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记(gss0188)
楔子
相亲大会、婶婶救救我吧、莫扎特降E大调第三十九交响曲。
话说龙野家的女儿龙野尚海养到这把年纪(29岁),交往男友、拍拖的经历竟是一片空白。急得爹妈姨舅要死要活,到处托人帮忙介绍对象。这年轻人呀,要是没谈过那几场恋爱,就好似一座城市没有办过什么──什么什么“会”的,是一种缺憾。缺憾!所以父母急啊──不是有首歌儿唱的:“……孤单是可怜的,如果没爱过,人生是灰白的……”
是灰白的,女儿的人生。龙野这样想着。打开客厅电视,刚好播着这支悲伤的“哀歌”──叫什么“婶婶救救我吧”。龙野记性不好,记不得名字。“唱得也不怎样!”龙野犯起了嘀咕。屏幕上拿话筒、穿西装唱“哀歌”的正是“哀歌”的作曲人,一名叫“鲍小伯”的中年男子,经常板着脸对上台唱歌的男女指手画脚的评委。这上电视不就那么回事,图个开心娱乐,干嘛非得弄到一本正经,把人女孩骂得哭天抹泪,气氛紧张得要命?当下风气就是让这种人给玷污的,龙野心想。不学无术!
作为献身艺术的有志之士,理应一门心思多搞创作,多写好听的作品造福大众,却在镜头面前评头论足,说这个走音那个不准──岂非不务正业?最关键是他自己唱得更加要命──“婶婶救救我吧”就连龙野我这年过半百的老伯也能琅琅上口,他“小伯”──曲子的始作俑者,撇开忘词不说,什么“走音”、“pitch不稳”……那些挂在嘴边批人的套头,如今用来评他自己的演唱正合适不过!龙野大笑。
“你就通融点吧,人也不容易啊……”老伴博子端了水果摆到茶几上,“不是每个搞艺术的都能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总得为那生计──谋划着,盘些钱来过活日子,养家。”
“可问题是这每个搞艺术的──几乎每个──”龙野挺不服气,“每个家伙从小学琴、学画,就想着将来毕业以后,可以教书赚钱──教钢琴每堂两百三百,吹黑管又是几百几千……当然有幸成名是上上大吉,要是成名无望就搞这些名堂:省去纳税、打交道,每月几万不等!学小提琴吧,拉小提琴比钢琴好赚……那管风琴也貌似不错,两千一堂大致稳妥,但是生意不多……铜版画?暂且没有前途,关闭!……于是学艺术的到头来分两个极端:未成名,开始物色对象开班赚钱,把之前交的学费设法捞取回来;成名了,哇,等着电视台发评委邀请,对渴望出道的小朋友们点上几句──你的服饰今天没搭配好,领子太高;唱歌么,有赶拍的嫌疑……成了如此循环……
“……所以再没好的作品问世──作家不写书了,音乐人乐衷当评委,心理学家通通跑去这个‘有约’那个‘花园’;大学音乐系教授对莫扎特降E大调第三十九交响曲未必了若指掌,对哪门乐器收几许学费则头头是道,娓娓诵来……
“──眼下学界即是这般现状。”
望着博子起身远去的身影,龙野心想这些话题对于不谙学术的夫人来讲大抵没多少兴趣,自己也仅图个口快而已。究竟何以致使心中烦乱?还不是为了家里那姑娘操心!──已近而立之年的龙野尚海,嫁不出去的女儿。
唉!
