”

他看着她,却不接盏:“朕觉得半盏尽够了,淑妃替朕饮一半吧?”

她吓了一跳,让皇上喝剩的?那太大逆不道了,她一脸惶怕,但又不敢逆他。便有些僵的又勉强饮了两口。他不待她再递,便伸手自她唇边拿过来,将余茶饮尽。唇边抖出一丝戏笑:“如此正好。”

连充侍见他如此与淑妃暖昧,压根把她给忘记了一般。眼里不由的蓄了两泡泪,大着胆子抬起头,低声唤着:“皇上!”

轻尘这才想起还跪着一个,随手把茶杯往绯心手里一递:“你还在这干什么?没你的事了。”

素华一见此景,已经明白十分。低声说着:“皇上让你下去,还跪在这里作什么?”

连充侍满脸哀怨,一直积郁因素华这句话终是发作。她咬了咬牙,抬头低叫着:“皇上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绣萍啊!皇上您看……”阶下一直候着的碧珠,小福子,以及王善善。一听这个,哪容她把话说全,王善善在帘外早瞅见皇上拧眉头,生怕晚了拱起皇上的火来。忙着一下进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口里呼着:“连主子,皇上让你下去,这就去吧!”说着,几个人连拖带拽,不由得她挣扎,直接拖下去了。

素华怔了一阵,刚一回身,便见轻尘已经立于身后。正垂着眼凝睇着她:“当着朕的面都能大呼小叫,平日里岂不要上窜下跳了?淑妃就这样掌宫?”

她看着他的神情,唇角戏谑不尽。霎时便明了他的意思了!或者打从他临幸连充侍开始,就准备这样做了。他已经一再的告诉过她了,他可以选择女人,但不能让人安排。太后都不能替他安排,更何况是她区区一个梁素华!他根本不是不记得连充侍,他故意的。

素华垂眼不再敢看他,只得低声吩咐着:“连充侍御前失仪,当罚抄祖训宫诫,扣三月月例,于北苑禁足三月。”当初是素华给连嫣希望,如今,同样是素华让她绝望。禁足闭守,说是三个月,实则漫漫无期!

常安在外应了,便出去办事。轻尘看着她的表情,忽然低声说着:“她根本不能如淑妃所愿,对于无用之子,就该早弃!有时太宽待,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素华噤若寒蝉,这话在她听来,就是在暗指她自己。皇上对于无用之人,根本不会看一眼。更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在后宫之中,朝堂之中,一时怜悯只会留下后患。若她也是无用,就跟连充侍一样,只会更可怜。

“若能身居高位,何愁没有身后之名?”轻尘接着说,更像是在怂恿她,去跟一众宫妃去抢后位!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已经觉得自己无用。她并不是善男信女,可能没他那么狠,但该出手她也不会手软,这是后宫生存法则。

但皇后之位,不是只向皇上邀宠就可以的。她无出就没资格,难不成要她做那奸佞之妃。她无出,也不让别人出,祸害后宫,让皇上子孙无继??那不是让她死的更快?

“陪朕下盘棋吧?难得有闲,淑妃好像从未陪朕下过棋。”他看她出神的样子,忽然径自下阶往配殿中厅去。

宫人摆好棋盘,烹茶焚香。素华与他对子,格外小心。两人连下三盘,素华皆是以一子或者半子落败。他心情好像不错,眉眼之间一直挂笑。

看他如此,素华也渐放下心来。难得他没在她这里又翻脸,下棋果然是好的,不用与他找话题,不会尴尬,也不用总想着那档子事。

“淑妃真是好棋艺。”第四盘终了,他又以一子而胜。而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晚,宫外开始掌灯。

“臣妾局局落败,皇上谬赞了。”见他心情不错,她也舒展了一些,言语没那么拘涩了。

“淑妃要纵观全局,步步营心。不但要输,还不能输得太明显,要顾着朕的体面。不但棋艺佳,更心思佳妙,如何是谬赞?”他淡淡笑着,却让素华拘促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在此时,王善善上前问着:“皇上,该传膳了。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在花厅?”王善善根本没问他是否在这里用膳,显然从皇上的面上已经看出十分。

“先不急,再与淑妃下一盘才是。”他笑笑,拈着白玉棋子凝着她的眼,“淑妃要尽展所长,才可尽兴!”

“臣妾遵旨。”既然他如此说,倒是让素华舒口气。的确,前几盘下的很累,不但要观局,还要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