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走进浴室眯着眼镜照了一下镜子，他把我的头发全皮筋全一小扎一小扎地绑了起来，绑得乱七八糟，我把它们逐个解下来，因为有些头发被他绑到了其它的皮筋里，扯痛了我的几块头皮。
我洗了个澡也洗了个头，用我最快的速度完成的，想着他刚在我背后的哭泣声，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也许我今天上午不该睡觉，应该陪他玩的，唉！
我穿好衣服出去了，出去时发现他站在窗子旁边，窗户是开着的，我立刻对他说道：“别站在那里，过来。”
他没有理我，我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我只能走了过去，牵起了他的手臂，“到那边去。”我继续说道。
这时我看到他扭曲的痛苦的表情，那时我的心完全天被震痛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孩，哪张纯真的脸上会出现这么痛苦的表情！他一定真的在难过，才让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一定是我刚才让他这么难过的，他的牙齿张露在外面，他对着我发出了声，像在笑，又像在哭。
“好了，你想呆在这就呆在这吧。”我对他说道。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没关系的，周姐姐。”他平静而懂事地说道。
我转过了身去，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到底什么没关系，我的心又痛又冷，我说，我找吹风机吹干头发。
他也走了过来，坐在了电脑前，用下巴顶着手背，像个小孩子一样单纯，多愁善感，干净的眼睛里还流着泪，我把眼泪擦干了，开始吹起了头发，于是我们的沉默便淹没在这片嘈杂声中。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感觉他一天一天不同起来，为什么觉得整个人如此地压抑，一个人在默默承受着什么，刚才在我眼前为什么会出现一张如此痛苦的脸，现在的他，到底是个小孩，还是个大人。
不，大人也没有他如此的忧伤，至少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脸什么时候扭曲过。
难道这三年来，这三年的压抑与孤独，对自由的向往，让那个曾经活到二十岁的他极度想摆脱这一切，可是却无法对这个八岁的孩子说明什么，人体本身的对峙而产生的那扭曲他脸庞的痛苦吗？！
我收起了吹风机，把头发扎了起来，我看我也快疯了，一定是写小说写多了，才会想些这样的东西出来。
我打开了门，“喂，出去吗？”我对他喊道。
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我那种情绪又来了，仿佛看到一个正在因蜕变而痛苦的他，正在自己最柔弱的内心深处作一场争斗，为了不继续这压抑而孤独的日子，为了自由，打败三年前自己的懦弱，和毁坏这个八岁的孩子，亲手把这个八岁的孩子建立在自己内心最深处那片柔弱的用来保护使他不再受到伤何伤害的力量抹杀掉，重新建立起他的精神世界。
我又问了遍他：“出去吗？”
他站了起来，他说：“我讨厌周姐姐！”然后一个人出去了。
我征在那里，他居然说讨厌我，那么认真不带丝毫否定地说出口，他讨厌我是吗？
我真的笑了，笑得那么颤抖，他是该讨厌我，他把我当成唯一的朋友，可是我却找各种借口来说明他不会是我周渔渔的朋友，他在我伤心的时候陪着我，在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蹲在那一天等着我，而当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总是一次一次地对他敷衍，我曾经还责怪过爸爸妈妈对他的冷淡，可是我却连他们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我自大极了，自大到把别人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他讨厌我，是对的。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因为若不是他的这句话，我也不会想到我竟是那么坏的一个人，我不仅自私、任性，我还自大。
真的恨透了这样的一个自己，总是为了逃避责任，装成一个孩子，实际上你也已经二十一岁了，别忘了，你在三年前就已经成年了。
就算别人都说你才是个孩子，你自己也得清楚，你不可以再做一个孩子的事了，你做的每一件孩子气的事都会伤害到一个人的心。
爸爸，妈妈，姐姐，小毅，张阿姨，小蓉，包括自己，都被我的这种孩子气伤了吧。