再说龙野。虽已年过半百,龙野样貌格外神气活现。非但流行事物通篇皆晓,时下焦点、热点的讨论也全少不了他。对女儿终生大事尽管嘴上不说,心里可没少费神过,总在担心。这周遭的孩子差不多大的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隔壁村也家的女儿才过24儿子都满三岁了,岂能叫人看着心里不急?可是家里那口子天天磨杵,也让龙野感到怪不好受。这谈婚论嫁终归不可强加于人,为了迎合世俗而到了年纪必得结婚──对龙野那一代人固然无可争辩;然而时代在进步,重新审视这些约定俗成,不免觉得有几分荒唐可笑。就像艺术家把精力投放价码一样,难道追求的仅仅是那些个鄙俗的形式?龙野不解。如意郎中,外企,年薪,供房,婴儿出生……一连串的词汇夹杂画面隐约浮现龙野脑中。
“人家三姨妈的同事的外甥──那个加拿大回来的小开,对你一见钟情哦!”博子转了几圈又踱回客厅,对坐在角落摆弄手机的女儿唤道。开始说教了,龙野心想。大约三个月前,老伴想出名叫“相亲会”的奇异念头,不知哪来的灵感。这“相亲会”的主意一出,家里再也没有太平过一天。“隔两三个月去相亲一回,既够不上派头又不见效果,所以这次我们要玩把大的!”老伴斗志昂扬。“把零散的相亲凑拢起来,并在一起组成轰轰烈烈──国际化的相亲大会,连续轰炸几天、几个礼拜,定能卓有成效!”愈加意气风发。为使口号中的“国际化”能得以落实,“三姨妈的同事的外甥”──小开,便是具体实证。一有钱“老外”。
“什么三姨妈外甥不外甥的……”尚海显得不耐烦,“见都没见过的,哪来一见钟情?瞎搅!”
“瞎搅?妈还汤圆呢!……人家加拿大小开哥,上次见了你的照片──就是你那什么什么馆子拍的那些个艺术照,哈!说你啊,长得是文静端庄又有气质,满意得──一塌糊涂!十有八九能成!”
“什么,你又把我照片拿去给人看啦?──哎呀妈,你怎么老是这样!拜托你跟我说一声行不行?真是给你气死!”
“给我气死?──我让你给气死还差不多!……哎呀女儿啊,妈跟你说,这小开哥……”
“能不能别小开哥小开哥的……恶不恶心呀!”
“嘿哟,嘿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妈我好心给你介绍对象,你,你这算什么态度?你给我讲讲清楚──”
“我怎么没礼貌了?是你拿我照片……”
“你们别再吵啦!”
三个月来龙野家的现状即是如此。龙野叹了口气,跑到阳台角落点起支烟,深吸了两口。母女互瞪了几眼,不再争执,龙野明白这样的休战只是一时罢了。三个月来,抑或更久以来,类似“小开事件”莫说三天两头也是时而有之。算作夫人号召力强,还是真有那么多的“小开”送上门来?──总之“相亲会”这玩意背后必有花样。蹊跷的来头。烟回潮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汽。龙野快速捻熄烟蒂扔入烟灰缸中,“嗒”的一声。
窗外乌云密布。
龙野弄不清、想不明的这些仅是个楔子。往后更夸张的离奇事儿还在等着他呢,让他气也快要喘不过来。
像是倾盆大雨即刻降落。
第一章 充气沙发、代替1930的小咖啡馆、一枚定时炸弹
“爸,你听说没?”阿美悠哉哉地“身陷”沙发,倚着背后的公仔兼按摩式靠垫。这沙发是她花了100 USD从网上淘的,可以充气;充完气后只需这里一点那里一摁,“动人的音乐”随即而来。很幼稚吧?没错!会买这种东西的除了小孩就只有童心未泯的人了。阿美属于哪一类呢?──诚然当属后者。
论年纪,阿美芳龄24,若要强行纳入“小孩”的行列也未尝不可;然而另一层面,她已经是一个“三岁小小孩”的妈了。这人啊,要是有了孩子再要装嫩,或是还将自己视作“小孩”,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这不?抱着抱枕、嗑着瓜子、看着电视打发时间的阿美(抱枕是买沙发送的,配套件),在父亲村也平之眼中,就完全是个没长大、或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虽说“儿子都已经三周岁了”。“哪像儿子都已经三岁的人啊!”是村也常常用来责骂阿美的话。说“责骂”,实质饱含了一种无奈与怜悯。极其复杂的感情。
阿美自幼丧母,是村也一手扶持大的。这孩子到了十六岁便再也不肯上学念书,说上学不如死了算了,头疼得厉害。村也粗人一个,见女儿撒泼打滚闹得离谱,心想小家伙也功课太差,想必念书不会有啥前途,压根不是块料儿!──也罢,就任她去吧。谁知这一“也罢”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坏了!女儿天天野在外头厮混,彻夜不回;固然打架闹事也没到那份上,可“气质”坏了!彻底败坏了。变成了一枚“小太妹”,横竖烟往嘴里一叼或是手上一夹。
