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见
云隐村的雪是越下越大了。
我伸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里渐渐化作了雾气。窗外几间房屋的屋顶漫不经心的冒起了炊烟。
今天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若在往年，寒风府上下必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父亲会威严的允诺我一个心愿，母亲会微笑着带我去拜会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客人，师父会一整天都让我看到他那不多见的笑容，然后每年都会为我的生日而挥剑题字于壁。那时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而温暖，空气无论是谁也不会感到一丝悲伤。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月河送给我的巫师袍软软的披在身上，我又幻出青枫送给我的银杖。呵。这便算成是自己的生日礼物吧。没有了寒风府的庇护，没有了我那足以盛气凌人的寒风二字。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师父的话。此时此刻竟如同预言，如同幻境，如同一个莫大的讽刺般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嘴角向上扬了扬。想笑。却凝成一道沉重的忧伤。
我裹紧了巫师袍，灭掉屋中的炉火后推开门走出去。迎面吹来一阵凛冽的风，夹杂着雪花生硬的划过我的脸。我看到苍白的天空盘旋着几只飞鸟，我想自己的脸是不是也像天空这般苍白。
独自走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又到了千雪山脚。我走到火融泉边，那泉水依旧如同乐符般无忧无虑的跳动着。从那清澈无比的水面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大了一岁，也多了许多憔悴。我竟然已经冷峻的像父亲那样。剑眉星目，冷酷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正视。
在倒影中，我看到一个缓慢向我靠近的黑影。并且我可以清晰的听到，那几近于悄无声息的脚步。
什么人。
我没有转过身去，只是扣起无名指在指尖幻出了轻微的寒冰。
他显然楞了一下，随即咆哮一声便起身向我扑来。
寒风界。破。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结界。青枫教给了我师父的长弓界与自己的止水界，我曾思索了很久，最后在青枫的帮助下创立了这个结界。
从我转身幻出银杖再到幻出寒风界这一瞬间，我看到向我扑来的是一个半兽人。长长的獠牙直至胸前，眼睛血红，手中还握着一根巨骨。而他的的动作显然很迟钝，我幻出结界时它才掠至半空，随后狠狠的撞上我的结界又同样被狠狠的撞了回去。
我多少有些放心了。它的实力还不及带刀卫的一半。
暴风。涌泉。破。我幻出一道水柱，用剧烈旋转的暴风席卷着掠向了它。那半兽人从地上爬起，喉咙一阵咆哮，然后将那巨骨高高举起，也幻出了自己的结界。黑雾缭绕。
可它本应该避开的。
我的暴风没有任何悬念的撕破了它的结界，紧接着涌泉便穿过了它的身体。伴随着一声响彻山脚的惨叫，那半兽人口吐白血，顿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它的身体瞬间烟雾四起。烟雾散去后，只留下上半身与一双绿色的眼睛。
我笑了。原来是那天化作飞鸟逃走的那个鬼猎手。
我说。阁下再来找我是还有何指教么？
那鬼猎手挣扎着，拼命从牙间挤出几个字。我。。。。。。我来报。。。。。。报仇。。。。。。
报仇？我说。那日并不是我伤的你，你为什么要找我报仇。
他说。你。。。。。。你不要。。。。。。装。。。。。。装。。。。。。装糊涂。。。。。。
我更加疑惑了。我走上前去俯身看着他，说。我没有装糊涂，你什么意思。
鬼猎手缓了很长时间，说。九百年前，你。。。。。。你。。。。。。杀了我。。。。。。我们家族。。。。。。十。。。。。。十七。。。。。。人。。。。。。，这难。。。。。。难道。。。。。。你。。。。。。忘记。。。。。。了么。。。。。。
我瞬间明白了。我想起白虎给我的幻境石里那个黑衣人为救白虎而杀了十七个鬼猎手。听它的语气，我知道那日与青枫一进千雪山，便是它认出了我才鼓动鹰面人与黑雾，随后却又丢下他们自已一个人逃了。
