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早春寂,缘再续
绣鞋上沾着早晨的露珠,慢悠悠的步进遍植着淡淡茶香的月见草的庭院。
轻启门扉,正见执着扇子小婢斜倚在床头熟睡,而床上躺着的男子依旧如同之前大半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毫无动静。
本是来精神的俊脸此刻蜡黄,瘦弱的身子上着的依旧是他爱穿的黑色衣物,却如同套在了竹竿子上一般。
看了大半年了,却每每一见,还是忍不住泪盈满眶。纤纤玉手抚上失了颜色的眉眼,心疼他那般活跃的人却这般……无知无觉躺了大半年……
“六小姐。”门外的轻唤惊醒了她的叹息,也唤醒了熟睡的小婢。抬手将落在男子胸前的锦被往上拉了拉,没理会那因被主子见到贪睡而满面惊慌的婢女,俯下头去,莹白的玉颊蹭上蜡黄的枯脸,确认了他的温度,流连再三,终是不舍离开。
“你先出去吧。”女子——卿鸾挥手挥退了小婢,拾起床边扇子轻轻为床上的男子扇凉,久久又一声叹息起。
“游离啊游离,你这般心性的人,怎的能如此沉寂的躺在这里呢,你看看,连十二都回来了,你怎么还躺得住呢。”
“果然是我抱有了太大的希望吗?连人称江湖佛手的米夏第一神医都没办法让你醒来,我真的抱有太大的希望吗?”
“游离啊游离,我现在是唐家的掌家了,不管如何,我依旧是回了一心想要毁去的唐家。”
是啊,的确是回了唐家,不回能如何?游离的一掌击飞了唐九,却也彻底震断了自己的经脉,一个回力竟撞上了石桌,头破血流。那时的卿鸾要救游离,唯一的办法就是留在唐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忽略心底的痛,为那个掌权天下的皇帝效力。如今,她得唐家大权,如今她揽米夏粮市,虽然掌权的帝王以为是另有其人,却不知那人也不过是她的安排,如今她的一句话,能让米夏天翻地覆。可那又有何用处,弟弟十二失踪三月,终于回来了,可游离卧床这么久,任她寻遍天下名医,却依旧无法唤醒他。
“凤老夫人离开两个月了,不知她在庵堂过的如何,我允了她真心为你的,我应了她一直照顾你的,游离,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娘好不好,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啊,你是她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你不醒来她多伤心?你不醒来,她要在那山上庵堂为你求经诵佛多久啊,你醒来孝顺她好不好?”
那日游离昏睡,凤老夫人登门问罪,守了游离三月却不见他转醒,已然失去信心了,可后来却见她依旧探访名医,才没绝望的。
“游离游离,你醒来看看好不好,我本想托人通知你那感情极好的师兄弟们,请他们帮我寻寻江湖上的名医的,可是怎么就找不到你说的那无忧谷呢?”
“游离啊游离,你醒来可好?醒来看我怎么报仇好吗?”
“六小姐。”门外唤她的声音更大了些,止住了她的留恋,止住了她的不舍,缓缓的自袖袋中拿出一只白瓷瓶,清泪自颊边滑下,落在了蜡黄的脸上。
游离,那般俊朗的男子落得卧床半年无知无觉,虽是活着,却怎么不是毁了他,既如此,既如此倒不如……不如……
握紧了那白瓷瓶,抹去了颊边泪,一个回身,似是毫不留恋越门而出,却在几近离开这小小院落之时猛然停住。回身细细交代道:“换了这房中婢女,我要的是尽心尽力照顾我夫君的下人,不是学着偷懒丫头。”
依旧立在房门前的小婢一听,猛然跪下苦求,却不见卿鸾停留。她的心已冷。
转身出了幽静小院,正来到了轻风拂过的荷花池畔,满池青莲映在晨光中,先前在门外唤着她的小厮紧跟其后。
“管事们到齐了,都在前厅候着呢。十二少又请了一位及年轻的大夫进府,说是一会就给将军看看。”
“可看了少爷的眼睛?”