“喂,老爷子!”有阵子这样使唤村也,“别老替我收拾衣服,要找条三分裤也不知摆哪儿去了!”发起了太后脾气。
“小姑娘家,穿那么短的,也不害臊……”村也白了一眼。
“喂,老爷子,你讲不讲理?”阿美凑过身来,手里攥着一只厚实的钱夹。村也担心那只钱夹会不会砸到脸上,如砖块一般,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望着一脸狰狞的女儿愣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要说“很多年前”约摸四、五年前。那时阿美刚刚步入成年,正值叛逆期。这孩子实际本性不坏,村也告诫自己。只因从小缺乏母爱,自己又是粗人不懂得教育,才会促成如今这样的局面。无奈,怜悯,村也暗自神伤。
“爸,那老女人,龙野尚海──要办什么‘相亲会’,你听说了没?”阿美摁着遥控器从一台转到十台,噼里啪啦。
“人家龙野家是有学识的人家,跟咱们不同。”村也语重心长,“你也常跟尚海学着点儿,瞅瞅人家是怎么打扮、怎么弄的……”
提到“学识”、“打扮”等字眼的须臾,阿美脸上的表情已明显突转。她抬起愤怒的面孔瞪直了双眼:“爸,有没有搞错,叫我跟那女人‘学着点儿’?”“啪”的一记重重的声响,遥控器给摔到了地上。“那龙野尚海快三十的人了,没个男人要她,嫁都嫁不出去,你女儿我可不知比她强多少倍了!”遥控器在地上转了三圈。
“你……你那飞行员有多了不起……”村也话一出口,知道又闯祸了。这下正中罩门不偏不倚,只见阿美从沙发上跳起,猛地冲到眼前。“幸好遥控器给扔在了地上!”村也暗自庆幸。
阿美的丈夫,亦即村也的女婿,是一开飞机的,俗称“飞行员”。想当年女儿嫁给这小子,也是先登机再后补票的──奉子成婚,村也至今依旧耿耿于怀。在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村也看来,奉子成婚可谓“家门不幸”。这万万要不得的行径偏偏落到自家女儿身上,让他不免灰头丧气。出席婚礼的时候──婚礼是由男方──“飞行员”家一手操办的,村也始终觉得抬不起头来,纵使身旁一群“小太妹们”──阿美的姊妹──闹得天昏地暗,简直无可比拟。
“这些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村也犯起了嘀咕。这个时代真是乱了套了!他看不明白。同样“看不明白这个时代”的还有隔壁的龙野,两人碰一起会聊上几句。龙野对于世事有独特的见解,时而头头是道侃侃而谈;反观村也只会暗地里抱怨,大致讲不出个因为所以。
龙野打心底里是羡慕自己的,村也隐隐能够感觉得到。
“爸,别再对小马说三道四,唠叨死了!”阿美坐回沙发,拾起地上的遥控器来继续往下转台。“小马”即是阿美的“飞行员老公”,大概属马所以昵称“小马”。说实在的,对于女婿村也知之甚少,就连女婿的尊姓大名怕也读不成型(念的书少),于是干脆“你那飞行员老公”取而代之。
至于“飞行员”哪儿认识来的也无从考究──有天女儿带回家一高个,说:“爸,咱们俩──我跟他,要结婚了!”……前后加一块儿就那么多点。小伙论起长相、谈吐都还看得顺眼,总还过得去吧:撇开“未买票先登机”不谈,那是“相当的顺眼”!然而错就错在丢人的事上,村也心里始终横一疙瘩。说成见也好,固执也罢,总之难以消除。积重难返。
再说飞行员吧,终归不是什么“合理的身份”:“我女婿开飞机的……”,总觉得说来浑身别扭。尽管对于阿美这样的“太妹”,正儿八经找个白领也不见得合适,可“飞行员”终有些──遥远,离开自己的圈子。开飞机的或是乘务员就该内部分配,在飞机上给许了对象万事大吉,一同飞来飞去那是他们的世界;我家阿美可是活在地上,活生生的──这不?婚前就没露过几面,结了婚后索性天天飞呀:今天在东京,明天在巴黎……
──东京、巴黎村也全没去过,那是前些日子常在电台放的一首曲子,叫什么……名字记不得了。
阿美一定会唱!阿美心情好时会在家里哼些调子──有些村也挺熟,电视里常播;有些村也不熟,但听着听着也跟着熟了。只是歌词、歌名总记不起来,那是死活不得要领的事。人上了年纪,记性无可救药。
一个飞来飞去,一个搬回了家住,两人开始心照不宣的“分居”。这搬回“家”是村也的家,两年多前阿美扯着拉杆抱着儿子──还是个婴儿,回到“娘家”的时候,村也霎时以为两口子闹离婚了。“爸,我跟小宝在这儿暂住一阵。”当时是这么说的,接着一“暂”“暂”了两年有余。“我家小马成天满世界飞,我一女生拖着儿子也怪孤苦伶仃的,不如在这儿陪陪您老人家,还挺不错……”后来换了种说法。
还挺不错?村也叹了口气。对你当然“还挺不错”的:白天儿子扔下撒手不管,晚上回到家有现成的饭菜;吃完饭往沙发一躺,电视一台转到最后一台……这嫁跟没嫁似没有分别,还多出一个小把戏来,天天得要伺候。
对你当然“不错”了!