那鬼猎手继续喘着粗气说。我。。。。。。我今天。。。。。。打。。。。。。不过你。。。。。。你，我。。。。。。死在你。。。。。。你手上。。。。。。可。。。。。。我的家。。。。。。家族。。。。。。不可能就。。。。。。就这么放。。。。。。放过你。。。。。。
我淡淡的说。既然你知道我曾经杀了你家族十七个人，今天又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跑来送死。
我说。我不会杀你。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鬼猎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突然仰天大笑。随后身体光芒骤增，呯的一声在空气中爆炸。
我没有闪躲，任它白色的血液沾满了我的脸与我的长袍。
它最终选择了尊严。
我默默的说。如果是我的前世犯下的错。那么，对不起。然后我把银杖横至胸前对那白雪中的凹痕行了一个正礼。在它的身上，我感到任何一个家族，无论高低贵贱，在这世界上都有它至高无上的荣誉与尊严。也包括我。寒风澈。
就在我沉默的时候，我又听到一阵脚步。很急促。
难道它的家族这么快便到了？
我在银杖上幻出炎火。静静的盯着远处那缭绕的雾气，然后很快便看到小五气喘吁吁的掠了过来，脸色不是很好。
小爵爷，快点回云隐村吧。小五在几丈外便喊道。龙云的毒复发了。
我心中一惊。难到月河给我的五色雪莲是假的么？或者还是青枫。。。。。。
小五已至我面前，单膝跪地。龙云又开始昏迷不醒，请小爵爷随我火速回云隐村。
没有时间考虑了。
好。我点点头。随后立刻幻起了白雪，与小五疾速向回飞去。而在回去的路上，我却感到一种异样。小五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些什么。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几丝得意的味道。而他一直在刻意的躲避着我的目光，让我不得不对他的话有了几分怀疑。
快至云隐村时，小五突然身形一矮，从空中挑了下去，随即便在雪地里失去了踪影。我急忙也落到地面，发现地上竟写着三个字。
向前走。
向前走？看来这是早有预谋？是有人买通了小五设下陷阱来对付我，还是小五因为某种原因而想对我。。。。。。而就算是陷阱，又为什么会设在对我来说最安全的云隐村？。。。。。。炽刀城，炽刀烈，浩渺，夜啼瞬间都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将近一年那么多的意外与危险使我变得敏锐而格外警惕。我低头看着那三个字，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大风灌满了我的长袍，却没有丝毫凉意。
想了许久。我最终还是幻出了银杖，向前走去。之后又逐渐看到了地上写着其他方向的字，我狠狠心，继续按照那些方向一步一步的走。不知不觉中，抬头发现目的地，竟然在三绕两绕之后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
而院门敞开着，没有一个人。四周静的可以听带远处天空的飞鸟，正拍打着自己的翅膀，在空中落下了几片羽毛。
我压制着自己的呼吸，静静的等待着。
青枫的身形瞬间出现在我面前。一阵风吹散了他的头发，柔柔的映着他的长袍在这白茫茫的大地上轻舞。他安静的看着我，任自己的发梢在风中拂过我的脸。
而他的眼睛，依旧柔和的像师父那样如同淡淡的月色。
他扣起了无名指，幻出了象牙杖。我简直不敢相信，难道青枫真的要。。。。。。
却看到他浅浅一笑，说。寒风澈。生日快乐。与此同时，他的象牙杖突然光芒四散。周围的一切瞬间开始变化。院门的白雪迅速融去露出了朱红的漆木，地上的白雪化去后露出一条长长的地毯，所有的带刀卫在鞭炮声中飞快的从各个角落掠了出来。原本白色的一切眨眼间成了如同火苗如同烈焰的红，原本安静如深夜的空气顷刻间充满了鼎沸的笑声。我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石狮，木柱，方桌，棋盘以及那些寒风府我所熟悉的东西一件件在白雪中依次如同梦境般出现，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占据了所有的思想。身体迟钝的无法控制，甚至瞬间无法言语，无法呼吸。我看到青枫微笑着将手放在我的肩头，那些带刀卫们欢跃着围在四周。
泪水与笑容。沉默与歌声。我没想到，但我的心已经融化了。在这一刻，在这巨大的幸福中。。。。。。。