小毅，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是这么坏的一个人，我真的才清醒自己是一个这么坏的人，我蹲坐在了地上，我没有哭，我的手握成拳头撑住额头，“我讨厌周姐姐。”小毅的话回响在我的心中。
“周姐姐——”楼下传来小毅叫喊我的声音。
我爬起了身来，走了下去，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来了，他又喊到：“周姐姐，小毅饿了！”
我从电话下拿出快餐纸条，我问他，你要吃什么。
然后我打了电话过去，叫了两份快餐。
“哈哈哈哈……”小毅笑了起来，我看了过去，原来他正在看动画片，我坐在他身旁也看了起来，然后也笑了起来。
半个小时候送快餐的就来了，小毅把碟暂停了，我和他一起吃起了饭。
“周姐姐，很好笑吧，是小毅买的哦！”我们在茶几旁蹲坐在地上边吃边聊天。
“是吗，还不错。”我说道。
“这可是小毅最喜欢看的动画片哦，里面的小猪真是又笨又可爱，老是把事情弄糟，总是要挨爸爸妈妈的骂！”小毅得意地说道，仿佛他要比它聪明一样。
“这是小毅最喜欢的动画片吗？”我问道。
“是呀，《可爱的小猪》。”说完小毅扑倒身体把放在地上的盒子捡了起来给我看。
我接过后，看了下，是一整套的碟，有十几个，放下后，我说：“周姐姐也有最喜欢的东西。”
小毅立刻感了兴趣，“是什么！”他饭也不吃了望着我。
“吃过饭后拿给小毅看好不好？”我说道。
“不好不好！”他站了起来，要现在就拿给他看。
真是讨厌，他又在我面前任性起来了，我抬起头对他喊了声，“给我坐下！”
“不要！周姐姐，现在就带小毅去看周姐姐最喜欢的东西！”说完他便来拉我的手。
我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拉了他下来，“快坐下。”
“吃完饭后我就把它们送给你。”我说道。
小毅先是愣住了，然后他兴奋地回答道：“好！”就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饭。
我带他来到我的房间，打开衣柜，拉开行李包的拉链，把我收集到的全部秘密的DVD全拿给了小毅，“这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对他说道。
小毅接过去坐在地上看了看，嘴里念着，秘密。
“小毅知道了，上次周姐姐就是去看他们的演唱会！”
我也坐下了，我说，是的。
“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现在都送给小毅了。”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
小毅瞪大着眼睛看我，“为什么？”他奇怪地问道。
“因为小毅是周姐姐最喜欢的朋友呀，但是你要给我好好保管哦，就像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一样。”我还是不甘心地说道。
“嗯！”他点了点头。
然后我沉默了，我对他说，“小毅，如果有一天，周姐姐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
小毅有些紧张了，他摸着手里的碟对我说，会的，周姐姐为什么要不见？
“因为周姐姐有个理想，周姐姐必须去追求它，……所以周姐姐必须走。”
“为什么必须去追求它，周姐姐和小毅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如果周姐姐不去追求它，周姐姐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周姐姐才不得不走，小毅。”
“周姐姐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小毅掉下了眼泪。
我帮他擦掉了，“不可以掉眼泪，就好像认输了一样。”我对他说道。
“那带小毅一起走吧！”小毅抓住我的手说道，他果然没有再掉眼泪。
“不行，只可以一个人去。”我说道。
“所以小毅再也见不到周姐姐了吗？”他又掉下了泪。
“不是说了不可以掉泪吗？”我又帮他擦掉了。
“可是小毅再也见不到周姐姐了，小毅不要这样。”他说完哭了起来。
我又帮他擦掉了眼泪，“傻瓜，周姐姐还会回来的，等周姐姐追求完就回来接小毅好吗？”
“接小毅？”他停止了哭泣。
“到时候周姐姐可以带小毅去很多地方旅游，小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小毅不是也想这样吗？”
“真的吗，真的可以这样吗，周姐姐？”小毅轻声地问我，语气里却充满了希望。
“真的。”我回答他。
“那周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接小毅？”他又着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但是周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小毅点了点头，他说：“嗯，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的，周姐姐！”
