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离恨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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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禾日仍是笑得灿烂,星子一般的眸子也似会笑一般,“小捕快,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间他的拇指就伸向印泥欲要盖章,成月落一着急,轻托了一下他的手,小声问:“你欠了徐妈妈多少银子?还是还了她的好,这牢饭可不好吃。”

“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两。”

成月落费力的咽了咽口水,“你……你……喝花酒怎么能喝出五百两来?”

徐妈妈冷哼一声,“他昨夜包了凤凰楼西厢,还叫了余香楼的宴席,杏花村的女儿红,让我十二个姑娘陪着他闹到了天亮。朗朗乾坤在上,我可有一分冤枉了他。”

禾日洒然一笑,绕开成月落的手沾了红色,结结实实的按在了认罪的文书上,“听说牢里是管饭的,那住上几日也是不错的。”

“几日?”成月落叹气,“前番有人欠了五两酒钱,吃了二十多日的牢饭,你这……”

禾日一惊,“啊,我朝律法何时这么严苛了?”

成月落很想告诉他其实是县令老爷在后山给家族修坟地需要苦力,这才想着法的扩充牢里的有生力量。西边关着的匈奴人虽然是人高马大力气壮,却是没有驯服的豺狼不能用也不敢用。唯有汉人可用。

成月落再次看了看禾日不算强壮勉强算是高大的身板,终是一叹,他这般姿色何苦去喝花酒呢?

午饭后,太阳悬在正空,阳光正好。

成月落飞身跃上后院的杨树,拂清积雪,侧身躺下开始睡午觉。

自十二岁那年的变故开始,她睡觉便不安稳,一点点响动都能把她吵醒。

当细微的衣料摩擦声音响起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便见对面屋顶上正趴着一个人,身背青龙大刀,黑铁铸造甚是沉重,身姿却是轻盈如壁虎一般伏在屋脊之上,似乎是在侧耳倾听屋内人的对话。

那屋子是县令老爷的卧房,此刻他如果不是挺着大肚子在睡午觉,便是搂着小妾在睡午觉。

成月落着实想不出来县令老爷的鼾声和睡姿有什么探听的必要。

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此人此行此举,无疑是贼人。

考虑到自身武功的差强人意和那柄大刀的彪悍形象,成月落大喊了一声“无名”,而后纵身向那屋顶飞窜出去。来人见行踪暴露,倒也不慌,反手卸下大刀,刀未出鞘横手向她袭来。

这一刀力道刚劲,破空生风,呼呼风声兜头而来,力大势沉有摧枯拉朽之力。成月落暗叹一声不好,此人身手实在高出她太多。她足尖蹬在屋顶上,借力而起,身子蹿向空中,堪堪避过刀势。

来人似乎并不想和她纠缠,趁着她闪避的功夫,飞身越过后院,意欲往城东而去。

然而,迎面一把破刀扫来,生生阻了他的去路。

身着捕快公服的无名,面无表情的横刀而立,挡在那人身前,刀上的铁锈在阳光下发出暗沉的光亮,着实有些丢人。

来人顿住身型,眯着眼睛站在屋顶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无名。他脸色苍白,比起文弱的李兴旺更白上几分,而且是病态的白。眼窝深陷,唇无血色,脸上无肉,如果是晚上见了,难保不把他当做枯槁的野鬼。

他的声音尖细,对无名说:“你叫什么?”

无名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全神戒备,和上午叼着烧饼坐在衙门台阶上的表情相差甚远。他说:“无名。”

来人笑了,真是笑比哭难看,眼睛带着异样的光亮扫过手里握着的那把青龙大刀,问:“身为刀客,你可认得此刀。”

无名点头,“认得。”

“那你还敢拦我?”

无名眼眸微低,侧身让过,道:“不敢。”

来人微微点头,将那大刀背在身后,飞身而出,几个起落后便消失不见了。

一个时辰后,县令老爷自午睡中醒来,笑呵呵的打个哈欠,招呼衙差支了桌子开始打马吊。

马吊声响起,成月落自然是睡不着了,其实经过方才那一幕之后她本来也是睡不着了。无名仍旧站在屋顶上,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动过,右手持刀于身前,左手背在身后。深蓝色的捕快服被冷风扬起衣角,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月落。”县令老爷隔着庭院喊她,“叫无名下来吧,老爷我一抬头就看到他杵在屋顶上,挡出了东方龙阳之气,太晦气了。”

成月落无奈的应了声好,施展轻功跃到无名身旁,轻声道:“老爷让你下去。”

无名的眉毛上结了风霜,晶莹的白色,点头道:“好。”

于是二人落到地上,去西厢的耳房喝茶。村口李大婶家丢了两只母鸡,齐叔晌午的时候带着李兴旺去找鸡去了,还没有回来。房里只余了他们二人。

成月落给无名倒了杯茶,终是忍不住问道:“方才那刀客你认得?”

