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直驶到医院急诊室大门才停下,原以为像这个点钟了医院里应该是没有几个人的,事情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急诊室门口男女老少站了一堆人。
这年头,也不知道是人们生活条件好了,身体反倒变差了,还是因为有钱了,知道注重保养了,稍微有个头疼脑热就马上来医院。尤其是在白天,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并不比自由农贸市场的人少,大厅内络绎不绝,收费和取药的窗口开了七八个,人群还是排起了长龙,一直延伸到正厅门口。
一打听,原来是今晚出了意外事故,有人被捅了。
受害者是采油厂采油一矿的一名职工,今晚是他的夜班,他和同班的同事出来巡井时,在一口比较偏远的油井附近正巧遇上了一帮偷盗原油的不法分子,出于维护国家物资的责任心和正义感,他不顾同事的阻拦上前去制止。谁知他碰上的是一帮有组织的惯犯,并且见他们只有两个人,就更加不把人放在眼里,一言不和,双方就动起手来。
慌乱中,他被对方拿刀捅伤了腹部,鲜血直流,当场就倒在了地上。他的那位同事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拔腿往回逃,到队上喊人去了。那帮盗窃犯一见出了人命,一时也慌了,赶紧扯旗走人。
等到队上值夜班的干部带着人赶到时,那帮人早都逃之夭夭,只剩下躺在地上晕过去的这位职工。如今,急诊室的大夫正在实施抢救,等外科专家一到,人就立即转入手术室。
林欣冉脸色灰白,脚下飘浮无力,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罗东睿见状知道不好,忙扶着她到走廊的连椅上坐下。林欣冉胆子小,最见不得那些刀光血影的事情。
在她身边坐着的,是相拥而泣的两个女人,应该是受害者的母亲和妻子吧,还有依偎在年轻女子腿边的小孩,是他们的孩子吧,看样子不过才二三岁的年纪。年纪好小,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瞪大了眼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奶奶和妈妈。
林欣冉悲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个孩子,还是妈妈疼爸爸爱的年纪啊,可是爱她的爸爸呢,此刻却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这个年轻的女人,和丈夫结婚也没几年吧,应该正是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阶段。可是现在呢,却是孤苦的坐在这里,眼巴巴的盼着等着祈祷着,祈祷丈夫安全无事。还有这位老妈妈,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拉巴大,心里恐怕原想坐享儿孙福吧,可是现在呢,她只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这就是作为一个石油人的悲哀啊!偌大的一个企业,外面的人只看到了石油人表面的高福利高待遇,认为他们何其有幸,能够端住国家的铁饭碗。可是在这荣光的背后,石油人所承受的辛苦和无奈,又有几个人知道?
罗东睿将妻子搂在怀里,没有任何的言语。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熟悉,这种场景,他经历过一次。那次,年轻的生命虽然抢救了过来,可是却落下了终身的残疾。还有一次,他的腰部就被那帮不法分子用铁棍揍得青紫过,受伤部位离肾部只有几厘米,当时医生就说,如果再偏一偏,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过妻子,说这些干嘛呢,作为一个石油战线的基层职工来说,这是谁都有可能遇到的事情。
外科专家来了,受伤的职工也被转入了手术室,围在急诊室门口的一群人随即跟着去了那里。刚才还唧唧喳喳,哭哭啼啼的急诊室一时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再没有人谈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总归是别人家的事,碰上了,说一说,过去了,就算了,与自己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到头来还不是桥归桥,路归路,个人过个人的日子吗?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进来吧。”
值班护士的一声轻喊,打断了罗东睿和林欣冉的思路。大概是她没料到今晚会这么忙,所以口气里有些不耐烦。罗东睿本想呲哒她几句,可是又一想,人家忙忙碌碌的也挺不容易的,看在她刚才救人很是尽职尽责的份上,还是算了。
急诊大夫看了看林欣冉的脖子,又掳起衣袖瞧了瞧,果然,说是酒精过敏了。大夫低头开着处方,不满的责备:“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把身体当回事,整天把自己都快泡在酒缸里了。还有你们这些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整天把自己整的跟个男人似的,抽烟喝酒样样在行,以为这样就男女平等了?真搞不懂你们。”
林欣冉看看大夫的脸色,再抬头瞄了一眼丈夫那板着的脸,心虚的低下头去,没敢吭声。她只是喝了一点点酒而已,可是从来就没有抽过一根,不对,是半根烟啊。借着低头的空档,她偷偷撇了撇嘴。
急诊大夫把开好的处方递到罗东睿手里,“去打一针抗过敏的针剂。回去再配合着服点抗敏药片,应该就没事了。”老大夫真的很热心,在他们临出门前,又不忘叮咛,“记住啊,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的酒了,多伤身体啊。”
林欣冉羞愧的被罗东睿牵着手跟着护士来到注射室,值班护士面无表情的说:“把手抬起来。”
林欣冉一哆嗦,“要挂吊瓶啊?”