“还没,少爷说先看将军。”
卿鸾略略一怔,苦笑道:“十二对自己的眼睛已经不抱期望了,却还一心想着救游离,只因他还要让我有个期待吧?不必了……不必了……”握在手里的小小瓷瓶已被汗浸湿,荷花池水波光潋滟,反起的晨光透过指缝照在瓶上,甚是光亮。远远地小厮端着汤药而来,轻缓的脚步被止住,瞪着眼看着美丽的掌家颤着手将晶莹瓷瓶中透明液体倒进药碗,看着美丽掌家满面的泪痕,顺着她的意,不进那悠悠小院。
少时,却听得小院里传来药碗跌落的声音——再是痴情,也挡不住时间的折磨啊。掌家撑得三年,延医施药,要救那休了她的男人,已是难得啊,如今……不过就是撑不下去了。也许那般寂寞的躺在床上,的确是不如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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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踉跄跄的自小院中奔出,泪模糊了眼,握在手中的已不再是先前那晶莹的瓷瓶,而是当年母亲塞在她手中的小小玉凤,温润至极,就似是那人大手握着她的小手时的那暖暖的感觉。
她细细的描画着温玉中小小的纹路,终是找到在那小小凤颈上的极细小的刻痕。
记得那一日,他悄悄自她的枕间将这玉凤拿走,再回到她手上时,便多了这个刻痕,刻痕极小,极淡,纵她眼力极佳,也仅只是知道那是个很规正方正的痕。
依她猜测,那该是个字的,他刻上的字,那许久来,她不是没猜测过那字为何?初时总也不愿问他,只因心中总有那扯不开的结,只可惜现在想问……却已是不能。
与他自那夜在唐府的一亩枯荷前相遇至今,转眼已是七年了,初时她只是想着借他之力离开唐府,怎奈何夫妻三载的聚少离多,游母的处处刁以及那一纸休书难磨灭了她幸福的渴望,更是那飞雪之日改变了她注定的命运,给了她为父母复仇的机会,怎想到却成了她离不开的原因。
其实少女时候的卿鸾也只是个极简单的孩子啊,若不是这样的命运,此刻怕她早成了几个孩子的娘,许是幸福的守着家人,许是每日担心着丈夫何时娶个小老婆和她争位,但她想,那样的生活总是比现在更好过些吧,怎像如今的她,时时提防,处处小心,无论对何事何人都隔着心。
若是她还是那个秋夜荷塘之前的卿鸾,那样单纯的心性,怕也不会不信他,不会和他纠纠缠缠那七年有余,若不是她的不信,若不是她不信……兴许他和她早就游遍山川大河,兴许他早带着她去那个满谷桃花的美景之地了,更或许,她的身边早已有了可爱的孩子了。可如今,却是她亲手……亲手喂他喝下那带着剧毒的汤药,此后……她只能在这荷塘前忆起他了……
“游离游离。”横手抹泪,“待我为你报得仇来,定然去寻你,但愿你能在那奈何桥边等我一等……等得我告诉你,我……信你了……纵然你我前缘不能再续,也等我和你共饮下那孟婆汤,我们携手赴来生,我只求和你再见一面……也好啊……”
轻风荡起,水眸一颤,清泪又自颊边滑下,甚久……却不见那泪珠砸湿了罗裙……
晨间阳暖暖的照在冒出头的小荷叶上,嫩绿嫩绿的煞是可爱,她哭倒在荷塘前,怀里揣着三日来不眠不休想到的计划,不需过久,只要再三月,再三月,她会彻底毁了唐府,毁了米夏的半壁江山,女子如何?
那皇帝万万没想到吧。也是,七年的谋划,自她离开唐府之日就开始了谋划报仇,一切却真的不过是契机。如今她手上除了握着米夏粮市,在暗地里也还掌握着米夏漕运,手上几十万的漕工;她执掌米夏粮市,动动手指,米夏百姓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她要去的是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地方,她要当面对着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她要得不的,真的不多,她只要她的夫君回来,若然他做不大,那就等着米夏皇朝陷入天翻地覆吧。
卿鸾唇角勾笑,游离啊游离,为你报得仇后,我便去寻你……
莲足微移,毫不犹豫的朝着议事的厅堂而去,身后,白衣似雪的青年轻轻唤道:“阿姐……你……”
陡然止步,眼底再无迷离,“游离已经去了……我不在留恋。”却是坚定。
青年嗓音暗哑,再道:“那……当真要陪上米夏的百姓吗?”
“十三年前,我没了父母,可我还有你。七年前,我离开了肮脏的唐府,以为我能有幸福的未来,缺被那龙椅上的少年断绝了一切希望!他毁了我的弟弟,毁了我的幸福,我要些许的代价,应是不为过吧!我说过,我会给他机会,只要他能还我弟弟的双眼,还我夫君魂归……”
青年垂目,未几,更显哑然的嗓音再起,“如此……如此便罢。阿姐,放心去吧。纵使是赔上千万黎民,君蝉绝不负阿姐所托。自今日起,唐氏十二不存世间,以后留下的乃是受父母养育,受阿姐保护活下来的唐君蝉,唐乃是父母所赐,与南宁唐府再无相干!”
