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历史上有位名人说过这样的话:“让礼一寸,得礼一尺。”让,表现着一个人的谦虚,也便是一种美德。古有王泰让枣孔融让梨。“让枣让梨”的故事便使人们晓得了“让”原是一种传统的美德。
然而,倘若要在眼前找一个这“传统美德”的实际的例,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推想起来,较常见的,要算是开会。每临会议,围绕着主席台的入座问题,总要发生一番友好的争执。主持人生拉硬拽,诸贵宾你推我让,那虚怀若谷,谦逊可爱之状,非闹的各位精疲力竭这才肯纷纷落座——坐那原本不用推让让当属自己的位置。大抵这“谦让”很使主持人伤神,也教旁观者疑心是在争座,所以到得后来,便有了在主席台上设置姓名牌这一种仪式。寻着名儿心安理得地入座,比起“谦让”一番,似乎于时间上更经济一些于大众和社会更文明一些。这样的好方法据说正推广到宴席上。
要寻找让的美德,其实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因为那究竟是一种虚假的应付。争相让座者们无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和应有的地位,首座末座已是在诸位身分上早就做了标记,因此也就乐得留一个于己无损于人无利的谦美的形象。设想一位尊贵者让上座于一位卑微者,他敢坐吗?尊者的谦让自然表现了无限的美德,可在卑者,一旦不识相而屁股落座,露脸确是露脸,然往后的日子里,虽未必像契诃夫《一个官员的死》里的切尔维亚科夫因为一个喷嚏而命归黄泉,但诚惶诚恐心神不宁而“人比黄花瘦”却说不定。
一个人真要做到“让”,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一个故事,某部门有四名职员,得调资指标三。讨论分配时大伙儿你推我谁也不肯首先发言。僵持之际,某A尿憋膀胱寻厕而去,待他返转回来,却是大局已定:他被“让”掉了。A于是破口大骂,于是上告。“谦让”变成了争夺,美德变成了无德。
没有人会把小孩子的吃梨与成人的调资晋级评职称升官位等同起来。一个4岁小儿让梨的行为,在常人看来不过极简单的一件小事,但在混沌幼稚的孔融,却是了不得的事情。在行为和意识上,与成人利益攸关之际的表现相比较,二者庶几相同。“融幼有异才”并非是对孔融的阿谀奉承,实在由他幼小的心灵里反映着无私的品格谦虚的美德。这故事得以流传而且始终蕴蓄着重要的教育意义,原因大抵如是。
然而究竟是一个古老的历史故事,要想在实际生活体现出来可就难了。不必说调资晋级之类大的利益,便是为着乘公共汽车上街购物这一类小小的利益的拼死拼活,也已是一个极明显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