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罗东睿之所以还要坚持过来,是因为放心不下林欣冉。现在见她安然无恙,并且已经熟睡,心里也就踏实了。再看到王秀萍的神情,也是困意难当的样子,寻思岳父岳母大人估计也要休息,他也不好再待下去,便起身要告辞。
王秀萍拦着,“都这么晚了,既然来了,我看就别走住下吧。冉冉卧室里的那张床够大,睡得开。”
和林欣冉结婚以来,罗东睿还没有在丈母娘家睡过一晚,此刻听王秀萍挽留,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担心林欣冉知道会不开心。毕竟两个人分开有一段时间,而林欣冉又没有表示出和解的意思,他这样冒冒然留宿,如果引起她的反感,反而于两人的事情无益,便婉言谢绝。
王秀萍好言劝慰,让他安心的住下就行了。
王秀萍能理解罗东睿的心思,不过她照样也理解自己的女儿,那丫头就是面子上装硬,其实心地是温和善良的。
所以她叫罗东睿留下来,并且敢打包票,就算叫女儿见到女婿留了下来,也肯定不会意气用事的撵人走。这么晚了,她才舍不得呢。
除此以外,她还存了另一番心思。这些日子她一直冷眼旁观小两口的拉锯战,可以看得出,女儿虽然脸上对女婿冷冷淡淡的,实际上心中时刻牵挂着自己的丈夫。比如昨晚,她故意当着女儿的面说,罗东睿为了挖野菜晒得就跟包青天似的,女儿脸上立即表现出难过不忍,最后还同意两个人出去走了走。这就是个很好的证明。她相信,只要她帮着罗东睿慢慢磨,女儿用不了多久就会放下心里的包袱,回心转意了。
罗东睿轻轻打开卧室的门,借着走廊上壁灯投射过来的光线,可以模糊不清的看出,林欣冉裹了条毛巾被侧躺在宽大的床上。就像是事先知道他要在这里留宿一样,床的另一侧,空空无一物。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挨着林欣冉躺下,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餐厅的一切历历在目,他们曾经那么亲密,现在她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想过无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挽回妻子的心,可是以他们现在这种形似分居的相处方式,他根本没法守在她身边慢慢的说服她。或许,岳母大人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今晚才要他留下来的吧。
对于王秀萍体贴入微的关照,罗东睿只能用感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从林欣冉身后伸手抱住她,嘴唇压到了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日前因为天气炎热,加上孕期反应,林欣冉懒得打理自己那头长发,干脆跑去美发店打薄打碎,长度也就刚刚齐肩。他轻轻摩挲着,洗过的头发隐隐带着洗发水的清香钻入鼻中,他闭上眼深深嗅了一口。心里无比苦涩的喟叹,他们俩之间的僵局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打破啊。他和她,同躺在一张床上,心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令人跨越的鸿沟。
思绪翻滚间,手下的力度不知不觉加重了,林欣冉吃痛,猛然从睡梦中醒来。惊魂未定,就见身边有一条黑影,吓得她刚要张口大叫,卧室的灯一下被摁亮了。
黑影却原来是罗东睿。
林欣冉闭了闭眼睛,缓了缓心神,瞧着罗东睿的装束,犹疑不定,“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儿?”
罗东睿表情有些甚为苦恼似的,挠了挠头皮,“家里的钥匙被我落在宿舍里了,我也是回到家才发现的,想着也没有别处去,又不想在楼下露宿一晚,所以只能来这里了。你不会撵我走的吧?”