卿鸾回身,看着那自小疼宠的弟弟,轻轻抚上他无神的眼,“阿弟,委屈你了。”轻轻将连日拟定的计划放入青年手中。
回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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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笼上金色的皇宫,更添得几分辉煌,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她这一生转变,不是在那落落秋日就是在皑皑雪中。可不管是秋还是冬,总带着几分悲凉。而今正是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时。也是她满是希望满心等待时。今日她终能将此一生纠结解开了。
脚步微移,直朝着庄严的朱红宫门而去。
守门的禁卫尚不及开口,便猛然停住眼落在女子纤纤玉手之上,那手上却是一块通透的碧玉,不用仔细分辨,也可清晰的看到,那玉佩之上的”无阻”二字,高举着的大刀缓缓收回,呆然的看着那一身华丽红衣的女子纤弱的背影。
若是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也有那么个女子,却是一身白衣,在晨光熹微中持着一块碧玉登上大殿,血溅……大殿吧……
但愿,但愿这一次……不要再……再重演历史了。
卿鸾不知众侍卫心中所想,她只是缓缓的走着。从宫门到偏殿是极远的,她不疾不徐,缓缓的走着,不担心会不会有人阻她前行,因为她手上的玉佩通行无阻。这本是皇宫自由出入的玉牌,却在不知道哪一代皇帝的手上当作畅行无阻的信物交给了某个极受宠爱的公主,这几百年来不知在多少人手中辗转,但它依旧是无阻的玉牌。
不担心她要见的人不在那个偏殿,因为据说是十几年的习惯了,在早朝之后,勤恳的皇上总是在偏殿接见大臣,听取忠言。
枝头的鸟儿依旧在叫,叫的那么动听,连她这本该带着几分悲壮的心都跟着欢快,那叫声也让她心底的期待更清朗,甚至嘴角小小的挂上笑意。就连天也觉得格外的蓝。
不理沿路夹道的黄衣侍卫高举着的刀,缓缓的抬首看着四周的景物。
这路她之前曾也走过三次,不过彼时都是坐轿,心也带着悲戚寒凉,今日总觉得所有一切都将是终结,可她连曾改变她命运的路都没看清岂不是不对。所有她看得仔细,连周围的一草一木也看得仔细。
远远地偏殿在望,在阳光的照耀下是一片金碧辉煌。
游离也曾走过这路吧?也曾看过这样的草木吧?也曾这样抬首看着那辉煌的大殿吧?不知那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反正她现在是快乐的。
前方,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立在层层卫护之后,淡淡的望着她。那眼底的不解,那不解中的无奈是何等的明显。
一步步的靠近,勾起一丝丝的笑意:“米夏的圣君,面对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也要这层层的护卫吗?”
彼时还是稚气的典雅少年至此,却已然在眉目间刻上了淡淡的痕迹,那岁月的痕迹啊。这少年登基的皇帝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
贵气依旧,威严更长的德昭帝略略垂首,细细的看向半年不见得佳人。不是不知她在何方,不是不知她的手段,只是知道那佳人依旧为他的皇朝忙碌,便不曾想过再见,即使她是唐卿鸾,即使他……
执掌天下的龙手一挥,挥退了护卫,挥下了太监,错步一让,将那半年不见的女子让进了三次相见的偏殿。
偏殿摆设不变,依旧是空空的大殿,依旧是大大的几案,依旧是高高的奏折摞在一起,依旧……是明黄的龙床……
还记得彼时初次的相见,她抱着豁出去的心理踏进皇宫,端坐在偏殿屏风之后,听那皇帝和亲近的大臣闲谈,谈的正是朝廷竟不能掌握米夏粮食的命脉,那时电光火石之间,心思已是百转千回,所以有了“凌云书斋”,所以有了名满京城的“米夏双绝”,所以有了为帝命而存在的米夏粮市,所以她也……有了为父母报仇的机会……
第二次,她本意质问,却落在了陷阱,皇帝请她入宫,为了的却是将那个她真心相待的人与她彻底隔开。然后,他如愿了……
而上一次,上一次的那个飞雪日子,她相依为命的弟弟身陷牢狱,她还是没能逃脱。她如何逃脱?
她早已再无面目去见他,可他的默默守护,可他的委曲求全,她不愿,却无奈……
如今多少恨意在心头?若不是这个男人,若不是他,游离何必落得现在的下场!
端直脊背对着那个至高的男人,冷冷的笑意挂在唇边,“我是来……报仇的。”
她清楚地看到德昭帝眼底的落寞,她清楚地看到这高高在上男人眼底划过的一丝悔意。悔?悔有何用?换不得她清白的随游离而去!
“报仇?你要报仇?”
“是。游离……走了……”所以,我要有人陪葬!是你也好,是米夏百姓也好,这刻骨的仇恨是要报仇的!