我们一直庆祝到很晚。在地上点起了篝火。所有云隐村的人们都前来为我祝贺。我微笑着与他们每一个人拥抱，与我的带刀卫们一起接受他们的祝福。青枫依旧安静的站在不远处，将人们的礼物又悄无声息的送了回去。那天晚上的天空不知何时没了那厚厚的云层。月光轻轻的散落在大地。虽然冰冷，却很温馨。
我十七岁的生日过了不久。袭水便回来了。
这次他穿着紫色的铠甲，身后跟着几名衣服同样颜色的士兵。他们骑着独角兽从空中落在了我的院子。八面威风。
袭水的白发又多了一些。看到我时他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他快步走上前来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嘴里喃喃的说。一年了。。。。。。一年里你的进步竟然快的连我都不敢相信。
然后他立即退后几步单膝跪地。小爵爷，我已经在圣母城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们该离开云隐村了。
那天晚上，我与青枫袭水以及所有的带刀卫们坐在院子里。袭水说在圣母城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了护城使，见到依星并得到了他的信任。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四处笼络人心，探清了圣母城内所有机关要道。
袭水说。圣母城有四个城门，每座城门处都有上千名守卫，我们若硬闯是肯定行不通的。并且那些守卫全都是圣母城最精锐的士兵，只听从依星的调遣。
我说。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袭水说。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那些守卫换防时。圣母城四个城门的守卫每十个时辰便会换防一次。东门的守卫换至西门，西门的换至南门以此类推。整体就像一个大圆转了一圈一样。到时我会在他们换防时在一侧制造一些动静，你们必须在他们转过头去的这一瞬间瞬移至城内。（瞬移有距离限制且路线不可被阻挡，故不可直接瞬移进入）在此之前我会给你们一张地图，一旦进入城内便按照我在地图上所画出的路径迅速潜入密道。随后我会带你们进入依星的府宅。而这，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袭水突然停了下来，他用一种很特殊的眼光看了看我与青枫。
我说。袭水叔叔，你继续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低的说。到时所有的带刀卫潜在府内四处，小爵爷，我，青枫，若不能在五个回合内将依星打败，那我们便失败了。
小五说。侍卫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依星还要你们一起出手么？
袭水说。依星是占星师最纯正的血统，这一年我感觉的到她的法力甚至不低于天涯。倘若我们三人不能在五个回合内将她打败，那么离我们最近的那队侍卫便会赶到。到那时仅凭我们是无法抵挡那上千名守卫的银枪的。
说完袭水见我与青枫没有丝毫的惊讶，迟疑了一会儿又说。而假若我们失败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逃离的路线。带刀卫暂时抵挡前来的守卫掩护小爵爷出城。到那时我们只能再回到云隐村，去想别的计策了。
我说。我相信我们不会失败的。
袭水眉头一动，他站起身来说。小爵爷，我知道你有巨大的天赋，青枫的力量也不容小视。可我们真的很难在五个回合内打败依星。相信我，她的法力绝对凌驾于我们几倍之上。你的修炼尚浅，青枫毕竟也不是那些巫师和剑师。我们必须万分谨慎，千万不可大意啊。
我微微一笑，起身将袭水拉着坐下，说。这我自然知道。然后我幻出随身携带的诛仙令。将它递给了袭水。
这是什么？
这是诛仙令。我说。月河送给我们的。
那这有何用。
我说。我可以用它召唤出九龙骑士。他与师父一样是这天下最顶尖的高手。
袭水的眼睛猛然一亮。他立即将诛仙令捧在手中细细的看了一遍，抬头惊喜的说道。那太好了，若真是如此的话，此战我们必胜！
嗯。我们必胜。
必定胜，也必须胜。我看到青枫的眼睛也不住的透着光亮。所有的带刀卫起身拔刀。那闪闪的寒光便如同天空那闪闪的星辰般耀眼。照亮了我们坚定的脸，以及更加坚定的血液。
之后我们便回到各自的住处。袭水让我们稍事休息后便准备离开。我回到屋内只收起了父母的灵位，随后一个人悄悄瞬移出了云隐村。因为我还需要向一个人告别。
那自然便是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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