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国学新声(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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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清代春秋左传学论著提要(4)

86.刘师培《春秋左氏传明月日古例考》一卷刘申叔遗书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前有庚戌年(1910)十二月初二日刘师培著《春秋左氏传时月日古例考序目》。所谓“古例”,即汉儒刘贾等人的释例。刘师培于前序序中说,《春秋》一经以时月日示例,为《春秋》所有义例中之关键、枢纽,春秋三传各有解说,而以“左氏所诠尤为近实”。但《左传》传文明标日月例的,仅“日食”、“大夫卒”二条,余皆无日月例可言。杜预驳斥汉儒“溺于《公羊》《穀梁》之说,横为《左氏》造日月褒贬之例”(《春秋释例·大夫卒例》),而刘师培斥此论调,说“汉儒之说,或宗师训,或据传文,即与二传偶符,亦非雷同剿说。”刘师培秉承汉学遗风,承汉儒贾逵、许慎、颍容等人的思路,大讲《左传》的日月用例。刘氏认为《左传》的日月用例除二处明言之外,“余皆隐含弗发,以俟隅反。汉儒创通条例,肇端子骏,贾、许诸君,执例诠经,于时、月、日书法,三致意焉。虽遗说湮沦,存仅百一,然掇彼剩词,详施考覆,盖以经书月日详略不同,均关笔削,礼文隆杀,援是以区,君臣善恶,凭斯而判。”刘文淇认为刘贾等人杂引《公羊》之说为自晦其学,与人以可攻,不为刘贾等人讳,但刘师培却认为刘贾等人的《公羊》义例亦本《左氏》所原有,可以说完全违背了家学;刘师培对汉儒杂引《公羊》之说不复加以区划,而一意于日月用例中寻求春秋褒贬之意,这一点亦为章太炎所不赞同。《春秋左氏传明月日古例考》专求家学中未完之义例,刺取杜预《春秋释例》及唐注疏所引者,援类区分,得名例、地例、事例、礼例、灾异例、会遇例、杀例、战例、盟例等二十五例,视为“正例”,又在“正例”子目下设“附例”。所立例,大多数就经文立例,完全根据《左传》传文立例的不多,所以刘师培“以《左氏》释《左氏》之例”的初衷,并未落实。刘师培援引汉儒古文经师旧说,其中有一个前提,即汉代左传学者都在讲《左传》之例。而汉儒是否都遵从《左传》原文讲《左传》之例,则不可靠。汉代古文经师不过是在《公羊》、《穀梁》的日月用例之外别创一种义例,其穿凿、附会与《公羊》、《穀梁》同,不过是稍变《公》《穀》的非常异议可怪为平实合理而已。此论见戴君仁《春秋左氏传时月日例辨正》一文。

87.刘师培《春秋左氏传答问》一卷刘申叔遗书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前有民国元年(1912)刘师培自序,云讲学于四川国学院,经生六十人,习《春秋左氏传》者十有一人,授课之余,疑问相质,刘师培引汉儒旧说为之解答。学生郑幽纂为一编,计二十七条。二十七条全为微言大义的阐发,在体系上未能超出汉儒之外。

88.刘师培《春秋左氏传古例诠微》一卷刘申叔遗书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发表于1912年。阐明汉人心目中《春秋》、《左传》亦经亦史的身份,《左传》事因孔子史记而义主阐经,并解释经有传无、经无传有之义例以及名例、地例、礼例、事例等义例,认为《左传》之例无不贯通。解释《左传》的释经体制,是为回应与今文学的抗争,而众多义例名目的设立,则是模仿了《公羊》经学。

89.刘师培《春秋左氏传例略》一卷刘申叔遗书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发表于1916年《中国学报》第1-5册。此与《春秋左氏传传注例略》多有重复,《刘申叔遗书》将其放在《春秋左氏传传注例略》之后,并言属稿先后不可考。《春秋左氏传传注例略》一卷着重阐述《左传》的经书性质,而摆脱《左传》的史书身份。杜预认为《左传》系据“赴告”之文直笔记录,不以日月为例,不以一字为褒贬,即以史视《左传》,为刘师培所驳斥,但刘师培所论,证据并不充足。刘氏认为孔子作《春秋》,经无传有之处,可以明《春秋》笔削。刘师培又搜辑《左传》古义在汉代被经史子集书籍所记载,简明地展示了汉代左传学的研究状况。较《春秋左氏传传注例略》,此卷多出《春秋》义例讨论的内容,言《春秋》设例之难与求解之方,把《公羊》义例当作解决计策之一。讨论《春秋》义例之后,申明《左传》义例的荦荦大端以及引事系年之妙旨,驳斥汉儒杂采《公》《穀》之说,申明汉儒经说优于《公》《穀》二经,并简略地勾稽两汉及三国《左传》古学的流传状况,对杜预的义理之失严加申斥,认为“杜说之误属于训诂典制者,其失小,属于义例者,其失巨”。就体系的完整来看,《春秋左氏传例略》明显优于《春秋左氏传传注例略》。

