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蒙方被俘了?”刚到军报的宋言之霍地站起,难以置信地问。“之前不是说他们逃出重围了?”
“是的,但薛家军死缠不放,蒙副将粮草不继,对地势又不熟悉,最后……”斥侯兵想到同袍深陷敌阵,甚至已然客死异乡,顿时物伤其类,哽咽着说不下去。
“现在的新荔帝明明尽收精锐至京中,边关只是些拉杂成军的兵丁,他们怎么还能生擒蒙方?!”前一任荔帝驾崩前,斩杀了几名手握重兵的大将,把他们手里的兵权通通放到新帝手中,才愿意咽下他最后一口气。也是因为如此,一直偏安一隅的蒙国才能乘势而起,到现在隐隐然有与荔国抗衡之势。“难道荔帝终于容不下蒙国,想在我们阵脚未稳之时,斩草除根?”
“将军所言甚是,吾等不得不防。”一名谋士在旁道。
宋言之低头沉思了会,问斥候兵:“生擒蒙方的是谁,薛忠?”如果是主帅薛忠亲自指挥,蒙方会被擒住也不算太冤。
“不,不是薛忠,而是一名叫杨士德的百夫长。”
“什么,百夫长?!”宋言之诧异地问,“你是说,带了我们一千精兵出去的蒙方,败在了区区百人手里?”
“……是。”斥侯兵也为此汗颜,心里惶惶不安。“最初有薛家军大约四百人包围蒙副将,但最后失手被俘时,薛家军只有八十人左右。”
“甚至连一百人也没……”宋言之颓然摔落座位之中。“你再说一遍,那个百夫长叫什么?”
“回将军,那百夫长叫杨、士、德。”斥侯兵在最后三字吐字特别清晰,怨念也特别重。
宋言之皱眉,他从未听说过此人。“可有查过这个人的来历?”
“他是新近才晋升为百夫长的,之前在薛家军中只负责背靶等工作。探子说此人颇为蠢笨,只是不知为何最近似乎开了窍,处事进退有度,有智有谋,像换了个脑袋似的。”
“难不成他之前是在韬光养晦?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宋言之陷入沉思,脑子里想出好几个可能,脸色随之愈来愈凝重。
“将军,我们还查到一件事。”
“说。”
“这杨士德是我们上次跟踪那孩子的继父。”
“哦?继父?”宋言之沉吟道。“难道那孩子的兵法,就是这杨士德教的?”
“这很有可能,毕竟那些兵法不是寻常人能随便摆弄出来。”
“这杨士德看来不简单啊,让人好好盯着,半点消息都不能放过,连他每天走了多少步也得记下来。””宋言之微微眯眼,“我要把他背后的势力与阴谋都扯出来!”
“得令!”斥侯兵大声地答。
被列入重点盯梢对像之列的大德,完全没有身为重要人物的自觉,一在军营里得了闲,急急冲了个战斗澡洗去这几天的脏污和汗臭后,便屁颠屁顮地往秦明月家里奔。
“娘子,和儿,我回来了!”他兴奋地推开秦家的矮栏栅,大步走入。
“大德叔叔!”屋里传来和儿惊喜的叫声,下一眨眼便见他的小身板自屋里奔出来,直扑入大德的怀里。大德高兴地抓着和儿腋下,把他抱得高高的转了几圈,惹得和儿又高声尖叫又格格乱笑,平常的小书生气度都飞到九霄云外去。
“你们俩有完没完?刚洗好的袍子又玩脏了!”秦明月没好气地倚在门边道。“我不洗了,你们一会自己到河边洗去!”
和儿瞧瞧自己身上的白袍子,又瞧瞧大德身上的黑衣,小嘴扁了扁,悄悄抓了把沙土往大德身上抹去。大德发现后只宠溺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转头跟秦明月咧着嘴保证。“娘子,我们会洗的。”
“那就最好。”秦明月哼了声,转身回屋,大德跟和儿哪里还敢玩,乖乖地尾随。
进了屋,这才看到张大娘也在。大德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大娘已经先声夺人:“唷,大德,又来看秦家嫂子啊?”
不知怎的,大德听到那“秦家嫂子”四字就混身不自在,比虫子钻进衣服里还要难受,他郁闷地把五官皱成一团,几个字直直地冲口而出:“我是来看我娘子,不是秦家嫂子。”
张大娘被他这么一呛,愣了愣,脸上有点挂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不还没拜堂么,大德你也忒急了。”
“没拜堂也是我娘子!”大德有点着急,转而向秦明月求证:“是吧娘子?”
这可叫人怎么答?秦明月没大德的厚脸皮,只得暧昧地“嗯”了声,这可把让大德更焦急了,深怕到手的娘子就这么飞了,拉着秦明月的手就想往外走:“娘子,咱们拜堂去!”
旁边的和儿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拍着手欢快地道:“拜堂!拜堂!”
