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冉现在确实是后悔死了,在罗东睿出门以后她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干嘛呀,以为闹这一出就有人心疼你啦?事实呢,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里,这不,人家该干嘛干嘛去了,留你自己在这里委屈生气也不闻不问……你怎么就忘了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结婚的?难道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吗?那么,你要求那么多干什么,得过且过不就好了?不就是一碗汤吗,又喝不死人,犯得着闹吗?如果觉得实在过不下去,那就不过了,走人啊。
这个念头突然跟条蛇一样的跐溜一下钻出来,冷不丁的,把林欣冉吓得一哆嗦,大脑好像暂时缺了氧,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她啪啪狠劲拍了自己脑袋两下,不行,不能再这么瞎想下去了,否则她不疯也得变傻。她需要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外面冷冽的空气会叫她的大脑清醒过来的。
想到做到,她立即起身套上了羽绒服,离开了这个家。
林欣冉自己有一辆车,是辆黄色的骐达。说起这辆车,还是结婚时林清泉夫妇作为陪嫁送的。
婚前有一次王秀萍去罗家同罗家夫妇商议婚礼的事项,回来后唠叨:“冉冉婆婆家住的太远了,大冬天的骑上电动车跑上一遭,人都冻透了。冉冉从小体质就不是特别好,这一来二去的可千万别冻感冒了啊。”
王秀萍心疼女儿,生怕她有个闪失,就和林清泉商量,除去已经说好要陪嫁的电器和一些日用品外,再额外送女儿一辆汽车。没想到平时最反对年轻人开车的林清泉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可能他也是不忍心见到自己的女儿受苦吧。
只是为了这辆车,却召来了罗东睿不满的反对声。
其原因是他觉得林欣冉的近视程度太厉害,两只眼睛的视力一只才达到0.3,一只达到0.4,平时她又臭美不愿意戴近视镜,开车,无疑是在增加危险性。林欣冉便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她也想多活几年呢,为了自身的安全,她开车的时候一定戴近视镜,也一定不会开快车。
在她软磨硬泡下,罗东睿没法,只好无奈的点头答应。不过还是不放心的对妻子念叨了一个晚上,直到念叨的林欣冉昏昏欲睡,抱着他苦苦求饶,再次发誓绝不开快车,绝不违章,绝对做个三好市民,这才作罢。
今天晚上,这辆新车在林欣冉还没有休完婚假上班之前就先派上了用场。
她下来楼,打开车门上车,点火、踩离合、挂档、松手刹、点油门,动作熟练一气呵成。也就是罗东睿不在场,如果在场他一定感到诧异,单从这几套动作上来看,妻子哪像是刚拿到驾驶证的,分明就是个驾驶老手。
车子嗡的发出一声闷响,犹如上了膛的子弹飚啸着奔了出去。林欣冉没有瞧见,当然也是天太黑,她从后视镜里看也看不到什么——在她驾着车子冲出去的时候,车后方那里有个人正挥着手心急火燎的往这赶。
罗东睿兄弟俩躲在楼头说着话,听到楼下停车区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因为是老楼区,私家车数量增多也是这两年的事,所以并没有设专门的停车区,物业只是在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划出一块区域,作为停放汽车使用。即使是在楼上,汽车发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别提是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
听到声响,两个人下意识的扭过头望去。罗东智还嘀咕了一句,“这么晚了还有人出去啊。”然后就看见汽车尾灯照亮了车身,他“哎呀”了一声,“这不是嫂子吗?她这是干嘛,离家出走?”
在他话音刚落下的时候,罗东睿已经甩开他,飞快地奔了出去。可是林欣冉的速度比他还快,就在他快要跑到跟前的时候,车子“嗖”得一下蹿出去了。他没来得及阻止。急得他跟在后面跑了两步喊了两嗓子,一见无效,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欣冉的号码。可是林欣冉压根就不接。
这时罗东智也跟过来,见状只得安慰哥哥,“别急,兴许是她有事要出去办呢。”
罗东睿眉眼之间掩不住的焦急,“你不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刚拿到驾照没多久,眼睛又近视得很,这么晚了出去还不带眼镜。车子开这么快,万一要是……”
话说到这里就突然打住了。他使劲握住手机,下颌一动,咬紧了牙关。
罗东智眼见得哥哥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这还是他那个不论遇到任何事总是平心静气,处之泰然的哥哥吗?在他的印象里,哥哥永远都是理智冷静自持的。就是他们小时,哥哥偶尔犯了错误,爸妈暴跳如雷的要惩罚他,他依然能够毫不畏惧的理辩。可是如今……这种大异于往常的行径只能说明了——关心则乱。
当然,不论罗东睿在这里着急担忧成什么样子,林欣冉都不会知道。道路两旁的路灯光线非常昏暗,有等同于无。好在她有自知之明,在路灯昏暗视线模糊的情况下,她的车速并不快。
驾驶着车子在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跑了一会儿,她心里的烦闷非但不减,反而愈发剧增。想了想,便调转车头向着另外的一个老楼区驶去。手机就搁在包里,铃声自然也听到了,可是她却没有心思接,不管是谁打来的都一样。
林欣冉驾着车在一栋只有三层高的陈旧的楼房头停下。这里的楼房比罗东睿父母家的楼房年头还要长,楼房之间的距离很近,容不下汽车这种庞然大物。
她要去的人家就住在这栋楼的最高层,三楼东户。
按下门铃,在响了三下之后,才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林欣冉忙应,“阿姨,是我,冉冉。”
房门立刻打开了,一个花白头发,眼角嘴角都爬满皱纹的妇人出现在门口。见到林欣冉,脸上的惊喜不言而喻,“真是冉冉啊,你可是好久没来阿姨家了,今晚怎么想起来了?”