90.章太炎《春秋左传读》章太炎全集本,姜义华点校,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创作于1891-1896年,初名《杂记》,仿臧琳《经义杂记》的体例,所见辄录,不随经文编次。章太炎曾经想让刘师培为他整理编次,未果。今本《春秋左传读》系整理者严格按照春秋十二公的顺序编次,并标示原书卷次。章太炎(1866-1936),1890年入诂经精舍,师从俞樾,颇得小学治经途径。受老师“左右采获”的影响,章太炎的早期春秋左传学兼采《公羊》、《穀梁》,后来逐渐脱离今文经学影响,尤其是摆脱了《公羊》经学的政治学说。1903年,章太炎与刘师培交,渐渐获得古文经学的“家法”意识,变成纯粹的古文经师。《春秋左传读》为章氏早期左传学著作,训诂采用西汉贾谊、刘向父子等人经说,义理旁采《公羊》;遵循乾嘉汉学的治经传统,而有所拓宽(指将汉注的重点放置于西汉贾谊、刘向刘歆,而非东汉贾逵、服虔、郑众),尚未显示出森严的门户之见(指兼采《公羊》义理)。随着章氏古文经学的立场日渐保守,坚守家法,所以不满其早期著作杂揉《公羊》义例。虽则明确地将《公羊》义例排除在《左传》的释经体系之外,章氏却一直将《左氏》经师杂采《公羊》之说视为《左传》本说。《说苑·建本》载吴起说“隐元年”,有“慎始”意,刘师培认为吴起引《公羊》说,章太炎认为“慎始”本《左传》义,除吴起说过外,《贾子·胎教》亦有征引,“吴、贾皆《左氏》先师,并有说‘元年’之义,且汉文以前《公羊》未著竹帛,知非取《公羊》者也。”按汉代《左氏》经师古今兼采,所以不能认为为先师所说,便不是公羊学思想,况且《公羊》学说在汉初虽未著竹帛,但是已经口说流行,未尝不可征引。

《春秋左传读》的训诂,时常翻出新意,出人意表。章氏以精深的语言文字学做后盾,常于一字之间,引发事关重要的发现,发人所未发。如《韩非子》引《桃左春秋》无注,历来不明究何所指,章氏指出“桃”与“赵”音义相通,虞卿、荀子都是赵人,他们所传的《左传》,即名《桃左春秋》,书名因地名而得。

《春秋左传读》另一成就就是披寻《左传》在先秦的流传状况。如认为褚少孙续补《史记·三王世家》引用的《春秋大传》,“大”为“虞”之讹,《春秋大传》即《汉书·艺文志》著录的春秋家《虞氏微传》二篇,由此得虞氏传《左传》的确据。

《春秋左传读》将先秦及西汉经史子籍的作用发挥至极致,不仅用它作训诂考证,也用它申发义理。章氏引用先秦诸子学言《左传》的义理,视宋儒的义理阐发,更接近春秋左传学的原貌。

91.章太炎《春秋左传读叙录》一卷章太炎全集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光绪二十八年(1902),章太炎为攻击今文经学的干城之将刘逢禄而作,前有“序”,后有“后序”。前序记叙《春秋左传读》的创作源起,并申明《叙录》与《春秋左传读》的联系,后序为原序,从师传授受上比较《左传》与《公羊》、《穀梁》的优劣。今文学派学者刘逢禄在嘉庆初年抛出《左传》是史书的观点,并认为《左传》中的书法、凡例、“君子曰”等都是刘歆所附益。刘逢禄的说法在晚清大行其道。据章太炎自述,刘逢禄作《左氏春秋考证》一卷、《后证》一卷、《箴膏肓评》一卷,章氏因刘氏三书,著《砭左氏春秋考证》、《砭后证》、《砭箴膏肓评》(《驳箴膏肓评叙》,《章太炎全集》二)。今本刘逢禄《左氏春秋考证》二卷,是《左氏春秋考证》一卷与《后证》一卷相合而成,名之《左氏春秋考证》。章太炎《春秋左传读叙录·序》:“及刘逢禄,本《左氏》为传《春秋》之说,谓条例皆子骏所窜入,授受皆子骏所构造,著《左氏春秋考证》及《箴膏肓评》,自申其说。彼其摘发同异,盗憎主人。诸所驳难,散在《读》中。……因逢禄《考证》订其得失,以为《叙录》。”刘氏三书已成两书,即《左氏春秋考证》即《箴膏肓评》,章氏所提及《左氏春秋考证》当为两卷,包含论证《左传》师徒授受为伪的《后证》。章太炎《砭后证》光绪三十三年(1907)发表于《国粹学报》,改名《春秋左传读叙录》,论证《左氏春秋》“称传之有据,授受之不妄”。《叙录》采用传统经传著书体例,逐字逐句,对刘氏所引论据、所用逻辑、甚至语气,悉加批驳。章氏自信能让刘逢禄匍匐贴地而走,似颇以挫刘逢禄的锐气自衿。但事实并非如此。章氏对刘逢禄《左氏春秋考证》中书法、凡例、“君子曰”均为刘歆附益等说法,反驳乏力,所以没有根本动摇刘氏《左氏春秋考证》一书“《左传》不传《春秋》”的根本观点。

92.章太炎《春秋左氏疑义答问》二卷章太炎全书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此书出版于1933年。《答问》是章太炎四十余年《春秋左传》研究的精萃所在,系统地阐述了《左传》的释经体例问题,对杜预“以经为史”的释经体例给予支持并修正,体现出一个纯粹古文经师的立场。《答问》支持杜预的义例体系,其实就是为了与《公羊》经学分庭抗礼。《答问》系统地阐释了《春秋》的性质及撰作,认为《春秋》纯是鲁国史书,它的编纂不与后世易代之史相同,孔子没有加入笔削褒贬,孔门之教中亦无《春秋》一门,孔门弟子不言《春秋》义法,《春秋》中亦无“弑”、“杀”之义例。《春秋》中的礼制已不适于今用,但其中严种族、严国防、尊诸侯等思想仍为当今“时务”,仍可用于今日。《答问》完全排除了《春秋》的微言大义,折射出《春秋》经学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现实,也可见出章氏经学研究向史学研究的转变。

(作者单位: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