林欣冉没好气的说,“那可以去你妈那里呀,她那里又不是没地方睡。”
罗东睿一听,知趣的起身作势要走,“既然你不喜欢我留在这里,那我走好了。”
“哎,”林欣冉一急,本能地喊住他,“你这人,说走就真要走啊?这么晚了,你爸妈肯定也都睡下了,还急巴巴的跑去做什么。有没有脑子。”
说一出口,她立即后悔,他要走就走好了,去哪里管她什么事,这一挽留,若是他索性真留了下来,她又该如何自处。一想到要在还有隔阂的情况下和罗东睿重新睡在一张床上,她就没有办法再佯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罗东睿深深的注视着她,暗沉的眼睛里闪动着令人不安的火花。林欣冉一阵心慌意乱,她清楚地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们已是那么的熟悉,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了对方所有的含义。可是现在,她无法坦然接受这样的目光,就像无法接受他变相的和解一样。
她慌乱的垂下了眼睑。
罗东睿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睛里涌现的那股暗潮也逐渐退去,他平静的坐到林欣冉身边,手指扣紧她的手指,却发现林欣冉指尖微凉,忙又重新起身,找到空调的遥控器,将温度上调了几度。
待他再次躺下,发现林欣冉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是呼吸并不平稳,嘴唇也是紧抿着,眼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全然没有平常的放松。她心底的惶恐不安昭然可见。
罗东睿苦笑着摇摇头,这样的林欣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搬出各种理由只为了获取自己的所需。
他臂膀一圈,将人揽了过去,脸埋在她的颈间,低声说,
“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冉冉。”
林欣冉身体僵硬的躺着,罗东睿的鼻息一下一下温热的喷在她的皮肤上,令她忆起了他们以往的那些日日夜夜。他们是那样的紧密相拥着,她的头抵着他的胸口,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头顶。背膛上传来罗东睿的体温,那种平常得像自家窗户上夜夜亮着的灯光,却又叫她万般依恋不舍的体温。然后她突然发现,她似乎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抵触感,她的身体远比她的心来的要诚实,因为她的身体向他靠了靠,更紧地贴住了他。
就像是婆婆所说的,算了吧,既然又不打算和他离婚,还要继续生活下去,那这样相互折腾干什么呢,连累的两家老人也跟着劳心劳力,操碎了心。
林欣冉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这么说。
罗东睿先是一怔,马上又反应过来,回应着她的动作,将她搂紧在怀中。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渐渐扩大,一直到达明亮的眼底。
不知道这样姿势过了多久,在罗东睿以为林欣冉再度睡着了时,林欣冉忽然开口,她轻声问,“你和陆勇,怎么认识的?”
罗东睿想了想,平静地回答,“我有个同学刚好和他是朋友,于是我托上他的关系,请他做中间人介绍我们认识的。”
答案是林欣冉始料不及的。她翻过身来,正视着罗东睿,不解地问,“你怎么,想起去认识他来了?”
“自从那次你向我诉苦,说他如何与你过不去,我就已经打算结识他了。只不过,我们相处的并不愉快,我也很失败,没能为你做什么。”
他和陆勇的第一次见面确实称不上愉快。
那晚听林欣冉抽抽噎噎的大吐苦水后,他就起了见一见陆勇的心思。如今这世道,什么都要讲究关系,讲究后台,人家不怕你吹牛说和某某领导关系铁,也不怕让你看见他在某某领导面前拍马屁,哪怕你牛皮喧天,只要你吹好了,拍对了,那就是本事。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你靠上了某个人,谁还敢对你扔白眼。而林欣冉,她有这样的后台资本,可陆勇却能够完全忽视。这只能说明了,如果不是他太正,就是他的后台比林欣冉的还要硬。事实上,陆勇的后台确实不是一般的硬,人家未来岳父是副厂长,是林清泉的顶头上级,那他不把林欣冉放在眼里,倒也说得过去。
按照罗东睿的想法,他先同陆勇搭上关系,等混熟了后,凭借陆勇未来岳父和林清泉的交情,再加上他们俩,陆勇怎么也会给予林欣冉一些额外的照顾。就算没有照顾,最低限度,也不会再为难于她了吧。
可是要怎么搭上陆勇,这是个关键问题。他自身并不认识陆勇,那他就不能冒冒失失的跑去约别人,“嗨,哥们儿,出来一起吃个饭吧。”那事情铁定要砸,而且还会被人家误以为他是个神经病,整个一傻帽。
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刚好有个同学聚会,席间闲聊起来,他的一位同学跟大家伙吹牛皮,说他刚结识了一位朋友,是他弟弟的高中同学。人家有本事的很,挂上了某位副厂长的女儿,这就上去了。
罗东睿心中一动,问,“你那朋友叫什么呀。”
他那同学说,“叫陆勇。哎,对了,他正好和你老婆一个单位诶。”
罗东睿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对他同学说,“那引见引见,大家都认识一下呗。”
这如今的人情关系网,就跟蜘蛛网般的错综复杂,绕来绕去也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就把所有的原本相干的不相干的都绕到了一起。罗东睿的同学因为弟弟的缘故认识了陆勇,然后他又从中牵线,把陆勇介绍给了罗东睿认识。他原本的小算盘拨的也是巴拉巴拉的响,这两家伙的岳父都有些来头,他从中牵线介绍他们认识了,往后他若有事找他们帮忙,他们还能袖手旁观?
可他始料不及的却是,这次的见面实在没有他预料的那么顺畅愉快。
其实最初罗东睿和陆勇刚碰上头时,陆勇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与罗东睿惺惺相惜。三个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也是快活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