妇人的地方口音浓重,不似油田职工,都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过对于和她打了七年交道的林欣冉来讲,要听懂并非难事。
在见到这个露着近乎讨好笑容的妇人的同时,林欣冉也堆起一个开心的笑容,应道:“阿姨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啊?要是不欢迎那我可就走了啊。”
“你敢走试试?”
一个清脆娇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接着晃出一个不算高挑却玲珑有致的身姿。她星眸微啧,“嗬,架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我妈就是随口说这么一句,你就要扭头走人啊。”
妇人立刻用带着点责备的口气轻声呵斥,“你这孩子,冉冉来了你不赶紧招呼着,还拿话气人家。”
林欣冉笑道:“她呀,我才不和她一般见识呢。”
林欣冉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松随意的说话,主要是因为她和这家的俩母女实在太熟悉了。七年呢,她和她们认识都有七年了,那时她才上高一。记得第一次见到阿姨的时候,林欣冉几乎不能相信,这个比她妈妈还要小上一岁的妇人竟然会有着超乎她年龄的苍老和憔悴。而这样苍老憔悴的妇人竟然养育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这个女儿就是刘飞菲。
刘飞菲的妈妈也笑着,一脸慈祥的说:“还是人家冉冉懂事。去飞菲屋里坐着吧,她那里暖和些。”
刘飞菲冲着妈妈做了一个鬼脸,挽着林欣冉的手进了她的卧室。卧室很拥挤,虽然里面只摆了一张一米二宽的床,一个两开门的衣柜,还有一张电脑桌电脑椅,以及床边的一个小小的电取暖器。
每次来刘飞菲家,看到屋子的构局和屋内的摆设时,林欣冉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叹气。房子真的是太小了,只有一室一厅,刘妈妈把唯一的卧室留给了女儿居住,自己则在客厅的临墙一处摆了一张单人床,白天是客厅,晚上就是卧室。还有狭窄的厨房,只能容下一人转身的卫生间。一切昭然,刘飞菲和她妈妈生活窘迫。
但是林欣冉从没有在刘飞菲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别样的情绪,或者说她总是刻意在忽略这些问题。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越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人,心里就越是敏感。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在她们看来,其实是对她们的一种侮辱。
小小的卧室里很温暖,那都是电暖气的功劳。这所旧房子的采暖十分不好,到了冬天暖气管线只是处于手掌摸上去温温的,不凉手的状态,室温远远达不到标准。刘妈妈疼爱女儿,就在她的卧室安放了台电暖气,而她则要独自忍受着勉强十度左右的室温。
林欣冉进来后,熟门熟路的往床上一歪,趴在那里没有了动静。刘飞菲在她身侧坐下,歪头观察了一会儿,才问:“有心事?”
林欣冉声音闷闷的,“没有啊。”
“没有?没有你干嘛这样子?”
“心烦。心烦还不成啊?”
“成,当然成。你就在那心烦吧,我忙我的啦。”
林欣冉刚要回嘴,卧室的门被推开了。刘妈妈端了一碟果盘进来,每次见到林欣冉来,她都会礼貌周到的殷勤款待,唯恐怠慢了女儿的朋友。这个时候的刘飞菲脸色变了变,两道好看的眉毛也悄悄的拧到了一起。
“冉冉,阿姨今天刚买的苹果和橙子,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晚饭林欣冉就没有吃饱,从那时距离现在又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肚里早已唱起了空城计,只是一心生着闷气,犹不自觉,此时见到鲜亮的水果,方才感觉到自己饿了。没有饭吃,有水果充饥也行,总好过饿着肚子。
她雀跃着从床上蹦起来,在刘妈妈满含期待的眼神里拿起一角切好的橙子,张嘴就咬了一大口。
这一大口差点就让她把刚吃到嘴里的橙子吐出来。太酸了,她畏酸如虎,一点碰不得。可是她知道此时她绝对不可以这样做,就算是满口的牙都被酸倒了,她也要把这口橙子强忍着咽下去。
“是不是不好吃?”
虽然林欣冉强忍住不叫自己的表情被酸的扭曲,可刘妈妈毕竟是饱经风霜的人,加之又有点神经质般的敏感。林欣冉的表情没能逃脱她的观察,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搓了搓手,仿佛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刘飞菲面色微有不悦的接过妈妈手里的果盘,说:“妈,冉冉有事要和我说,你先出去一下吧。”
见到刘妈妈不安的出去了,临出去前还带着歉疚的眼神望了望林欣冉。林欣冉的心里一阵难过,硬是扯出了一个没有关系的笑容来安慰这位母亲。
她又内疚的向刘菲菲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刘飞菲苦笑着摇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酸涩,“没事。你认识我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阿姨很好,真的很好。”林欣冉急急的说,仿佛是要证明一些什么,“她很关心你,也很关心你所有的朋友,这点就非常难得。和我婆婆比起来,可是好很多了。”
刘飞菲从林欣冉一时着急说出的话里听出了缘由,原来是和婆婆闹矛盾了,难怪这么无精打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林欣冉。
林欣冉只好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