无名接过茶杯,仰头喝干,眉头拧在一起,“认得,却不相识。”

“啊,怎么说?”

“使刀的人没有人不认得那把青龙大刀,那刀唤做‘虎啸’,因为铸造过程中混入了南海玄铁,而威力刚猛,无坚不摧,二十年前重现江湖引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南海千年玄铁?”月落打断无名,“可是那百年才现的惊世奇材?”

“正是。传闻千年前的嵩山道人得了此玄铁,由好友铸剑大士松融子呕其心血,耗时数十载,终铸成一刀一剑,刀为炙阳剑为浅月。嵩山道人分别赠与其坐下两位子弟,便是剑宗和刀盟的师祖爷。”

“剑宗,刀盟!”月落又是一惊。

万里青山地,有一峰遗世,有一城独立。山为青山,城为大青城。大青城中供四方庙,四方庙中承继的武林万载香火——四个传承至今的古老宗派。

“不错。”无名平静的点头,“就是同无极道和青山祠并称四大宗派的刀盟和剑宗。大多数人只知道这两个门派势不两立,千年来争斗频发,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师祖爷其实师出同门,或许曾经还是情谊深长的好兄弟。”

“那……那为何?”

“因为炙阳刀。”无名淡淡的看了成月落一眼,面无表情,口中诉说的只是时间苍久的一段轶事。“铸炼过程中,先行出炉的是浅月剑,据说是剑光如兜月而照的轻纱月光一般,浅如碧波,乃是松融子铸剑一生所未见。大喜之余,他懈怠了炉火,致使炉中的刀久久无法铸成出炉。松融子本就是铸造痴人,加上浅月剑世间绝有,对炉中未成之刀已经痴迷,所以他在炉中取出手掌大小的玄铁,断自身左臂入炉熔刀,血肉之躯结合千年玄铁,火光大盛,炙热如烈阳,一片猩火中炙阳刀出炉。松融子则癫狂而死。嵩山老人痛失挚友,无法面对这一对刀剑,就赠与了他分习刀剑的两名弟子。得利器相助的二人,可以说都是武痴,潜心钻研习练之下,武功大进。在江湖上也声名鹊起。只可惜那炙阳刀乃是血肉铸成,注定了持刀者武功路数要嗜血成性。刀盟杀人嗜血,在武林中掀起一场不小的腥风血雨。幸有浅月剑与他相生相克,救武林于水火,于是成就了剑宗。”

“那,那柄虎啸刀可是当初松融子从炉中拿出的那块玄铁铸就而成的?”

无名点头,“正是。现如今使它的人叫做戚非成,曾为刀盟门人,习天魔九式以血养刀,练得邪功,早已人刀合一,后背门而出。一人一刀横行武林近二十载,斩于刀下之人不计其数。见到戚非成,如果还不想死,唯有避让,若是虎啸刀出鞘,则是刀不见血不回鞘。这几十年来,刀盟和剑宗门人连带着炙阳刀浅月剑一同绝迹于江湖,若不是他,那南海玄铁怕也就成了一段不真实的传说了。”

成月落想起戚非成瘦削的脸,无神的眼睛,不敢置信的问“他那么有名为什么要来我们这边陲小镇?”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小事。月落,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怕是要有大案了。”

“如果真是这戚非成犯的案,我们能缉拿他归案吗?”

无名仍端着空了的茶碗,轻轻的说:“不能。”

深夜的时候,雪势更猛,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门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户吱吱作响。雪花扑到窗纸上,融化成水顺流流下,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的积雪上,瞬间成冰。

屋内的炭火烧得很旺,成月落却拥着棉被瑟瑟发抖。

大约有五年了吧,也是这样一个风雪之夜,狂风大作,飞雪连天。不同的是那夜血染白雪,鲜红的花在雪色之上盛开,大片的红,像是浸了水的大红缎布一般,颜色渐渐的沉了下来。夜色沉沉月色凄冷,暗红色的血迹铺展在眼前,一路蔓延,一直流淌下去。

冷风吹透了身体,刀割一般打在脸上,衣角上沾了血迹,也开出点点血花。

奔跑,意识在寒冷中已经不甚清明,成月落只知道要跑,跑过去才能活,活下来才有希望。偌大的家族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需要她来承载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爹娘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