这次换我不小心流泪了，接着他也帮我擦掉了眼泪：“周姐姐不是说不可以掉眼泪，就好像认输了一样吗？”
我努力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筠说得对，我要学会成熟，我不可以再这样反反复复了，只会做一些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的事，他说我一定要记得，虽然我只是个破小孩，但有时候要做出成熟的事来，不知道离家出走这件事他会赞成我吗，也许会吧，他会让我自己去选择我的命运，我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在我和小毅打着牌的时候，爸爸妈妈他们回来了，他们给我和小毅带回一些水果和蛋糕，我们开心地把它们都放在茶几上吃，糟糕，中午吃完的饭盒还没扔呢，没事，就装作不在意地吃。
后来使我更后悔的是，早就发誓要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好好整小毅一顿，这件如此重要的事却被我今天忘得烟消云散，真是好不容易才来的机会！
爸爸妈妈和姐姐也都坐在了沙发上，“庆功会还算顺利吗？”我问道。
“哦，还好。”爸爸回答。
“那今天可以不用上班了吗？”
“是呀，今天还真是偷了懒啊！”爸爸说。
“渔渔，头还晕吗？”妈妈问我。
“早就不晕了。”
“以后别跟你爸胡闹了，好好地喝什么酒。”妈妈心疼地说道。
“什么胡闹呀！”爸爸强调到。
“我是担心渔渔渔的身体。”妈妈对爸爸说道。
“她这么年轻身体能有什么。”
“好了好了，别吵了，爸你是，喝点就算了，干嘛要喝得那样醉，今天还有庆功会，难道你不想起来了吗？”姐姐也责备爸爸道。
“好好好，被你们两烦死了，这不是起来了吗？”
“可是周姐姐没起来哦，周姐姐在爸爸妈妈走后睡了一上午。”小毅抬头说道。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对小毅说道。
他冲我做了个鬼脸，继续吃着他爱吃的蛋糕。
“是吗，你看——你把孩子弄成什么样了！”妈妈也责备起了爸爸。
“好了，这个事你说了我一天了，从早上就一直说。”爸爸不情愿地说道。
“那是为了让你记住，以后别这样了。”妈妈说道。
“好了，我上楼去了。”爸爸也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小毅，我们继续去打牌吧。”
于是我和小毅一个拿了一块蛋糕，我把茶几上的垃圾扫进了垃圾筒里，妈妈说让张阿姨来就行了，我说不用了，然后我就和小毅上楼去了。
打到四点钟的时候，我对小毅说不打了，我说我给小毅做一顿饭好不好。
小毅说，周姐姐要亲手做饭给小毅吃吗？他的脸高兴极了。
我说，是呀。
虽然我是新新人类，不应该这么老套，可是有时候不做个新新人类，对我也没那么重要，就让我这个坏小孩为他们做点温馨的事吧。
走到门口后，我转过头问小毅，“你会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当然会记得。”小毅说道：“周姐姐说过的每句话小毅都会记得。”
“那也不用。”然后我就放心地走了。
我来到厨房对张阿姨说，张阿姨，今天的晚饭让我来做吧。
张阿姨先是很惊讶，然后露出欣慰的表情，“你每天都做饭给妈妈吃吧？”我问她道。
“是啊，几乎每顿都是我为太太做的。”张阿姨说。
“嗯。”我回答道，“今天大家一起吃饭吧，还有小蓉。”
“不用了，小姐，其实这样的话太太很多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张阿姨回答说。
“哦。”我笑了笑，“张阿姨，你现在出去啦，你在厨房会防碍到我啊。”
张阿姨出去了，我从冰箱找出张阿姨今天买的菜，猪肉，茄子，青豆，牛肉，胡萝卜，当然还有别的菜，可是我都不会弄，只会这些最简单的，我先把饭在一边煮着，然后切菜，最后还拌了几个鸡蛋。姐姐进来了一下，“渔渔，你要做饭吗？”姐姐问我，真不敢眼前的我。
我似乎对姐姐一直充满着敌意，真想好好对她说声抱歉，但是那样的事还是别提的好，我说，是呀。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姐姐说道，一点也没有赞叹的意思。
“姐姐，你出去哦，你这样会打扰我的。”我说道。
姐姐有些无奈地出去了，我想她可能还想看看今晚桌上那几碗菜是怎么出来的吧。
端上餐桌后，我脱下了围裙，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也给张阿姨和小蓉留了一份，希望她们还能适应我的手艺。
在饭桌上妈妈对爸爸说道，这些菜可都是渔渔做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那时候爸爸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高兴。