“什么?走了?他……”震惊!不信!卧床半年的不曾醒来的人,如何就……
“是啊,我亲手喂他喝下的汤药,我亲手送他离开的。”语气淡然,似是于己无关,可那眼底的痛却是不能错认。
她亲手将毒药洒进他的汤药,她亲手将那带毒的药液喂进他的口中,甚至在他无法吞咽之时,口含着毒药以口就口,而后她硬憋着气,她用茶水将口中之毒一漱再漱,只因那时她不能死。
“不……不……”
那个跟在皇叔身边来到他面前的黑衣男子离开了?那个他一心留住的叔叔不在了……是她!她害了他。
怒火狂起,顺手抄起斜挂在墙上的匕首扬起,却见女子依旧淡然。
“你……”为何,无动于衷。“你害死了他啊。”
“我?是我吗?是吧,是我,又何尝不是你!游离是何等的好男儿,驰骋疆场屡立奇功;游离是何等潇洒,陌上独立,引得多少女儿失了心。那般的游离独自在幽静的院落里静静地躺着,那样的游离难道一生如此而过吗?不,我不忍那男子如此度过余生,还不如……还不如魂归地府,换他个下世英豪。”所以亲手送他走。
尊贵的皇帝有了那么一丝的颓然,缓缓的,缓缓的落座在那象征着天下至尊的雕着金龙的椅子上。是啊,是他害死了凤将军……
“你要如何报仇。”
“我手上握着米夏所有的粮食库存,我手里握着南北漕运的命脉,我能做的……很多……”
“是我疏忽了吗?我以为你只做中间的媒介,却不想,原来……原来是这般啊。”摇头苦笑,再道,“那你当如何?赔上米夏的千万百姓,只为你的复仇?卿鸾,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哈哈,皇上,百姓……无辜,确实是无辜。”那眉眼间的淡然不知何踪,突起的是满目仇恨,“那卿鸾呢?卿鸾何辜!何以成了背弃夫君的不贞之妇?君蝉呢?君蝉何辜?何以一夜入狱,成了那眼盲之人?还有……还有……还有那如今魂归离恨的游离……他……又何辜?!何辜……”
“你……”
原来真的只是为了报仇。
“是啊,百姓无辜。可卿鸾复仇却不得不拖上他们,谁让他们是米夏的百姓!谁让他们是皇上的臣民!他们只需记得,今日无辜枉死,不是卿鸾害的。”美目一瞪,恶狠狠的瞪向那天下至尊的帝王,“而是你,是皇上你的一己之私害了千万的米夏百姓。”
“朕……是朕吗?朕……没有……”
“没有?你明明有了当年想要毒害那悦晟王爷之妾的前车之鉴,使得王爷与你离心,甚至最后终是离开米夏朝堂随着那叶疏影而去,竟还一心想要游离没有牵挂,让他留在皇城陪你。皇上,你好可怜,只为了一个能真心带你的人,使出那样的手段。皇上啊,你不曾想过用真心去换取真心吗,还是十几年的皇位坐的稳了,高高在上的不曾想过真心是什么。所以你害了游离,而他不能为自己复仇,但他还有我,还有我!”
“你明知那慕容云石筑紫细作,却依旧生他官职,依旧要游离与他同行,最后终是设计游离阵前入狱,你逼得卿鸾入宫相求,皇上你可知,对游离那样的堂堂男子来说,身陷牢狱算不得什么,没有妻子亦算不得什么,可是妻子被他人所染,那将是何等的难以释怀,可偏偏还是因他而起,你知道他会如何痛苦?不你不知道,你之知道自私的成全自己的想望,所以皇上,今天我的报复就是要你一心所为的米夏百姓因你而亡,因你而死!”
“不,我愿将我的命给你,你放过无辜百姓吧。”拔起挂在身后墙面上的金龙匕首,比在自己的颈间,“卿鸾,我可以把命给你,让你复仇,百姓无辜,他们只是不幸生为米夏百姓……”
“命?”嘴角微勾,“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要你的命,能还十二双眼复明?能还七年前的卿鸾吗?能还……”眼轻轻合上,忍住满心悲切,忍住满眶伤心泪,“能还游离……”哽咽声终究是破喉而出,夹杂着哭音继续道,“能还游离……魂归吗?”
“卿鸾……”
“你当我不知道大伯是皇上找来的吗?你当我不知道君蝉杀了大伯是皇上动的手脚吗?或许初时确然不知,可卿鸾好在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家小姐,卿鸾不是不解世事的小家碧玉。我知道要游离废了武功是皇上的授意,我知道隐在凌云书斋的唐九是皇上的计策。皇上也很失望吧,毕竟天算不如人算,算不准游离的结局。别说是我杀了游离,皇上可知道我看着他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是什么样的感觉吗?那是生不如死。是啊,让我如何能看得曾经那样的威武男儿缠绵病榻,甚至是如同枯败的木一样,只等的死亡的到来。是我喂了他毒药,与其看他痛苦,不如送他痛痛快快离去,只要他能在那奈何桥前等我一等,那我便满足了。”
“你疯了,疯了!”