护士奇怪的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回问:“我有说要挂吊瓶吗?”
站在一旁的罗东睿面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他向护士解释,“她还小,不懂事。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这不是在贬她吗,说她是三岁小孩子?林欣冉气鼓鼓的瞪了丈夫一眼,却看到丈夫冲自己咯叽了一下眼睛,她一愣,随即明白了。现在有求于人,姿态得放低着点。
那护士果然被罗东睿说的心情大好,面色也不再那么厌烦。她一边把针药吸入针管,一边问:“你们是刚结婚不久吧?”
两个人大奇,这护士有火眼金睛,连这都能瞧得出来?
护士一撇嘴,不屑的说:“要不是刚结婚不久的,哪个做丈夫的会这么有耐心的陪着,早哪儿凉快躲哪儿去了,还管你死活啊?!”
细想想,护士的话也有道理。像这样不碍事的小毛病,如果换作了老夫老妻,丈夫肯定只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随口说一句,“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完了?”然后趴在电脑前,继续玩他的游戏去了。也就只有新婚夫妇,还没有亲热够呢,对方有个小病小灾嘛的,都跟个天快要塌下来似的,紧张得不得了,全程一路伺候到底。
这一针注射的其实很简单,只是需要静脉推射一下就完事。等打完了针,罗东睿又跑到取药处取了几盒抗过敏的药片,这才又开车把林欣冉送到了老丈人家楼下。然后停好车,下车。
“上楼吧。”
“啊,你也要上去呀?”
这话问的,咋听咋觉得不舒服。罗东睿砸吧一下嘴,斜睨着妻子,“咋着,害怕我告状?”
林欣冉自知理亏,被说中心事却也不敢多话,只是傻呼呼的嘿嘿笑了几下,做出可怜状瞅着丈夫,希望他能够嘴下留情。
“傻样,上楼。”
罗东睿好像没有看见她央求的眼神,还是那一句简单的话,旋即人就率先进了楼道门。林欣冉不甘心的跟在后面,牵着他的衣角,脚步叠合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在楼道拐弯处,罗东睿突然一个急刹车,林欣冉不曾防备,立刻撞到了那结实健壮的后背上,鼻梁被撞得生疼。
“停下来了也不说一声,吭一声会死人啊!”林欣冉摸了摸她那可怜的鼻梁,气鼓鼓的抗议。
罗东睿无奈的看着妻子,“你就这么害怕啊?那早干嘛去了!”借着楼道里昏黄的感应灯的光,他凑上前去瞧了瞧林欣冉的鼻子,“嗯,别摸了,鼻子还在脸上待着呢。”
然后他又往楼道里上下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上下楼,就一把将林欣冉揽在怀里,坏笑着,“嗯,要我不告状也行,那就看你表现的怎么样了。”
一听话里的意思有门儿,林欣冉立刻打起了精神。只要别让老爸老妈知道她今晚的劣行,表现,那还不好说。
“条件呢?你开吧。”她很豪爽的同意下来。
“呶,”罗东睿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面颊,“这里,亲一个,我就不告诉爸妈。”
“就这么简单?”林欣冉有些不相信,她怕他绵里藏刀,留一手在后面。
“对,就这么简单。快点啊,不然我可反悔了。”
如果再来一次世界大战,林欣冉想她肯定是做叛徒汉奸的命,太禁不住诱惑了。她赶紧踮起脚尖,将嘴巴凑到罗东睿的面颊上亲了一口,而且是吧唧有声。在林欣冉的嘴刚一撤离腮边时,罗东睿就反应极快的把那张嘴捉住,唇贴唇,舌缠舌,情浓意醇,风光无限好。待到便宜占够了,吃干抹净了,人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那片湿润地带。
在罗东睿转身迈上台阶时,林欣冉瞄到了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方才醒悟过来,她上当了。不过,跟在丈夫身后,瞧着那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坚墙,拭了拭刚刚被咬过的还有些微痛的柔唇。她,甘之如饴;心,莫名的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