虽然做的东西远比不上张阿姨的手艺，可是妈妈还是一个劲地夸我做得好吃，夸如果谁娶了我那真是幸福，我真是的，我真想反驳我嫁给他又不是给他做饭的，但是我随她说着，爸爸也称赞我，说我的牛肉炒得好，他就喜欢吃这种七分熟的牛肉，我想可能是我没炒熟的缘故吧，姐姐说鸡蛋煎得很好，很香，我被他们夸到开始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都是反话。
小毅本来听到我要为他做饭是那样高兴的，可是当他坐到餐桌前时，却那么安静，姐姐还问他怎么了，他说困了。
我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或许我应该把话跟他讲得清楚些的，可是我始终无法说出那么残忍的话，虽然我已经决定那样做了，我真不应该这样，以后走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和别人道别，不再当一个坏人。
“渔渔，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全家去森林公园好吗？”妈妈问我。
“以后再说吧。”我对她说道。
晚上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妈妈有来叫过一次，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散步，我说不想去。后来我听到姐姐的声音，妈妈和姐姐一起走了，张阿姨也有来过，她把我的衣服给我拿了进来，我接过了衣服，我说我来放就好。妈妈和姐姐走后十几分钟，我出去了一下，想去拿点水果吃，人们说在人心情沉重的时候可以吃点水果，我听到小毅房间里爸爸和小毅的打牌声，爸爸笑得很开心，我想他肯定又赢了。我走下楼梯去拿了两根香蕉和一个桔子，又上楼去了。
现在七点半，还有九个小时。
似乎在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没有任何意义，我坐在了电脑前，没有开电脑，我不想再陷入空虚中了，我终于了解了无聊和空虚的不同。
我起身去爸爸的书房拿了一本诗合集坐在电脑前看了起来，就那样过了两个小时，当我去归还时在走廊上碰到了爸爸，我问他还不睡呢？
他说还早。
我说嗯，然后我便走过身去，那就是我们见过的最后一面。
我把书放在了书架的原处，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我站在窗户前戴上耳机听着歌，虽然拥有网络可以随时下载秘密的所有歌曲，但那些DVD确实花了我不少的功夫，DVD是可以收藏的东西，而网络却不能。很久后我去浴室洗了个澡，把衣服也洗了，我出去晾衣服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大家都已经睡了，我没有去开灯，只是打着手机屏幕的光，把衣服晾了上去。这些天都没自己洗过衣服，其实从开始懂事以来，所有的衣服就都是我自己洗的，不管是夏天的还是冬天的，就算工作了，也从没买过洗衣机，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天没洗过衣服了，竟把这些贴上了回忆的标签，现在该是撕下这些标签的时候了。
打开阳台的窗户，你们一定想不到我这种人也会祈祷吧，我合起了双手，望着天空，我祈祷上帝把它给我的那份守护都分给他们，让他们幸福，祈祷完后我就关上了窗户离开了阳台。
果然，后半夜才是最难熬的，我躺在了床上望着头上的天花板，也许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人总是这样，通常因为自己没能做到的事，就希望别人能做到，因为我无法呆在爸爸妈妈的身边，所以就想奉劝其他的孩子一定要呆在爸爸妈妈的身边，想告诉他们他们可是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走了他的妈妈该有多伤心，可是谁会听我的。
如果把这个事写成一篇小说的话，都不知道别人会怎样评论我，也许我会受到漫天铺地的谴责吧，会有不少孝顺的孩子憎恶我，我的老师也会以教过我这样的学生为辱，幸好的是，我没有把我的朋友的名字告诉你们，他们可不像我一样，他们和我很不同，所以请不要误会他们，请继续张开你们的耳朵听歌吧，音乐是种神奇的力量。
关于以上的这些，我没有任何的辩解，一个人，做得不对的地方或不能被了解的地方，就必须去承担。
后半夜果然很难熬。
其实，我骗了你们，我想为自己辩解，其实，好想有个人，能保护我一次，让我无法拒绝他的保护，在他的保护中我感觉到什么是安逸。
其实，我想找到一首属于我的歌曲，有的事真的无从说起，而那样我就能通过歌曲的方式可以把我只是通过口述的东西深入而透明地展现在你们眼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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