有时竟连“飞行员”飞回家──飞回这座城市,她也照样可以赖着不走。“他回来也就一个晚上,明早儿又飞,我一去一来路上还得三小时呢!”振振有词。
“喂,你们可是夫妻!”有几次村也光起火来,尤其当那充气沙发叽里呱啦发出噪响的时候。不过他也清楚,这光火大体派不上用,对于阿美起不了什么作用。这姑娘顶多把电视一关,回到屋里开始蒙头大睡。如此更加可怕,遇上节假、周末、生病的时候,连续一天一宿睡着不起也毫不见怪。雷打不动。儿子一旁哭啊吵啊闹啊叫唤个不停,她置之不理。对女儿村也已丧失了信心。
其实想想也挺羡慕龙野的,村也思忖。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话不假。在龙野看来,村也是幸福的:女儿成家早,外甥像模像样,自己家里那个还全无着落……他不了解的是,这成不成家根本无甚差异,非但没有减轻压力、负担,还多出一个要抚养跟照料的,像是一圈轮回!不是不爱外甥,毕竟那层关系……村也一过花甲的糟老头子,让他整天带着孩子转悠:难啊!孩子不哭不闹还凑合着应付,要是一闹起来──
一闹起来可就全没辙了!“GAME OVER!”
──这是近来学的一句外语,村也常挂嘴边。
“爸,你退休了反正闲着也闲着,带带孩子就当解解闷呗……”上星期阿美蹦出一句。村也火冒三尺。总有一天我会受不了这母子俩的,确切说是受不了这小两口子:把我村也当成什么人了?那开飞机的结婚后就没见过影儿,人家女婿都是隔三岔五往丈人家跑,送点烟儿酒的;我也不奢望开飞机的孝敬,可至少管好老婆跟儿子吧?这么搁在这儿算哪门子章法!
“迟早把那沙发扔出去了……”
父亲这角色不好当啊。
“爸,你当那尚海──是什么好东西?”阿美拿出烟来,用一次性打火机点上。当初生完孩子约十个月后,“小太妹”重新染上了烟瘾,或是压根不曾戒过那玩意:生孩子那会儿,因为众人看着,再说多少有点母性跟常识,知道抽烟不好,于是忍也给忍了……一旦生完了孩子,奶也喂了,再也没了可以约束她的:要说抽烟不好,现在孩子也生了,哺乳也哺了,“不好”也只是自己不好,任谁也管不了她;况且孩子也是村也带的──亲家那头偶尔会帮忙,不过只是“客串”性质、跑场作秀的。亲家母在衙门当官,作秀自有一套。
“……瞧她平常装得斯斯文文,那是给人看的。”阿美接着说道,“昨晚我在楼下没事瞎逛,听见她跟她老妈子顶嘴,无意中的,那叫一个厉害!两人吵得快要干起来了,凶得很!什么‘相亲会’也是那时听来的……还有‘加拿大小开哥’,像是这么说的……”
“你尽好的不学,管人家闲事!”村也啰嗦了两句,“自己家里都快忙不过来,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爸,不是我要关心──”阿美吐出一圈浓浓的烟雾。村也赶紧合上卧室的门,里头小把戏正呼呼大睡呢。“我在楼梯间里抽烟,”阿美继续说着,“听到两个人从大堂走来,边走边聊,声音还挺熟的!”
