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想起刚才一刹那间姑姑的脸色,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姑姑是精明的人,她应该是看出了点什么吧。安澜慢慢地穿好衣服,进入洗手间梳洗一番才出来,出来之后姑姑招呼她吃饭。一张桌子上围着四个人,姑姑,姑父,刘冕还有她。姑姑向来懂得养生之道,所以早餐显得十分丰富。
安澜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有抬过,手轻轻地发颤有些紧张,她只管低头吃东西,可是她似曾感受得到有一束眼神在瞥着她。她吃完了饭就表示自己要去一趟医院去看爸爸。
姑姑点了点头,“应该的,你去吧。”然后又顿了顿,“安澜,你学校里的课请好假了?”
“嗯,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请假。”安澜此时才发现从昨天上飞机起飞时就关了机,可能是因为精神恍惚,到了现在一直是关机状态。她到房间里收拾了自己的包打开手机,过了一会儿手机就拼命地震动了起来,无数条短信几乎将她的短信箱挤爆,全都是何远航的。她还来不及打开,已经有何远航的电话拨入,她连忙接了起来,“喂?”
“安澜?”何远航的声音有些疲惫,又似有些放松,“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昨天晚上。”安澜回答得小心翼翼,脸上浮现了些歉意。
“你爸爸情况怎么样?”
“还好。”安澜也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这两个字说得那么平稳。
“昨天怎么不开机,你知道不知道我一夜没睡?”何远航这时才将火气发出来,语气生硬,在电话的另外一头粗粗地喘气,“至少你要跟我报个平安。”
“对不起,对不起。”安澜连忙道歉,“昨天这里有些事,一时忙忘记了。”
“要不要我现在过去?”
“不用不用。”安澜连忙回道,“我过两天就回去。”
“那你先忙,小心身体。”
“嗯。”安澜挂了电话,又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请假,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她提着包才出门,就听到刘冕在说,“我去看看舅舅也是应该的,我跟安澜一起去。”
“什么安澜安澜的,叫姐姐。”姑姑在身后叫了一句,语气中带了几分嗔怪又似乎是不悦。
刘冕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的眼眸一如既往地亮堂,看向安澜的时候越发璀璨了,“我送你去,我从朋友那儿借了车,马上就到。”
“呃……”安澜还想拒绝,可是在姑姑的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两人出了房门,安澜快步走了几步,特地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刘冕快步地走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为什么这么躲着我?”
“刘冕,你过分了。”安澜想着他早上的所作所为以及此时的所作所为,不由冷声开口,想要掰开他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紧,居然有些掰不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珠子淡漠如常。
刘冕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轻阖上了眼,“你怕我?”
“刘冕,算我求你,不要这样。”安澜皱起眉头,放软了语气。
他比她小上两岁,却看起来比她要成熟得多。今日他穿着一件及膝黑色风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峻。如今的他不再如以前那般只知道一味地霸占强求,语气恶劣,这几年来的社会磨砺让他懂得人情世故,唇边偶尔会露出些笑容,虽然这样的笑容令安澜觉得十分恐慌罢了。
“我昨天一听到舅舅的事,就连夜赶回来了,只为了见你一面。”他轻笑道,“我总是你怕你生气,怕得不得了,所以我总是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可是我忍不住。”
他说得云淡风轻,唇边轻挑,此时他的手机响起,他将她放开,“下来吧,车子来了。”
安澜快步跟上,轻叹了一口气,她不明白,他这么多年的执着到底靠得是什么,她已经明明白白地跟他说得很清楚。
刘冕从他朋友的手中接过钥匙,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安澜进去,然后才绕道驾驶座上,驱车去了医院。
途中,安澜想了想还是觉得开口,“刘冕,不管我们是否有血亲关系,在名义上我是你的亲姐姐,我的户口在你家。”
“户口算个屁,结婚之后自然还是在我家,不过换个了称谓。”他哼笑了一声,“这么点屁大点的事就不用提了。”
她想,他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姑姑不会同意的。”
“只要我愿意,没有什么她是不会同意的。”刘冕说完,又浅浅地笑了起来,眼角处张狂得很,似乎是隐忍得久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是,我不同意。”安澜也是笑,“从前不会是你,以后也不会是你。”
“似乎也是……不过你眼光挺好的,换来换去都是可以配得上你的,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但是我不介意做第三个第四个,总之我比你年轻比你有资本,有精力跟着你慢慢磨。”
安澜保持沉默,不想再跟他说话,她一开口跟他说话,无论是什么话都会让他误会。
去了医院,安澜先去见了爸爸的主治医生,化验报告单已经出来了,因为肝硬化,肝功能已经不行了。安澜的身体不由轻晃了晃,“所以……?”