“是啊,疯了,磨尽锐角只为取胜,不疯又如何能取胜?”
“如此,你定是不会放弃了?你定是要用你手上的力量搅乱米夏皇朝了。”
“正是!”
“不悔?”
“不悔!”笑意挂上唇角,眼也有几分迷离,似是穿过微合着的殿门,望向了那个远处的庭院,那里有人等着她,会等着她吧……
“如此……”先前横在颈间的金龙匕首一转,猛然向前递去,“……便罢。”
女子的闷哼掩在匕首坠地的铮铮声中,飞溅起红打湿了她华丽的衣裙,唇边的笑却更行增大。
果然等到了啊。游离,我不是自尽,不是,如此你可以等我了……
彼端金色的光华自殿门的缝隙射进,透过一只莹白的翻起的手落在那雕龙的匕首之上,那反射而起的光晃了女子的眼,模糊中惊见那个等待了许久的男子,孱弱的身躯斜斜倚在雕龙的金柱之上,翻起的手掌伸向她,光芒照在那几近透明的掌上,似是自极遥远的天边展出的希望,笑意挂上嘴角,缓缓晃动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倒下,而那自红色的衣袖间伸出的洁白玉手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那阳光下的掌伸去……
“游离,你是来……接我了吗?你是真的在等我一起离开吗?”
此生最后的一个愿望也已实现,足矣!
足矣……
尾声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车轱辘压在路上骨碌碌的声音传的极远,也传进了宽敞舒适的车内,传进了唇边带笑的女子耳中。微微闭着的双眼颤了颤,感觉着男子的手温柔在脸上拂过。本来以为就此分离,再相见也不过就是奈何桥前的那碗孟婆汤,谁知温柔的阳光下探出的几近透明的手,却是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她……怎能不笑?
轻轻动了动僵硬的肩,头更用力的往躺靠的腿上钻了钻,十几年不曾放松的心第一次不需要时时警惕,忍不住蹭蹭抚过脸颊的手。就听得头上淡淡的笑声滑出——温润如玉。
“我的卿鸾。”
她闻言,却是心酸,这过往哪曾有过此刻这般温馨。抬眼,正望着他的脸,依旧是蜡黄的,想他刚醒来,身体本就虚弱,又急急进宫阻她求死,想必是费尽了力气,而那时见她倒在地上竟也摇晃起来,她想,他必是深爱着她的,不然明知道自己出手打落匕首的暗器是桌上的朱砂盘子,怎地还被她衣裙和颈间的红色吓住了呢,一想到他是那么真心的喜欢着自己的,就不由的更弯起了嘴角。所以……
“游离,以后……再不分开了,好吗?”语毕,竟见他枯瘦蜡黄的脸上扬起了荡人心酸的欢喜。看得她眼底略略发痒,看得她眼底泪湿。
“你终是信了我了是不是?信了我的真心是不是?”
忍下泪意,用力的点头,“嗯,游离你是真心的爱着我的,我再不怀疑了,不管过去如何,我们还活着在一起,就好了……好了……”活着在一起啊……活着……
现在想想过去的她还真是笨了些,报恩也好,真情也罢,只要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不是不什么都重要吗!
轻轻起身,握住他尚无血色的手,真心的将这一刻的幸福记下。
“我这身体怕是在无以往那般康健,以后怕是离不了汤药,你……”可愿与这般的我相伴?
“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喂你喝下那剧毒之药,不然……”
她苦撑许久,请遍了天下名医却终究是无人能医。甚至告诉她,游离即便是活着,却与死了无异。她心灰意冷,不忍见他曾经的意气男儿如枯败,她痛下杀手但愿能黄泉相伴,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再回来……回来……
“怎的是你的错呢?若不是你那碗毒药,如今我又怎么醒的过来。是你救了我啊,卿鸾。”
他半年昏睡,与师门未曾联系,卿鸾心伤一心救他,也不曾想过求救师门,不过即使她有心求救也是找不到那无忧谷的,更何况此间发生了许多的事,让他们这些胜似亲兄弟的师兄弟们都无暇联系,不然他或许是不用睡这么久的吧?
现在想起,却亏了那日卿鸾喂他喝下剧毒,以毒攻毒冲散了他身上的梗塞之气,也幸得五师弟及时出现,保下了他的命,也医好了他的伤。如今他身子虽虚,却终是醒来了,醒来和她在一起。
“你是九天之上炫舞的鸾鸟,可愿意随我落入凡间,不理这世间纷扰,当无忧谷里无忧的鸳鸯?”