“你躲楼梯间里抽烟?”村也满腹牢骚。他极度反感女儿抽烟,尽管自己也抽。
“不接一通电话来着?”阿美不甘示弱,“接了电话想着顺手抽完烟再上楼,回家不就可以少抽一支?为孩子着想……这你也能教训!”
村也无言以对。
“……我听着一边仔细琢磨,死命地想,那两人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呵,可终于被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隔壁母女俩吗?”阿美起了兴致,“我隔着门缝偷瞧一眼,果真半点不假,大包小包装了几塑料袋,估计刚从超市逛完了回来……我也直纳闷呢,什么话就非得楼底下说,还提着满满一大袋的,可那女人──龙野尚海,突然骂开了:‘不是跟你说了,别再提那什么小开哥的,我不会去的!’样子凶得半死;随后另外那个,也是凶巴巴的,说什么:‘非去不可,这相亲会是办定了的!’……闹了好一阵子。
“我听得糊涂,但转眼一想便想明白了:肯定老女人她妈要给她介绍对象,她死活不去,这就大战一场呗,还能有啥花样?──说起来叫尚海的女人那是绝对可怕,板起脸那德性……难怪没男人要!”
“你一女孩子家,”村也忍不住了,“话就不能讲得斯文点吗?满口男人、女人,不把男人吓跑了才怪!”后面半句村也忍住没说。
“爸,”阿美这次格外心平气和,“要说重头戏可还在后头!”她掐了烟往桌上一搁。“你们都当她还是个闺女,就连龙野老两口子也都深信不疑?”阿美意味深长地冷冷一笑。
“喂,小姑娘,这话别乱讲!”村也打断阿美,四下踌躇忙着打量一番,跑到窗边倏地拉起了窗子。“人家尚海可是好女孩子,你这话不能随便乱讲!”村也郑重其事告诫阿美。
“好女孩子?呵,爸,你落不落伍?这年头还有‘好女孩子’?”阿美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调侃起来。“隔两条马路那‘1930’听说过没,小咖啡馆?”她故意用“咖啡馆”代替“夜场”、“pub”,以免“落伍”的村也听不明白。“我在‘1930’见过那女人,你信也了得,不信也了得……”
“1930”?村也全无印象,但他知道阿美去的地方──不会太过正经。
“既然说到这事,就全讲给你听吧!”阿美换了个姿势,顺势又点起支烟来夹在手上。“刚开始时我也不怎么相信──对尚海那女人虽没什么好感,也不至于要到厌恶的地步;可自打撞上了‘1930’,她跟一群唱歌的混在一起,那穿的衣服和讲话的样子……我阿美平时胡闹归胡闹,决不会去跟别的男人搭讪,那暧昧的腔调……就说呢,平时装模作样,裹得严严实实,里头其实全腐烂了,全都烂成了一团!”
村也将信将疑。
“不是管人闲事,爸,”阿美义愤填膺,“我阿美生平顶顶讨厌那样的家伙,装腔作势!往后看到她就想起她在pub……咖啡馆……那些举动来着,刻进脑子里了,恶心得要命!她老妈还办‘相亲会’给她招募对象,当她闺女有多‘干净纯洁’,简直笑死人了!”
“你别弄复杂了,人家没准跟那唱歌的认识,聊着正经事儿……”村也讲到一半自感底气不足,支支吾吾把话咽了下去。
阿美瞟了村也一眼笑了,眼神仿佛在说:“能有正经事儿,那种地方?”她又摁着遥控器从十台噼噼啪啪转了回来,停在穿着格子衬衫的帅哥冒出的瞬间。“爸,我决定了,”阿美盯着电视,“那‘相亲会’,我去搅和搅和……”嘴角浮现一丝鬼魅的笑意。
村也急了:“人家相亲你去掺和啥呀?可别乱来!”女儿变得愈加不可理喻了。
“凡是看不顺眼的鸡毛蒜皮,我非得插一脚才解气,正点!”阿美说完不再搭理村也,一门心思对着“格子衬衫”,眼里透出光芒。坏了,坏了,彻底败坏了!村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终究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枚定时炸弹。
“哇”的一声,小把戏在屋里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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