秦明月连忙横了儿子一眼,和儿立刻乖乖地噤声,接着她开口跟大德道:“停下来,放开我!”
大德跑出去几步远,才反应过来秦明月在跟他说话,连忙停下脚步,迟疑地回头……秦明月正板着脸瞪他!吓得他只好怯怯地放开了手。
“不是说好了要等我爹娘的回信吗,你急什么?”
大德烦恼地晃了晃大脑袋,又用手拉了拉头发,“娘子,我们能先拜堂吗?”
“你说呢?”秦明月横了他一眼,“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只是一天没拜堂,他一天心里都不踏实,怕娘子会突然搬家,凭空消失。小孟跟他说有句话叫“嫁狗随狗”,女人是嫁了人就会安定下来,不会跑的,所以拜堂是很有必要的!“娘子,我们还是先拜一下堂吧?”
“当然不行,女儿要嫁人,父母怎能不知情?我不能如此不孝。”
两人各持己见,张大娘好管闲事的个性又被挑起来,插话道:“当女婿的照说也该去跟丈人和丈母娘打声招呼、问个好,大德,你跟营里请几天假跑一趟好了。”
“可以这样的吗?”大德搔搔头。
“当然,像我家闺女出嫁前,我那女婿也来串过门,还好几次!带来的那些海货和山珍啊,啧啧,多得桌子都放不下!”张大娘总是这样,不管说什么都要趁机炫耀一下自家。
“那我现在就回营去请假!”大德丢下这么一句就拔腿往军营奔,秦明月慌忙拉着他:“回来!”
“怎么了?”大德心急如焚地问,仿佛停了一刻世界就会毁灭。
“你才该当上百夫长没久,哪能如此轻易请假?这事还是迟点再说吧。”
“那个应该没关系吧……”说到这个,大德忽然想起什么,本来紧紧抿着的嘴忽地咧开傻笑,摸着后脑勺对秦明月道:“娘子,是校尉。”
“什么校尉?”大德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秦明月转不过来。
“娘子,我现在不是百夫长,是校尉。”大德的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又升了?”秦明月替大德高兴,和儿也乐了。“好棒!大德叔叔是校尉了,很快就是大将军了!”
“恭喜恭喜!”张大娘也来凑趣道贺,一双老眼上下打量了大德好一会,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傻大个也能当上校尉!
虽然高兴,但理智的秦明月却比别人多想了一重。“你不是该升千夫长吗,怎么现在一升就是校尉了?”
“因为我逮住了蒙国的副将军。”大德不懂邀功,呆呆地把结果说出来了,没说他苦追了七天七夜,没说他这么卖力是因为秦明月说过她不能见到蒙军。
“副将军?叫什么名字?”就是抓了个副将军,升校尉也是太快了点,而且这些军功通常也轮不到他这些小兵来领。
“叫蒙方。”
和儿拉着大德,不断求证着他从友伴处听来的各种蒙国传说,“那个人是蒙国的将军?长什么样的,真的有八只手吗?我能不能去看?”张大娘也抓着机会好奇地打听着这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大八卦,秦明月却是在琢磨这个叫蒙方的人。
“蒙是国姓……”蒙国皇室本不姓蒙,以“蒙”字为国号后,为向亲信显亲近之意,蒙帝御赐极少数人姓蒙。这个蒙字代表的是天家权力密不可分的关系,这蒙方的价值也不是因为他的副将军衔,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
怪不得大德能升职,因为这样的大事肯定会上报朝廷,问起来发现擒住这么个大人物的只是个小小百夫长,薛将军肯定被冠上“忌才”、“缺乏识人之能”等罪名,原本已经不受天子重用的薛家甚至会被借势打压,好事变坏事。
“成了校尉,那以后你可得更努力了。”
“我会的!”大德拍了拍缠着自己问个不休的和儿,抬头锲而不舍地问:“娘子,那我能请假去你家吗?”
秦明月瞪他,“你不是才答应我要努力,请什么假?!”
“但我也想拜堂……”大德苦着脸答。
“那你自个儿拜好了。”秦明月没好气地道,谁知大德很认真地答:“自个儿拜不了。”
“那我爱莫能助。”
“娘子……”大德可怜兮兮地唤,见秦明月仍是不搭理他,顿了顿换了话题。“那我升校尉了,可不可以讨个赏?”
感受到张大娘炙热的八卦视线,秦明月想发脾气又不敢,有点恼,语气甚冲地问:
“讨什么赏?”
“赏咱们拜堂吧!”
“……”
这么拙劣的陷阱也只有大德才想得出来,秦明月决定保持沉默。
“娘子,要不咱们玩个游戏?”
“……”她已经猜到是什么游戏,继续不搭理他,但怒火持续上升。
“娘子,要不我请假,咱们出去游玩?”
“……”她已经知道会游到哪儿了,不答,十指在桌下死死握成拳。
“娘子,要不……”
救命,这人是会不会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