“好。”
就做那无忧鸳鸯,再不理人世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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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夏正史记载,德昭十九年春,十万漕工莫名停工,漕运瘫痪,南北货物交通不及,致使米夏南北米市有市无粮,千万百姓无食三月。德昭帝急召天下能人解此危机,未久,一眼盲男子登殿求见,与德昭帝密殿商谈三个时辰,三天后,米夏漕运米市得以恢复。而年不过二十二岁的德昭帝却是一夜发白,天下传诵皇上一心为民,一夜白发。
可是天下人哪知道他曾远远的在城门前看着两人的身影,带着满心的亏欠,直到那时他才知晓,原来他对那唐卿鸾也是有着初生的情意的,他原来的确是爱着那个满身书香的女子啊,却原来在差点杀了她的时候才明白……情是什么……
番外? 始
月,笼在云后,朦胧的光晕照着唐府。风,轻轻的拂过,拂过那诺大的荷花池,几近枯败的莲荷间传来一阵悉悉嗦嗦,却也掩不住那男子笼着哀伤的话语。
“我从不在乎唐府的权势钱财,只想着和妻子儿女安稳的生活,你们……又何必如此……”
男子那略显瘦弱的手臂紧紧的拦着怀中女子,白色的衣角随风而荡,在那朦胧的月光下,似是飘飘欲仙,却看得假山后的那双晶亮的眼睛一阵心惊。
小小的男孩唇角一动,“爹”这一字尚未出口,便被身后伸出的一双纤软手掌捂住,他努力的挣扎,死命的掰着那手掌,眼依旧盯着那如欲飞升的两人身上,看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的后移,一点点的靠近那深深的荷花池……
在他几近要掰开那覆口的纤软手掌之时,却忽地震住。
不知何时站在孩子身后的少女紧捂着男孩的口,却终是隐忍不住的的轻轻抽泣,那声音极弱,就那么隐在了枯荷摇曳声中……
紧搂着慢慢的缓下挣扎的孩子,让他的头埋在怀中,而她依旧死死的盯着荷花池,那眼底满是……痛。
噗通,清晰的落水声传来,她眼见着爹娘在她那些叔伯的逼迫下落在深深的池中,眼见这他们紧拥着彼此奋力挣扎,她的心一阵抽紧,却不敢开口呼救,手握得死紧,那掌心里有娘在晚饭时分送她的一个小小玉凤,晶莹剔透,此刻那圆滑的凤翼却硌痛了她的手,但心底却更痛……
“老九,别说哥哥们心狠,咱唐家虽是一日不如一日,但大笔的钱财却是别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我们都想要这些!可爹呢?他的眼中只有你这个文弱书生,就算你聪明绝顶,就算你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那又怎么样?你根本就不懂‘商’这一字!所以……我不会让你得到唐家的,你……只有死!至于你的儿女,端看他们的资质了……或许我会放他们一马也说不定。”
心陡然一颤,她低首望着弟弟满是泪的眼,死死的盯着,死死的盯着,假装听不见荷花池中的挣扎,假装听不见爹娘的呼救,假装听不见爹娘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只是死死的盯着弟弟的眼。然后,牵起他的手,悄悄的,悄悄的逃离那埋藏下他们伤痛的假山湖石,奔回那植满了淡黄小花的庭院。
“十二,乖乖的回房躺下,什么声音也不要出,谁喊你也不要理,直到姐姐找你,否则一动都不要动,明白吗?”
男孩的黑亮的眼里满满的泪。
“阿姐,我们就是喊了也没有用是不是?没人会来救爹娘是不是?他们……一定会死是不是?”
她的唇轻轻的蠕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弟弟九岁,却是十分聪慧,早明白这唐家大院里的是是非非。纵使他们年幼,却不得不在父母落水挣扎的瞬间成长。那水中挣扎声似是就在耳边回荡,怕是会回荡一辈子吧……不再多想,她用力的抱了抱弟弟:“你记住!回房去,不许动,除非我叫你……”话忽的止住,垂下眸沉默半晌,才又道,“要是我没叫你,或者明天找不到我……”
“阿姐!”
“嘘……别说话,阿弟,你看到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所以如果明天见不到我,你记住,你要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着!”