“听天由命。”
爸爸似乎早就醒了,对于每日劳累的他来说,这么躺着有些烦躁,不过精神看起来不错,他看到安澜和刘冕又似乎开心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刘冕,“小冕,你也来了?”
“是啊,我正好这几日回来出差,听到舅舅住院了就过来看看。”
“爸,你吃了早餐没有?”安澜问道。
“还没有呢,没有什么胃口吃,澜澜哪,你替我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家了,在这里躺着什么都不能做,没有劲。”
安澜顿了顿,“爸我先去给你买点吃吧,不吃早餐可不好。”
“我去,你们好好聊。”刘冕转身就出去了。
“安澜,我要出院,这里实在是太花钱了。”安父又重新开了一次口。
“爸爸,跟我去W市吧。”安澜恳求道,“在这里你没有人照顾。”
“不行。”安父摇头,“人不生地不熟的,我过去肯定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父亲说得没有错,人不生地不熟的,这里至少还有一些邻居可以说说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照顾,姑姑也不可能天天陪在这里,“爸,你希望我天天请假陪你在这里,然后把工作都丢掉么?”
“我说了我没有病!”安父嚷了一句,“你别管我。”
“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安澜这个时候倒是拿出了平日里教育小孩子的架势,这个时候刘冕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馄饨。安澜说了一声谢谢,接了过来,“来吃一点。”
安父本来因为安澜的要挟不想开口,却看到安澜瞪着他,不由地乖乖开了口。
一碗馄饨吃完,安澜问道,“爸,想好了没有。”
“嗯。”
“是让你跟我走,还是我跟着你留下来?”
“……我跟你走。”安父心系安澜的工作,只能答应下来。
“好,我现在去办出院手续,我们晚上就回去。”安澜不由地笑了笑,可是对于未来却开始有些迷茫起来,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刘冕在,出院手续,机票,都办得很顺利。刚开始刘冕也没有说要跟安澜回去,可是等到她跟安父登机的时候,才发现刘冕坐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位置,安澜不由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你怎么也回来了?”
“因为我的事办完了。”他说的轻巧,安澜心里却是十分窝火的,姑姑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因为有父亲在旁边的关系,安澜不想多开口。安父坐在飞机上倒是有些拘谨,问了一声,“坐这个很贵吧?”
“还好。”安澜回道,给他的父亲拉了拉毛毯,“爸,你先睡会儿,很快就到了。”
到了W市,出了机场,天色已经很暗。安澜搀扶着安父想找辆出租车,刘冕跟在他们后面,“我的车子在附近,我送你们,而且现在已经迟了。”
安澜迟疑了一会儿,应了一声好。她若是拒绝了,父亲会心疼车钱,也一定会问原因,到时候肯定说不清。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服侍好父亲睡觉之后,安澜给何远航打了个电话,“我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何远航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开心,“我现在去找你。”
“别,现在迟了,我明天还需要上课,先晚安,我空的时候去找你。”
“好,晚安。”
第二天一早安澜醒来的时候发现父亲精神不是很好,起都起不来,似乎很难受,呼吸也不是很顺畅。
想着临走时医生说的话,现在只能靠打进口的蛋白粉维持生命,否则等癌细胞吞噬完身体里德其他细胞,人很快便枯瘦下来了。现在癌细胞已经扩散,肾功能也不大好,若是不打利尿针,可能连尿都排不出来。不过才离开医院一个晚上,看到此时父亲这种神情,安澜早餐也顾不得吃,就连忙送他去医院。
现在人不是很多,去了医院,办了入住手续都很快。她将父亲安顿在病房出去交钱的时候,却正好碰到黎成渝,他的怀里抱着个年轻的女孩子,看到她有些意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安澜并没有看他,摇了摇头,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安澜交了钱回来又在病房里陪了一会儿,打了蛋白粉进去就舒服上很多,脸色也逐渐恢复了过来。安澜看了看时间,也到差不多,就跟他说先去上课下午再来看他。走的时候还跟邻床的病人打了声招呼,请多多关照。
安澜出了医院,黎成渝的车就停在了她的旁边。黎成渝摇开车窗,微微地露出半个头,“上车。”
安澜顿了顿,并不理他。黎成渝的车就跟在她的身后慢慢地开过去,他说,“刚才那个只是我的同事,受了伤。”
“不关我的事。”安澜回他。
“可是,我也要解释清楚,免得你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