小小的君蝉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卿鸾,良久,良久:“阿姐……我明白了。”
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蓦然回转,紧紧的合上朱红的门扉,忍不住的回首望向那荷花池的方向,纵然隔着层层花墙,纵然隔着丛丛树木,纵然隔着重重楼阁,她好像依旧能看见那挣扎泛起的水花……
“大哥,到底要不要把鸾儿和十二也……”
轻轻的声音自月亮门外传来,少女小小的身躯震了一震,赶忙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内。
“小声些,你真当可以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呢,老九夫妻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脑袋里轰的一声,似是要炸开一般。而那已迈开,朝着床铺而去的脚步踉跄了下,飘忽忽的茫然起来。
明知道爹娘已经被害死了,明知道现在不是耗在这里迷茫的时候,可那脑袋,那脚就是不听自己的话,软绵绵斜斜倒下。
使劲的想着爹娘已死,使劲的想着 不要被外面的人知道,可是满脑袋的想法转来转去,就是连接不上。于是牙紧紧的咬住舌尖,让那钻心的疼痛刺激,终于甩托了迷蒙。忍着那泉涌的泪意,悄悄的自微掩的门缝望着月色下的颀长身影。
那是她的亲伯伯啊,既然忍心将骨肉至亲逼死,若是让他们知道十二和她都看见了,岂能饶过他们?
眼缓缓收回,借着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定定的望着她的床。
“要是再杀了这两个小的,你说爹会不会起疑?”
“可是那两个孩子都不笨,万一……”
“别可是了,不过就是孩子,待他们成气候,怎么也要几年。哼,几年啊,几年的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知道了,那我去看看十二……”
“呀……”猛然响起的少女尖叫止住了朝着十二房门而去的脚步,两人的眼定在了他们侄女的房门,紧接着就见那个只着白色中衣的少女夺门而出。
“卿鸾!”
少女似是一怔,脚步微停,盈盈水眸正对上一双温雅的眼。
“大伯。”小嘴微扁,光着的小脚急速迈开,小小的身影忽的投进那大伯的怀中,“大伯!”
两个男人暗暗交换眼神,这才假意关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小的少女轻轻的将手抬起,柔嫩的小手上赫然满是血迹。
“大伯……”带着哭音,她回首指向自己的房门,“呜呜呜,猫挠我……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养那些破东西了。”
“卿鸾,来,大伯告诉你,你只要好好的养着你自己就好了……至于别的……确实是没必要管了。”
“嗯,以后卿鸾都听大伯的。”
“好,好乖得卿鸾。以后就听大伯的,至于你爹娘啊……落水了,死了。”
“啊?”小嘴轻张,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那个斯文男子的脸,她努力的咬住牙,狠狠的止住满心的恨意,手上伤痕的血却越流越多,然后,很小心很小心的问道,“大伯,你说我爹娘怎么了?”那声音轻的似是怕惊醒了又一次被云掩住的月。
“死了,他们落在荷花池里淹死了。”绝情的话语自薄薄的凉唇里滑出,手轻轻的再少女的发上摩挲,“卿鸾别怕,以后大伯会照顾你的……”
轻轻的呜咽声起,她终于可以不必隐藏的哭出来了……
番外 游离?游璃
无忧谷的某个小院子里,精瘦但还算精神的游离呆呆的坐在石桌前,那桌上摆着一幅画,正是当年新婚之时他与卿鸾共同画下的,落款处还清楚留着”游离”“卿鸾”并肩而立,那下面的两个字就那么偏偏组成让他生恼的”离鸾”二字。
他本意是要在这名字上面加上姓氏,奈何就是加了姓氏那”离鸾”二字还是生生的长在那让他生恼。
这画他藏了好久,就怕卿鸾看到心伤,可他看到也是难受啊。所以,每每到了下午,卿鸾去跟师兄弟的妻子们闲聊的时候,他就拿出画来端详。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既不破坏画的美感,也要改了这倒霉的两个字,也好让这英雄美女得以见日。
正想得头疼,却见一抹紫色身影自远处划过,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曾经的王爷师弟敕风。
哼,自打回谷,他就不愿见这小子。不说别的,单说那个坐在龙椅上,搅得他不得安宁的家伙是他侄子,他就气恼,更何况当年还是他死拖活拉的把他带进官场的。
气气气!转身,不看他。
却偏偏没想到,他不看他,那小子竟还硬是走了过来。
他本不想搭理他,可这家伙偏偏就站在桌边不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去看着你老婆,在我面前晃什么。”
敕风也不动气,落座在他对面,“疏影和师嫂他们聊天呢。”
“那你就去干别的什么,不行就看看哪里有你看不顺眼的坏痞子,去打上一顿,在我面前做什么。”
敕风知游离恼他许久,是他硬留他在朝堂,也是他不许游离杀了小皇帝。
不说别的,怎么也觉得自己该负点责任,尤其现在他这身子破烂不堪,还每日对着一幅画长吁短叹的。
狭长的凤眼扫过那所谓的美女英雄,终是明白了问题所在。
淡笑:“师兄,你为什么要叫游离啊?哪有父母为儿子取这样的名字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回来许久,可心底气愤不平,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名字是我老爹取的,你去地府问他吧。”
其实他也想啊,他父亲虽说是个武将,但怎么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游啊离啊的,怎么他就游离了呢?
敕风依旧不动,只是斜着凤眼看向小院外。
“师兄你说老四家的小丫头像不像那粉雕玉琢的琉璃娃娃啊?”
琉璃娃娃?嗯,老四家的小丫头的确像,晶莹剔透的,可爱的不得了。真不知道卿鸾啥时候才能给他也生一个琉璃娃娃啊。
咦?琉璃娃娃?琉璃?
白胡子的老夫子掐着戒尺狠狠的对着满头满身是土的小小男孩手上就是一下,“琉璃?你看看你哪里像是琉璃了?还琉璃,我看你就是那摔破了没人要的破瓦罐子!要是我家的孩子干脆丢了算了,你璃什么璃,离了算了。”
哎呀!他怎么这么笨啊!那日夫子打的他疼了,一心想着要是夫子告诉他爹,估计他就真的被丢离了,于是一狠心,直接把游璃改成游离,跑到爹面前耍起宝来。说什么他以后就是游离了,哪天爹要是不要他,也省的他改名,没想到这一下子他真就从游璃变成了游离。哎呀呀,看来现下他还是得改回来啊,改回来!
抬笔,淡描。“游璃”“卿鸾”并肩而立,以后他们就是自由自在琉璃做的鸾凤了。
哈哈哈哈!
眼不由得瞄向那画卷,却是一怔,热气嚯得一下冲上脸面。
“你……这是做什么?”语带娇羞,也带着丝丝尴尬。
游离却是没半点涩意,倒是看到卿鸾的羞涩心底暗喜:“还能做什么,我自是要将你我这绝世之姿找个好地方挂起来啊。”
卿鸾垂首靠近,一把将那画卷抢在手中,背在身后道:“这许久前的东西了,你还留着它何用,不如……不如再画新的,这个就……就算了。”
“算了?那怎么行,若不是这画,我怎能确定你与我之情,这个自是要挂起来的。”他跨前一步,倾近卿鸾,和她并头看向那画纸上,指点着那画上的落款道,“你看……我是这个‘璃’不是‘离’哦,记下了吗?”
卿鸾顺着他的手,这才见那“离”字旁有个墨迹尚新的“王”字旁,愣了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下感动莫名,反转画来正是那曲《凭阑人》
两处相思无计留,
君上孤舟妾倚楼。
这些兰叶舟,
怎装如许愁?
正是这曲,让他解了她的情啊。
浅笑盈盈,抬笔着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题在英雄美人之侧。
七载隐匿,情见天日!
番外 皇帝
他呆坐在明黄龙椅之上,探手扶着滑落身前的白丝。
发色雪白啊,发色雪白。
如此,可是遂了将军的愿?
留他在龙椅上,为国忧心,为民伤脑。
留他在人世间,时时记得自己曾犯下的错,时时悔恨?
如此,可是他们要的?可是他们要的?
探手,自龙椅之下拿出他细细保存的小小锦盒,揭开层层包裹,轻轻的将里面的物品一件件的抚过。
绘着人像的画卷,曾能让人畅行无阻的玉牌和一封封的……信件……信件……皇叔给他寄来的信。
那年,他斩了丞相,要杀了那叶疏影,皇叔走了。他害怕啊害怕,他不过是个少年,坐在这明黄的龙椅之上怎能不怕。他想要有人陪着,他知道,皇叔从不恋栈权位,他会回来助他是因为亲情。他留下凤将军也是为了与他的亲情。可他也知道,将军走了,那也就是皇叔再不关心他的时刻到了。所以,他不能让将军走,将军走了,他身边还能剩下谁?谁都没了,他怎么办?他不要孤独的一人,他不要独自在这高高的龙椅上坐着,将军不留下?那他就想办法留下他!皇叔不会来看他?没关系,他会想办法让皇叔来看他。
你瞧,他设计了将军,他夺走了将军的妻子,皇叔果然回来了不是?纵然是斥责,纵然是打骂,他不在乎。至少……还是关心他的。
你看,皇叔现在每年都会寄信给他,提醒他帝王之道。那又如何?他还是至亲骨肉的不是吗?
轻展手边新至的信件
我侄:
叔近日重游环城,当见水患已除,极为欣慰。
叔敕风
寥寥数字,却是他年年的期盼,每一年,每一年。从将军走了后,皇叔来见他的那最后一次,他就开始每一年每一年的等着这样的信件,让他知道,皇叔还记着他呢,纵然是他不许皇叔和……和……皇婶的婚事,皇叔依旧是记得他的。
轻轻的,轻轻的将信折好,放进小小的锦盒里。
如此再等明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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